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焦灼狂舞之雷（2）

　　圣芙蕾雅學(xué)園·教條區(qū)·地下空間

　　光線昏暗，深邃陰涼，無燈的通道長廊錯綜回環(huán)。不斷有身著黑白修士長袍的老者提著樣式復(fù)古的煤油燈，沉默地在黑暗里踱步巡游。

　　忽然有橘黃色的溫暖燈光亮起，映照出少女精致的臉龐，和瘦弱幼小的身形。

　　她熟練地在隧道中穿行，擦肩而過的每一個長袍老者都會駐足低頭，未提燈的左手收于胸前，無聲地示意。

　　少女并沒有停下回禮，她匆匆來到教條區(qū)極深處，在看似絕路的石壁前停下了腳步。

　　石壁上花紋斑駁，凸起的黑紅紋路像是展開雙翼的面目模糊的天使，凌亂的線條卻仿佛鏗鏘作響的鎖鏈，將天使之翼穿過合攏。

　　“圣女大人……”

　　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眉眼滄桑，臉上溝壑深邃的黑袍老者從黑暗中低頭走出。

　　“開門?！?p>　　少女沒有轉(zhuǎn)頭，簡潔有力地命令道。石壁前有柔和的光芒灑下，襯托著她垂落至腰間的銀色長發(fā)。

　　“沒有圣令……”

　　“我說，開門?！鄙倥赡鄱謇涞穆曇糇尷险呶⑽⒄?。

　　他低垂的眼中光芒混濁，臉上卻并無表情。

　　老者并沒有再說什么，緩緩?fù)撕蟮绞谇?。他伸出枯槁如樹枝的手臂，不知何時裂開的傷口里有嫣紅的血液流出。

　　他的鮮血顏色極深，濃烈如火，和蒼老干癟的手臂反差極大。空氣中忽然漾起淡淡的腥味。

　　石壁如同冰遇烈焰，在少女沉默的注視下扭曲融化。

　　她深深呼吸，沿著敞開的通道進入。

　　原來石壁內(nèi)部是一片空間并不廣闊的密室。不知從何而來的光亮灑下，正對著密室中心，屹立著鎏金的、造型華麗的巨大十字架。打磨平整的黑曜石鑲嵌在其表面，四條粗壯、沉重的青銅鎖鏈纏繞在十字架上，在大理石平臺的四個角落固定住，仿佛是封印住什么怪物的奇特結(jié)界。

　　不過讓銀發(fā)少女徹底愣住的，卻是一道不知站了多久的背影。

　　那背影用稱得上溫柔的動作輕輕撫摸著華麗的十字架，如此專注，旁若無人，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這讓少女有種肅穆莊嚴(yán)的錯覺，就像……

　　就像看到陰雨連綿，撐傘的男人在雨中沉默，彎腰，將素白的花朵輕放在冰冷墓碑上。

　　“主教……大人？！”

　　男人終于轉(zhuǎn)過了頭，柔順的金發(fā)垂落。他有著一張和稱呼相當(dāng)不符的年輕面孔，眉眼柔和，唇瓣纖薄，透著斯文隨和的書卷氣，像個會喝著下午茶靜靜翻閱《理想國》的圖書管理員。

　　“主教大人，你，怎么會在這里……”

　　“為了阻止你做傻事啊，我親愛的德莉莎?！蹦腥溯p笑開口，果然有著和面容相符的溫醇嗓音。

　　銀發(fā)的少女低下頭，眼神閃動：“我……必須去。長空市的崩壞天災(zāi)，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第五小隊的處理能力?！?p>　　男人沉默許久，忽然輕嘆一聲，望向少女的目光復(fù)雜。

　　“你，真的很像她。”

　　“什么？”

　　“……沒什么。不過德莉莎，你沒必要插手這件事了。這次崩壞可不是什么天災(zāi)，而是人禍?！?p>　　少女瞳孔驟然緊縮，輕聲問道：“人禍？這是什么意思?”

　　“人工崩壞。哈，大半個世紀(jì)的時間，【逆熵】總算有了些能擺上臺面的把戲呢。我都能想象出那家伙得知后會是什么樣的暴虐表情?？上В蟾艣]有生氣的機會了?！?p>　　“所以放輕松，我的小女孩，”男人燦爛的笑容像是他亮眼的發(fā)色，他轉(zhuǎn)身朝德莉莎豎起代表肯定的大拇指，“我們的‘小白兔’雖然弱小又茫然，但還好，她總有一天會被這世界逼的無路可逃，痛得再也無法裝睡。獅子被逼急了都會生氣，何況是兔子呢？到那天，她自然會流淚咆哮著……咬人的。”

　　“主教大人你，難道早知道會有崩壞爆發(fā)？！”少女抓緊了修女服的衣角，低低地說，“那派遣休伯利安號去長空市，也是因為這個嗎？奧托大主教，你到底想做什么？！”

　　金發(fā)的男人沉默著，捉摸不透的眼神望向德莉莎。

　　少女氣極而笑，忽然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你不必去了?！?p>　　“那是我的學(xué)生！”

　　德莉莎回過頭，她咬著牙，惡狠狠地看著金發(fā)的身影。

　　“雖然我也教不了她們什么東西……但是！如果，如果在外玩耍的笨蛋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我又配做什么圣芙蕾雅的學(xué)園長？！”

　　“我說，你不必去了?！苯鸢l(fā)的男人面無表情，“一切都在我的劇本中。你的學(xué)生們，也是時候長大找回自己了。”

　　“而且，”男人頓了頓，語氣里突然帶了些莫名的意味，“中國分部，那里還有些我看不透的東西，有些我看不懂的人?！?p>　　“中國分部？”

　　“那確實是片神奇的土地，”男人聳聳肩，“這個世界的一半已經(jīng)精致地包扎好，擺上了我的餐桌，而對另一半名為“神洲”的歷史，我始終心懷敬意?！?p>　　“原來全知全能的天命大主教也會有看不透的東西啊。”德莉莎抱著纖細(xì)的雙臂，毫不客氣地冷笑嘲諷。

　　“你錯了哦，”男人不以為意，抬起一根修長的食指指向天空。

　　“德莉莎，只有‘它‘才是無所不能的。至于我，我從來只是全知而非全能。”

　　金發(fā)男人遺憾地輕笑著，他的動作和話語像是在小伙伴面前吹牛賭誓的大男孩，眼神卻認(rèn)真而誠懇。

　　“你，你就這么自信嗎？她體內(nèi)的東西你真的有把握控制？那可是真正的、完全體的’律者’，這個時代都只出現(xiàn)過一位！只靠她……真的應(yīng)付的了嗎？”

　　“應(yīng)付不了？”

　　金發(fā)男人揚起好看的眉毛，似是有些微的訝異。他側(cè)過頭，笑容溫和。

　　“那樣的’神’，還有什么活著的必要？”

　　男人溫醇話語落地的時候，銀發(fā)少女瞳孔微縮，她看到那被男人輕撫的鎏金十字架，似乎在暗色的表面掠過奇詭的光芒。

　　古樸的青銅鎖鏈在莫名力量下驟然緊繃，德莉莎聽到了“喀喀”的拉扯摩擦聲，伴隨著幽暗空間里隱約搏動的巨獸心跳，和粗重的沉悶的喘息。

　　金發(fā)的主教仰起光影斑駁的臉，像是在閉眼傾聽美妙至極的圣歌，如喃喃贊頌，如叩首泣訴。

　　————我是綠色的分割線———

　　張木子猛地向下一拍，黑色怪鳥驚恐地嘶鳴一聲，慌張地拍動羽翼，調(diào)轉(zhuǎn)頭向著遠(yuǎn)空拼命飛去。

　　“喂，前輩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琪亞娜警覺起來，想要掙扎著起身。

　　張木子面無表情地摁上女孩的腦袋，“乖乖躺好，我送你回休伯利安?！?p>　　“為什么??！”琪亞娜感受到了被欺騙的憤怒，“我已經(jīng)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啊，不是說好幫我找芽衣的嘛！”

　　“是我去找她，至于你個沒用的笨蛋就給我有點自知之明??！”張木子突然心頭火起，咬牙切齒，“話說我本來吃著火鍋唱著歌，過著自己愉快的假期，現(xiàn)在出門招罪受沒加班費也就算了，還要我當(dāng)保姆帶孩子？！你以為我是小叮當(dāng)哪里需要哪里搬?。俊?p>　　“可是……”

　　琪亞娜啞口無言，蠕動著嘴唇，忽然她靈機一動想到了問題所在，“可是你不認(rèn)識芽衣學(xué)姐啊！你根本不知道她的樣子又怎么找她！”

　　張木子撇撇嘴，剛想告訴那個笨蛋這世界上找人又不是只能靠眼睛這一種方式，她卻忽然愣住了。

　　她揉了揉眉心，呆呆地望向遠(yuǎn)空，聲音有些古怪。

　　“喂，琪亞娜，你說的那個芽衣學(xué)姐，她漂亮嗎？是不是一個長得很東方的黑色長發(fā)美人，淺紫色眼睛，扎著發(fā)帶還喜歡用太刀？”

　　“對啊對啊，芽衣學(xué)姐很漂亮……等等，”琪亞娜眨巴下眼，“你怎么會知道？”

　　“因為大概在兩千五百米外的半空，你的芽衣學(xué)姐正緊握太刀，眼神有點不友好啊，我姑且問一下，她平時應(yīng)該……不會飛吧？”

　　“欸？！”

　　“趴下！”張木子怒吼。

　　然而她的吼聲還沒傳出便被轟鳴的悶響蓋過。

　　煊赫的銀光在一瞬間撕開了灰蒙的云層，刺目的雷霆像是末世的狂龍，咆哮著碾碎一切桎梏。

　　極致的高溫，蒼白的雷光，焦灼世間萬物的力量，非凡人可敵可想可觸摸。

　　宛如降世神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