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長空黎明（1）
劇烈的風壓讓布洛妮婭不得不趴伏在路面上，耳邊充滿呼嘯聲，細密的碎石在她的背上劃出淺淺的血痕。
好一會兒之后，風聲驟減，壓力一松，布洛妮婭從地面撐起身，顧不得抖落頭發(fā)上的灰塵，一把抓住身邊的陳梨，矮下身子，咬牙向前沖去。
在她的感知里，身后數(shù)百米處已經(jīng)是混亂到極致的崩壞能磁場，來自天空的雷霆墜落，狂暴的崩壞能不被約束，仿佛有來自末世的狂龍在廢墟中起舞，掀起陣陣颶風。
但一把屠龍之槍沉默屹立，將龍死死釘住。
布洛妮婭的感知里，張木子的顏色微弱如燭火，卻燃燒。
她緊了緊抓住陳梨的手，陳梨的臉上蒼白到可怕，無神的眼里像是有夢魘掠過。
理智讓女孩逃離戰(zhàn)場。而心里吶喊的不甘、憤怒、后悔的聲音又是什么？叫做情感嗎？
墮天使--雷米爾的降臨意味著律者空間已經(jīng)徹底反應過來，它啟動了自己的糾錯機制，決定把不請自來的客人掃除——或者說錯誤更準確些。
而雷米爾怎會孤身而來？
逆熵的機甲軍隊將龐大身體擠入校園，雖然是律者隨手捏出的玩具，卻擁有不輸于外界同類的威懾力。
而機甲軍隊里還混雜著崩壞獸，或大或小，形態(tài)各異的異獸。
在外界它們是死敵，在這里它們是歡悅的獵人，目標一致。
它們渺小的獵物就在眼前。女孩手拉著女孩。
機甲的頭部警示燈亮起，路面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破裂聲。而崩壞獸扭過頭顱，猩紅的獸瞳亮起，粗重的鼻息在地上打著旋。
布洛妮婭深深呼吸，心里升起慶幸。
如果提前三分鐘，她依舊是身軀單薄的學生會長、中學女孩。
現(xiàn)在她卻是女武神，是戰(zhàn)士——在張木子打開的領域中。
布洛妮婭松開陳梨的手，閉上了眼睛。
她感知到兩道交融的‘圓’——那是張木子和律者在領域層面上的交鋒。
一道圓冰冷、狂暴、氣息絕望，在質和量上都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卻怎么也無法驅逐另一道溫和而堅韌的圓。它仿佛附骨之疽，死死糾纏，充分發(fā)揮了死纏爛打的不要臉精神。
豈止是無法驅逐，張木子的領域竟然真的在律者領域里扎下根來！甚至謀奪了部分權限！
“真是和主人性格一樣糟糕的領域?！?p> 布洛妮婭默默吐槽：“可是她說圣痕……這樣不可思議的能力真的是由圣痕帶來？”
此刻布洛妮婭無比慶幸張木子的“不要臉”領域。
在張木子的刻意操縱下，布洛妮婭分得了些許權限。
有一種夢叫清醒夢。入夢者隱約知道自己做的是夢卻不會醒過來，相反因為是自己的夢境，他可以自由地在夢里徜徉，甚至下達種種不可思議的“指令”。
比如飛行、穿梭、吐水噴火，比如拯救美女拯救世界，比如……重現(xiàn)女武神裝甲。
女孩們就是潛入律者夢境的旅人，理論上就算她們能保持清醒，也無法脫離夢境的主宰——律者，對她們的“人生設定”。
直到張木子打破了律者的絕對控制。
崩壞能在布洛妮婭的有意操控下開始匯集。
“不求正面抗衡律者。以保護自己和陳梨為第一目的。敵人數(shù)目眾多，但不靈活。因此以下列條件檢索：防御型裝甲，具備自律攻擊能力?！?p> 龐大的數(shù)據(jù)代碼從布洛妮婭的眼中流過，她喃喃自語。
布洛妮婭懸浮于半空，她周遭的空間詭異地發(fā)生褶皺。
崩壞能悄然覆蓋少女的身體。
數(shù)據(jù)流流入現(xiàn)實，深綠色的復雜代碼堆砌、交錯，像是慢慢滾起的雪堆，堆出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
“重裝小兔，注意指令?！?p> 心底的幻想化作現(xiàn)實！不可思議的變化以奇妙的法則實現(xiàn)！
精致的咖啡色禮服包裹住女孩瘦弱的身體，胸前是淺黃色的蝴蝶結。
銀白色的丑陋人形機甲垂下雙手，將女孩籠罩在陰影中。
布洛妮婭下意識摸了下耳環(huán)，熟悉的觸感讓她有些恍惚。那是母親送給她的禮物。
【女武神裝甲·銀狼的黎明】
這是布洛妮婭在逆熵時穿的禮服。逆熵組織沒有女武神的存在，自然也沒有女武神戰(zhàn)斗裝甲。所以這真的就是一件普通的制式禮服。
但她曾經(jīng)穿著這套禮服佇立在戰(zhàn)場中央，那時候殺戮是女孩唯一的命運，仿佛只有殺戮才能證明她存在的意義，證明她有血有肉地活在世界上。
她被稱作“烏拉爾銀狼”。狼是冷血動物。
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再穿上它了。
某天布洛妮婭從噩夢里驚醒，那是一場很久以前的噩夢。還好隔壁房間傳來熟悉的鼾聲，淺淺的鼾聲讓布洛妮婭一愣。是啊，她現(xiàn)在不在逆熵，而是在圣芙蕾雅學園。想必隔壁房間那個笨蛋睡姿狂亂，被子掀翻在地。
她從圣芙蕾雅宿舍的床上爬起，攤開手迎接了第一縷陽光。
這是黎明，布洛妮婭告訴自己。她幾乎是一瞬間想到了那件禮服，又幾乎一瞬間給禮服想到一個名字。
銀狼的黎明?！疄趵瓲栥y狼’命運的黎明。
布洛妮婭希望告別命運的黑暗長夜。
然而現(xiàn)在，她又一次選擇了穿上禮服。這是否意味著命運不可避免？
重裝小兔低下頭，撫摸女孩的頭發(fā)。像是請求布洛妮婭不要傷心。
“別擔心，重裝小兔。布洛妮婭答應過，會鼓起勇氣面對一切的?！?p> 女孩也輕輕撫摸了一下丑陋的機甲，以示回應。
然后她抬起頭，直視著機甲和崩壞獸的獵人軍隊?；疑难垌锊o情感。
“殺光它們。重裝小兔?！?p> 女孩冰冷的聲線回蕩在校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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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布洛妮婭掌握的女武神裝甲中，【銀狼的黎明】并不是戰(zhàn)斗力最為強大的。
但它是唯一可以讓重裝小兔自律攻擊，布洛妮婭本體不用參戰(zhàn)的戰(zhàn)斗模塊。敵人數(shù)量巨大，而第一要務是保護自己和陳梨。沒有比這更適用的裝甲了。
一旦下達殲敵命令，重裝小兔不死不休，絕無疲憊，決不妥協(xié)。
無論是身形龐大的笨重機甲，還是崩壞獸狡猾的偷襲，重裝小兔沉默不語，盡數(shù)攔截，以極高效率清洗著戰(zhàn)場。它身上每一組零件本都是為殺戮而生。
似乎是畏懼了這個強悍的大塊頭屠夫，怪獸軍隊停滯不前，像是畏縮似的騷動了起來。
“真是厲害啊?！?p> 陳梨突然輕輕贊嘆道。
陳梨不知何時褪去了蒼白的臉色，身體也不再發(fā)抖。她看著身著禮服的布洛妮婭，歪了歪頭。
“陳梨？你沒事了？”
布洛妮婭一愣。
她看見陳梨的雙手合十在胸前，臉頰紅潤豐盈，眼里滿是好奇與……冷漠？
布洛妮婭心中一凜，詭異的感覺從心頭掠過。
陳梨輕輕一笑，忽然抬起頭，眼里的一切情緒剎那間化作冷酷，眼瞳里有灼熱的金色流淌。
“滾?！?p> 她高傲地環(huán)視世界，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布洛妮婭不可思議的目光里，大片大片的機甲、崩壞獸連反抗的嗚咽都沒有便化作飛灰。
接著是公路、樹木花草、路邊的高樓，它們仿佛水中的殘影，被落入水中的石頭打碎了水花，泛起一點波瀾，然后無影無蹤。
接著是重裝小兔。
它想要邁開步子，卻發(fā)現(xiàn)身體的每一處都不聽使喚。重裝小兔疑惑地側過腦袋，它的整個身體都被碾成細碎的粉末。
布洛妮婭捂住心口，劇烈的頭痛讓她軟倒在地，她的眼前逐漸混沌。
“真是厲害啊?！?p> 陳梨又一次重復。本是贊嘆的話語卻毫無情緒。冰冰冷冷。
“比起欺騙，我更討厭小偷?！?p> 她轉過頭，像是在遙望人與天使的戰(zhàn)場。
“為什么要來打擾我們呢？我明明，已經(jīng)饒過了這個世界啊。讓每個人做著各自美好的夢，不是很好嗎？就讓我和她，在夢里偷偷過完一生……”
她像是囈語似地說著模糊不清的話。
布洛妮婭沒能聽完，她的意識逐漸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