慕川悠悠轉(zhuǎn)醒，映入眼簾的還是那棵巨大的月槐樹，月槐花依舊美麗，輕輕飄落，一瞬間慕川恍惚覺得，剛剛那只是一個夢，一個荒誕的夢，但鼻尖隱隱纏繞的焦炭味道，使得他知道，這不是夢幻，是殘酷的現(xiàn)實。一念至此，眼淚又是快要落下，痛苦的閉上雙眼。
“醒了就吃點東西吧?！蹦跋壬厣弦荒槺吹纳倌?，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但心底還是有些隱隱擔憂。這慕川已昏迷了一天之久，要不是他呼吸尚且平穩(wěn)，陌先生都要帶他去尋找醫(yī)生救治了。望著眼前被毀滅殆盡的漁村，陌先生心中也是殺意升騰，可恨！
天色已暗，面前一小堆火發(fā)著“吡啵”的聲響，周遭一片寂靜，可已不同于往昔。慕川起身，呆呆的看了一會兒焦黑的廢墟，向著陌先生說道：“先生，我不餓，我想先去安葬我的鄉(xiāng)親，還有…”一滴淚無聲落下，少年雙手微顫，“還有我的父母。”
忠義堂內(nèi)，屋內(nèi)狼藉已然收拾整齊，那座虎皮大椅上閉目坐著一人，下方兩列整齊的匪徒，但平日里這群刀口舔血的兇徒此刻卻大氣不敢出一聲。無他，那人就是寨子的大當家，波才。
良久，波才才睜開眼，環(huán)視著手底下的這群人，被目光鎖定的人無一不都汗毛一緊，雞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爬上后脖。這幾日他們總算知道什么叫黑白無常了，一席黑衫的波才在王莊和那小漁村時發(fā)了瘋一樣，各種變態(tài)的手段層出不窮，幾個年輕的賊人看的都跑到一旁哇哇大吐，就連王虎也是一陣心驚肉跳。
我王虎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了，以前黑吃黑的時候什么斷肢殘體我也見過不少，但跟這閻王爺相比……想到幾天前的場景，王虎打了個冷顫，尋思著今后還是收起自己那點小心思算了，免得哪天觸了霉頭怎么去喝孟婆湯的都不知道，心中暗暗想道，表面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tài)做的更足了。
“王虎?！贝判缘穆曇粼谶@空曠大堂內(nèi)響起，被叫到名字的人一個機靈，趕忙出列拱手應(yīng)了一聲:“小的在?！毙闹袇s叫苦不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yīng)對著。
“看著我，”波才看著眼前這個魁梧漢子輕聲說道，后者只能硬著頭皮望向座上之人，波才輕輕敲打著座椅的扶手，思緒卻是飄回了五年前，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們得到消息黑風寨的大當家剛吃了一頭肥羊，但他們也被羊臨死前的一頂頂出了內(nèi)傷，今夜他們便是埋伏在他們回大本營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埋伏很成功，夜色加上雨幕的掩飾讓波才他們打了黑風寨一個措手不及，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內(nèi)應(yīng)，也就是那王虎。不過最讓波才奇怪的是，黑風寨放著一車車的金銀財寶不守，卻把一輛普通馬車圍的水泄不通，幾經(jīng)交鋒下，黑風寨的防御圈已經(jīng)快到崩潰的邊緣，那大當家只得出面服軟:“波才，今天是你棋高一著了，我李鐵甘拜下風，那幾車錢財你盡管拿去，過幾日我還奉上那株百年人參當做賠禮，今夜之事，就此罷休，如何？”嘴上喊聲喊著，手底下卻作著突圍的準備。
波才大笑一聲:“李當家客氣了，咱們忠義堂和黑風寨也算是近鄰了，說這些傷和氣的話，你那株人參留著補補身子吧，你和手底下的弟兄都可以走，不過，”波才停頓了一下，望著那輛普通馬車說道，“馬車留下?！?p> 最終，忠義堂還是全滅了黑風寨眾人，自然是傷亡保重，不過當波才與他那兄弟一同前去打開馬車時才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個面如金紙的老者，但已是出的氣比入的多，看來是活不了多久了。
自從那夜過后，波才與他那兄弟武技突飛猛進，王虎等人自以為是滅了黑風寨后波才兄弟二人用那人參助力修行的結(jié)果，殊不知二人與他們已是云泥之別。
“你跟著我，已經(jīng)七年了吧？”
“回大當家的話，七年零五個月?！蓖趸⒖刹桓业÷?，連忙答道。
波才立起身，漫步踱到王虎跟前，輕輕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輕聲說道:“很好。”這王虎本來就全心思注意在波才的舉動上，先前走到跟前都已經(jīng)心跳如雷了，這一拍一語把他的膽氣都嚇到了九天云外，瞬間冷汗就濡濕了后背，額頭布滿了豆大的汗珠。
這也由不得王虎不怕，就在幾個月前，出外踩點的時候，他王虎獨吞了，謊稱是被別家地頭的給拿掉了。這波才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容忍手底下的人欺瞞他，以前有個兄弟，就是因為事情敗露，竟被當眾剝了皮塞進稻草做成了個靶子！就在王虎搜腸刮肚的找著措辭的時候，波才下一句話讓他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我給你的才是你的?！贝判缘纳ひ粼俣软懫穑ú乓彩潜浑S即猛的一跪的王虎嚇了一跳，心想跟了我這么多年，也算是條通曉主人心意的狗了，滿意的點點頭:“從明天起，你就是忠義堂的新當家了?！闭f罷，大步走出了大堂。
跪伏在地上的王虎剛想痛哭流涕的表達自己的后悔，猛然間被這一句話驚到全身僵硬，我？忠義堂？大當家？直到波才走遠，手下一群人簇擁過來將他扶起，王虎才敢相信這是真的，聽著耳邊奉承的話語，王虎確信地獄到天庭也不過如此罷了。
……
一座巨大的新墳立在月槐樹的旁邊，點點白色散落其上，訴說無盡的哀傷，墓碑上書“白沙村之墓”，字體遒勁，力透木板，仿佛每一筆都用盡了力氣去刻畫。一位少年跪在墓碑之前，腦袋低垂。
陌先生看著跪著的沐川，嘆了口氣，后者保持這樣的姿勢已有了幾個時辰，只是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經(jīng)歷過太多，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生離死別雖然說不上如過眼云煙般看淡，但也比平常人更容易接納。尚未等他開口，只見跪著的沐川雙手撐著土地，左膝微抬，但不知是跪的太久了，血液不暢通緣故之下，起身之勢像是要往前摔去，陌先生見此，忙踏前一步，扶住了沐川，少年抬頭，向著陌先生輕聲說道：“謝先生?！毖巯轮俗齑礁闪?，灰塵夾雜著汗水凝固在面龐之上，顯得沐川有些骯臟，平日靈動的雙眼已血絲遍布，生機了無。
未等陌先生開口，慕川便朝他一拜:“學(xué)生代白沙村各位鄉(xiāng)親謝過先生?！?p> 陌先生當下袖袍一揮，一股柔和之力托住了沐川的身子，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年，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人死不能復(fù)生，還請節(jié)哀吧，接下來的日子，你打算如何？”眼前的少年呼吸急促了幾下，開口說道:“學(xué)生有一事，還請先生解惑?！?p> 年輕人的個頭長的很快，現(xiàn)在都快跟他持平了，過幾年定會超過他。陌先生望著眼前的少年，往日溫和的神情已然消失，雙眼還是同以往般明亮，但是眼底藏著的那一抹寒霜卻是瞞不過他。
月色明亮，陌先生看了看天，十五了啊，剩余的日子不多了，罷了罷了，就為他多做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