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言
張嫣再次睜開眼睛已經(jīng)是次日凌晨了。
感謝老天爺，她沒有就這么烏龍的把自己給淹死了。
不過，可能是這會兒剛醒，她只覺得頭疼的都要炸了！嗓子也有點(diǎn)不舒服，渾身沒有半點(diǎn)力氣。
春和見人醒了，連忙伺候她喝水，進(jìn)藥。
然后才一臉后怕的開解她道：
“娘娘可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您是皇后，后宮之主！那些個妃妾怎么比得上您，為了這些事兒損傷鳳體也太不值當(dāng)了。萬歲昨天晚上見您落水可驚的不輕，后來守了您一晚上沒合眼。剛剛，才被奉圣夫人給勸走?！?p> 張嫣聽了，只覺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自己不過是喝酒時不小心失足落了水，怎么這會兒聽著春和的話這么像自殺呢？
還沒等她張嘴給自己辯白。
朱由校就跟一陣風(fēng)似得沖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醫(yī)。
然后，太醫(yī)給張嫣把了脈。
朱由校神色緊張的問：“李太醫(yī)，皇后如何了？”
那花甲年紀(jì)的老人，慢悠悠的回復(fù)道：“萬歲盡管放心，皇后娘娘已無大礙。只是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熱，等再吃兩副藥想必就不礙事了。”
朱由校聽了，神色看起來像是安心了。連聲吩咐給太醫(yī)賞銀子，賞東西。
可是等太醫(yī)退下，他臉色卻不知道為何變得越來越難看起來。
“你們都下去！”沒一會兒，小皇帝寒聲斥退了宮人們。
然后，他轉(zhuǎn)身盯著床上臉色蒼白的自家小皇后。
“你有什么事兒不能好好說，就為和朕賭個氣你就要跳水嗎？”
張嫣看著眼前的少年，腦子里想的卻是：昨天自己落水命懸一線的時候，他在抱著美人享樂。于是忍不住委屈的眼圈一紅，氣呼呼翻身向內(nèi)不搭理人了！
朱由校見她做出這幅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難道朕訓(xùn)你訓(xùn)錯了！本來你作為皇后，竟膽大包天的裝成小中人溜去看龍舟就是大錯！朕沒有罰你，不過冷你幾天。你倒和朕賭起氣來？！才來了兩次，因為朕忙沒見你，竟就徹底不來了！”說到這，朱由校頓了頓才又開口。
“自大婚后，朕就不曾昭過后宮妃嬪。既然你不待見朕，朕找別人！結(jié)果昭儀剛進(jìn)乾清宮，坤寧宮的人就來稟報你酗酒。朕還以為你總算是知錯了，想找個由頭讓朕來看你。結(jié)果剛到水榭，就看見你一頭扎進(jìn)池子里！你…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張嫣聽了這么一段長篇大論的指責(zé)，沒理會前面那段，注意力全放在后半段上了。
她神色一喜，翻回身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朱由校開口道：“那也就是說昨天晚上昭儀剛?cè)?，你就來水榭了？?p> 朱由校沒好氣的瞪著她：“是??！剛好趕上某人落水。差點(diǎn)朕也跟著跳了去！”
張嫣聽了，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
她看著眼前的少年。這是這個時空第一個對她好，她也難得喜歡的人。也許她應(yīng)該再努力一下！
“校哥兒！其實你走后沒兩天我就后悔了！所以我去找了你。奉圣夫人說你在和閣臣處理政務(wù)，不見我。過了一天，我又去了一趟，你還是不見！我以為你是真的討厭我，也厭棄了我。所以才連見也不耐煩見我了！”
朱由校聽了這話，稍微緩了緩神色。坐到床側(cè)，伸手撫了撫皇后的鬢發(fā)說道：
“怎么會？你那么膽大包天，朕都舍不得喊打喊罰，最后只能悻悻離開。哪里就舍得狠下心厭棄你！那兩天朕是真的有事！”
張嫣聽了這話，只用臉輕輕摩挲那只溫?zé)岬氖终?，并不做聲?p> 朱由校不免繼續(xù)解釋道：“上個月，巡城御史抓到一個間諜。這本不是大事，只是前幾天，這個人竟然和皇爺爺那朝起，就做了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盧受給牽扯上了！一時間鬧的謠言四起。朕想著提拔王安頂上來。誰知道那個老東西竟然拿喬，稱病丟下這一攤子事兒去了西山。再加上遼東戰(zhàn)事也不順，朕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
張嫣見少年說著說著，眉心就皺起來。神色間也滿是疲憊，不免心疼起他幾分。而且這樣看起來，也許真的是自己電影看多了，誤會了。
于是她吃力的坐起來，把自己埋在對方懷里。抱著朱由校的腰，又可憐又可愛的喃喃道：
“對不起，校哥兒！我錯了！我不應(yīng)該在這種時候還跟你賭氣。還有偷溜出去那件事兒也是我不對?！?p> 朱由校見張嫣如此，哪里還生的起氣。不過想到昨天晚上那驚魂一幕，他還是心有余悸道：
“寶珠，什么事兒你不能和朕商量！尋死覓活的做什么？你是皇后，歷朝歷代可沒有那個皇后會因為吃醋賭氣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張嫣聽了，心里長嘆。剛才春和也這樣說。
是不是現(xiàn)在宮里都傳遍了?；屎竽锬镆驗槿f歲爺找了范昭儀吃醋，跳水自盡了。
她緊緊抱住朱由校的腰，埋在他懷里悶悶的開口道：“我才沒跳水自盡呢！我就是喝的有點(diǎn)多了，一時失足才會落了水?！?p> 朱由校聞聽此言，面上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他低頭把小皇后從懷里挖出來，無奈的點(diǎn)點(diǎn)她的額頭。“你??！以后可長點(diǎn)心吧！”
張嫣掛在他身上，軟著聲音撒嬌。半真半假的問：“校哥兒！那如果我做不了一個賢后，比如一旦你寵幸別人就鬧著尋死覓活的那種！你還會寵著我嗎？”
朱由?；厮骸澳请迒柲?，你覺得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賢后嗎？”
張嫣想想不好意思的說：“好像不算吧！”
朱由校沒好氣兒的接：“算你還有點(diǎn)自知之明！”
張嫣不高興了。松開了手，看著朱由校的眼睛問：“那如果我善妒到不許你親近任何嬪妃呢？就像昨天晚上，我雖然是失足落的水，可我喝酒那會兒確實是很難過。我一想到你會寵她們我心里就難過?！闭f完，她垂下頭，啪嗒啪嗒掉起了淚珠子。
朱由?？粗矍暗男」媚?，想起自己生母孝和皇后。最后兩年，她好像也是這么常常望著窗外皇阿爹的宮室哭泣。
朱由校抬手抹去小姑娘滿臉的淚。不解的問：“你是朕的皇后，你也明白朕心里最要緊的是你，她們誰都不會動搖你的位置！你為什么難過？”
張嫣錯愕的回他：“那當(dāng)然是因為我喜歡你了。男女之情是排外的。它跟父母朋友之間的不一樣！我看見你找其他女人的感受其實和你看見我和別的男人親昵的心情是一樣的。你只不過稍微想想就受不了，更何況要我那般日日看著！”
朱由校聽到這兒，不由跟著她的話聯(lián)想了一下那個畫面。臉一下子拉的好長。
他不高興的反駁：“朕是皇帝，自然不能和你這個小女子一樣！而且那史書上不也有好多賢后的傳記。賢后明君相守一生，就像先祖的孝慈高皇后。也沒人像你說的這般！”
張嫣聽了這話，臉色一下子灰了。她淡聲說道：“先輩們?nèi)绾危也恢?！不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校哥兒你喜歡上其他女人，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一聲。到時候，我做好準(zhǔn)備，也能盡量做一個賢惠的皇后！”
朱由校見張嫣做出這樣的神色，不知為何心里慌了一下。他把人擁入懷里安撫：“你不喜歡的，朕不做就是了。朕舍不得你這樣難過?！?p> 張嫣聽了，只在心里暗暗跟自己說：試試吧！就再試一下！
第二日，春和見張嫣病好的差不多了。用過早膳后扶了她去逛御花園。
說是這兩天園子里的薔薇全開了，紅艷艷的可好看了！
張嫣見今天天氣確實不錯，于是穿了那身前幾天新制的軟煙羅交領(lǐng)襦裙，頭上只戴了一支玉葉蟲草簪。手里拿了一把白卷地繡花蝶兒漆柄團(tuán)扇。
坐在花木后的亭子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扇子閉目養(yǎng)神。
春和見狀，起身去了前頭那片花叢里。說是折上一些帶回去插瓶用。
然后就在張嫣昏昏欲睡間，她聽到拐角處有幾個小宮女的聲音傳出來。
“哎你說，這回皇后娘娘是因為嫉妒范昭儀才落水的。是不是真的??？”宮女甲的聲音半信半疑。
“我沒事兒誆你們做什么！這還是我家那位說給我的。你們也知道，他在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魏公公手底下當(dāng)差。昨晚上他給上茶的時候，聽見奉圣夫人抱怨皇后娘娘太善妒，為爭寵竟敢往水池子里跳！不過，我是跟你們好才講的。你們可不許再傳了?。 睂m女乙的聲音很神秘。
“我們當(dāng)然不會亂說??！不過，這昭儀娘娘真可憐！好不容易萬歲昭她一回，又被皇后娘娘給鬧了這么一出。我聽說，昨天一早范昭儀就去了乾清宮脫簪請罪了。萬歲爺理都沒理！”宮女丙的聲音也八卦的緊兒。
“是??！雖說昭儀娘娘也沒受到什么責(zé)罰，不過昨天在乾清宮門外也跪了快半個時辰。最后，昭儀都暈過去了！”宮女乙的消息明顯比其它兩人要靈通不少。
“要我說?。』屎竽锬锶绱松贫?，其它娘娘以后日子估計要不好過了?！睂m女甲這次說完。那里安靜了好一會兒沒人再開口了。
不多時，一行幾人的腳步聲朝這邊傳來，越來越近。
下一刻，拐角處轉(zhuǎn)出來三四個宮女。她們見這亭子里竟然有人?？创┐髯钌僖彩清鷭?！
一時幾人面色大變，“噗通”一聲跪下來哆哆嗦嗦的請罪。
剛好這時，春和回來了。
幾人一見春和，臉色頓時全白了！一個個把頭磕的梆梆響，口呼：“奴婢死罪！”
春和見狀以為是幾人不認(rèn)得張嫣，冒犯了娘娘。寒著臉準(zhǔn)備叫人來把人拖下去。張嫣抬手制止了她。
她指著四人開口問：“剛才第二個開口說話之人是誰？”
底下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回答。最后跪在左側(cè)第一個柳眉杏眼的宮女抬起頭回：“是奴婢李嬋斗膽犯上，請皇后娘娘責(zé)罰?！?p> 張嫣卻擺了擺手，道：“本宮聽得出來，剛才沒有你這個聲音。既然如此，你先起來吧！”
此話一出，剩下的三人抖得更厲害了。
良久，其中一個抬起頭顫著聲音說：“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張嫣見那居然是個娃娃臉的小姑娘，很是吃了一驚！
剛才聽著，這宮女乙話里話外的可是和那魏進(jìn)忠手下的小太監(jiān)結(jié)了對食。怎么是個半大孩子呢？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小宮女見張嫣并沒有一開口便喊打喊殺的，臉色不由好看了些。
“奴婢叫周…周月兒。萬歷四十三年入宮的。今年十九了！”
“本宮有些話想問問你。你老實回話，本宮不會難為你?！?p> 周月兒聽了一臉喜色的磕頭謝恩。
“你的對食果真聽見奉圣夫人抱怨本宮了嗎？”
“不敢欺瞞娘娘，剛才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那奉圣夫人和魏進(jìn)忠是怎么回事兒？”
“奴婢聽說，奉圣夫人起先是和魏朝是一對兒，那魏朝是司禮監(jiān)秉筆王公公的干兒子。后來今上登基，魏進(jìn)忠魏公公進(jìn)了司禮監(jiān)以后，還和魏朝在御前因為奉圣夫人鬧了起來。萬歲當(dāng)時便親口定下了了自己奶媽和魏進(jìn)忠的名分，魏朝反倒被灰溜溜的遣回家去了。到如今他們自然就成了這宮里過了明路的兩口子了！”
“那范昭儀又是怎么回事？”
“前天晚上，昭儀剛進(jìn)乾清宮就被送了回去。昨天您落水的事傳開以后，昭儀就跑到乾清宮脫簪跪地請罪。萬歲看見了也沒說什么，徑自去了坤寧宮看您。最后昭儀娘娘就暈了，被抬回了鐘粹宮。”
張嫣見這周月兒還真是消息靈通的很，心里有了主意。
她起身淡淡道：“本宮乏了，先回去。李嬋你跟上來。春和，你留下。按照宮規(guī)罰這三個犯了規(guī)矩的宮人。不過周月兒先記下來，等以后再犯的話一并重罰！等事兒了了，你再把周月兒也帶回坤寧宮來?！?p> 回去路上，她問李嬋：“你明明沒有參與，為什么要給周月兒頂包？”
李嬋小心的跟在她身后，輕聲道：“奴婢在家時是長姐。有個妹妹，和月兒特別像！再加上我們又是同一年入宮，照顧她成習(xí)慣了。”
張嫣聽了，回頭看了那個秀氣的姑娘一眼，然后繼續(xù)走。“那你不怕嗎？”
“當(dāng)然怕！可是月兒膽子更小，奴婢總比她強(qiáng)些！”
一直到快走出御花園了，張嫣才又問了一句：“那你想回家，想你妹妹嗎？”
李嬋這下聽了呆住了。一滴淚“啪嗒”順著臉頰落下來。
好一會兒，她哽著聲音說：“奴婢做夢時常想！”
張嫣聽了，回身拍了拍這個溫柔敦厚的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這偌大一個皇宮，像李嬋這樣的宮人還不知道有多少！
唉！萬惡的封建統(tǒng)治剝削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