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fēng)雨欲來還未來
朱祁鎮(zhèn)被虜兵俘獲,次日虜兵挾持皇帝車駕至雷家站。
衣著襤褸的朱祁鎮(zhèn)招來錦衣衛(wèi)校尉袁彬。
“袁彬你可識字?”
袁彬伏地回道:“識得?!?p> “以后你就留在朕身邊聽用吧?!?p> “喏?!?p> 朱祁鎮(zhèn)目光無神的望著遠處的瓦剌虜兵,他后悔,無比的后悔。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后悔藥。
他有時也在想,這背后是否有朱祁鈺操縱的影子,也曾試探過也先的義弟賽刊王,卻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后來在與也先的親弟弟伯顏帖木兒交談中,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王振在背后搞的鬼,自己居然還被蠱惑了,自己這個皇帝當(dāng)?shù)靡舱鎵蚩梢缘牧恕?p>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老朱家的血脈時刻在提醒他保持最后的尊嚴(yán),在伯顏帖木兒的斡旋下也先也并未過多的羞辱于他。
不過他也認(rèn)命了,知道自己生天難逃。
于是又讓袁彬修書與千戶梁貴,令其帶回京城,取九龍蟒龍叚匹及珍珠六托、金二百兩、銀四百兩。
名為賞賜也先,希望能得到應(yīng)有的體面。
實為求援。
此時土木堡之事剛剛傳入京城,而一些消息靈通的大臣昨夜就已知曉。
京師之地快速戒嚴(yán),朱祁鎮(zhèn)走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精銳,余下不足十萬軍士還多是羸馬疲卒。
民間人心恟恟,朝堂群臣聚哭。
今日大朝會,朱祁鈺也罕見的來了。
他沒辦法不來,王直親自去請的。
就連稱病的張輔也不裝病了,一身戎裝出現(xiàn)在大殿之上。
今日要議的便是土木堡之戰(zhàn)的善后和京師之地的戰(zhàn)守問題。
朱祁鈺倚靠在御座前的一根鎏金柱旁,時不時的看了一眼跟進菜市場買菜般爭論不休的眾人,或者低頭看著腳下的金磚,偶爾踢兩下試試質(zhì)量。
其實他今天真不想來,跟這群窮酸溝通忒累。
而且他也不得不來,因為今天他要演一場邀名的戲碼。
張輔也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嗎,不是您老人家那什么眼神,我招你惹你了。
朱祁鈺抬頭看見張輔滿臉通紅,估計是氣的,可是老家伙瞪著那雙牛目看著朱祁鈺,宛如要生吞活食了他。
這讓朱祁鈺忍不住腹誹。
就在這時,一面色白凈的中年官員高聲道:“星象有變,應(yīng)速遷都南京,避刀兵之禍,遲恐生變?!?p> 大殿為之一靜,所有臣公紛紛看向那官員。
朱祁鈺聊有深意的看著他,這就是徐有貞了吧,未來奪門之變的策劃者之一。
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叫徐珵,就因為建言南遷被原歷史上的自己所厭惡,每到有機會升遷都被否了。
后來為了表示忠心,徐珵才改名“徐有貞”,其意就是為了暗示朱祁鈺,他徐珵還是有貞潔的。
能做到入奉天殿參與朝議的大臣,哪個不是腹黑之人,有此想法也不敢做那出頭之鳥,現(xiàn)在被徐珵這一提,有些臣公已經(jīng)開始蠢蠢欲動。
禮部尚書胡濙見狀,率先開口,瞪著徐珵喝道:“太宗文皇帝定陵寢于此,示子孫以不拔之計,爾怎敢妄言南遷?!?p> 胡濙從朱棣時期開始,就是皇家的頭號狗腿子,而今無論從大局,還是從私心來說,徐珵這建言就是在打朱棣的臉,他怎么能忍。
緊跟著,太監(jiān)金英也開口訓(xùn)斥他:“爾欲讓天家陷靖康之恥乎。”
這帽子扣的有點大了,人家只是怕死而已。
朱祁鈺見兵部左侍郎于謙也欲開口,便知曉于謙要說什么。
不過這種賺名聲的機會,怎么能拱手相讓呢。
于是朱祁鈺搶在于謙之前,佯做怒樣,大聲呵斥:“再有敢言南遷者,斬!”
這一聲呵斥震住了群臣,也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他自己身上。
朱祁鈺沒管那么多,繼續(xù)裝逼道:“著兵部左侍郎于謙暫代兵部尚書之職,與英國公張輔組建軍機處,收攏土木潰兵合所余之兵重新編練,募兩京、河南、山東之兵攜糧草火速入京,備御虜兵來犯。
禮部尚書胡濙暫兼戶部尚書職,調(diào)通州之糧入京。
吏部尚書王直暫領(lǐng)內(nèi)閣首輔,戶部右侍郎陳循輔之,舉賢薦才填補空缺之職,著督察院安撫京畿內(nèi)臣民。
工部尚書可在堂?”
朱祁鈺這一系列安排,又一次震住了在場的所有臣公,對最后那一問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
看著眾臣的表情,朱祁鈺早知道工部尚書石璞去年,也就是正統(tǒng)十三年七月,出征浙江反賊葉宗留,師未至,葉宗留就被其黨陳鑒胡所殺。
后來巡撫張驥招降陳鑒胡,賊勢稍息。
石璞等逗遛無功,為御史張洪等彈劾,朱祁鎮(zhèn)已經(jīng)下詔讓其回師。
這老家伙一路上慢慢悠悠,直到正統(tǒng)十四年十二月才回來。
誰特么想的讓文臣帶兵,貪功誤事,遲早要殺了他。
由此一問,便是為了拿下工部。
見無人回話,朱祁鈺又問道:“工部可有人在?”
這時,一中年文臣走上前來對朱祁鈺躬身道:“工部左侍郎杜和,在?!?p> 朱祁鈺看了看他,點了點頭道:“杜和暫代工部主事,加緊趕制軍械軍備,不得有誤。至于石璞,他不是喜歡玩嗎,就讓他在路上慢慢玩,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玩到什么時候?!?p> 這個時候,這種節(jié)骨眼上,沒人會為石璞多說一句好話。
沒看到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嗎,國家危亡關(guān)頭。
哪怕與其較好的一些臣公,也只得等這次危機過了,再替他求情。
朱祁鈺閉上雙眼,淚珠順流而下,只見他咬肌鼓動,似乎下了很大決心。
“最后......”
朱祁鈺有些悲戚的頓了頓,睜開眼看著面前的大臣們繼續(xù)道:“最后,傳令九邊,若虜兵挾皇上扣門,不得擅開城門?!?p> 看了一圈沉默的大臣們,繼而高聲問道:“諸公可有疑議?”
一時間群臣無人答話,朱祁鈺也不急,就這么等著。
有些臣公眼神中流露出欣慰之色,看來郕王殿下也并不是不學(xué)無術(shù)。
特別是于謙對朱祁鈺的感觀瞬間不一樣了,有種引為知己的沖動。
那可不是,朱祁鈺搶了他想說的話。
困惑者也有,平日里走雞斗狗的郕王殿下,居然能說出如此有見地的建策,這是要崛起嗎,還是說他之前藏拙,現(xiàn)如今有了什么想法。
而那些準(zhǔn)備開口建議南遷的大臣,包括徐珵在內(nèi),直接懵逼了。
這特么還是那個不求上進的工匠王爺嗎?
直到大殿開始出現(xiàn)淅淅索索的議論之聲。
“臣無疑議?!?p> 突然一聲大喊,打斷了淅索之聲。
這聲大喊是于謙發(fā)出來的,他知道朱祁鈺這些似是命令的諫言是目前對京師守備防御,乃至對大明目前的安危來說,都是最好計策。
見無人接話,他便率先給了朱祁鈺一個臺階下,心中也堅定了某個想法。
緊接著陳循躬身應(yīng)道:“郕王殿下所言甚是,臣也無疑議?!?p> “臣無疑議?!?p> “臣無疑議......”
“臣無......”
“臣也無......”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朱祁鈺之前點到名字的大臣也都紛紛開口。
先不管之前的郕王殿下風(fēng)評如何,就目前來說他給出的計策是最有利的。
剩余的其他大臣也都識趣,沒人站出來反對。
“那好,諸公議議細(xì)則之后便開始執(zhí)行吧,本王乏了就先告辭?!?p> 說完,朱祁鈺抬腳向殿外走去。
“恭送郕王殿下?!?p> 眾臣躬身送行。
今日朱祁鈺的表現(xiàn)一改往日不學(xué)無術(shù),這讓許多大臣刮目相看的同時,心中升起異樣的想法。
或許,大明還有救也說不定。
朱祁鈺走出大殿,不管身后嘈雜的議論之聲,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嘴角微微一翹,又迅速恢復(fù)。
本來他已經(jīng)安排了人給他這個臺階,沒想到于謙卻先站出來了,這完全出乎他的預(yù)料。
不過這也說明自己今天這步棋走對了,起碼在于謙一系的文臣心里已經(jīng)扭轉(zhuǎn)了對自己的看法。
要知道于謙和王直交情不淺,天官王直可不是說說而已,吏部尚書掌握天下所有文官的升遷考核。
不夸張的說朝堂近一半官員都是王直提拔上來的,這還不算地方官。
再一點也不夸張的說,他的門生故吏可謂遍布天下。
今天自己又賣王直一個好,以后的路可就順暢多了。
朱祁鈺離開皇城,來到十王府。
十王府位于東安門外的澄清坊,正對東安門大街是明朝皇子們未就蕃前的在京居所,也是藩王進京的臨時居所。
明朝公主成年或成婚后,也在此居住,朱祁鈺的大姐順德長公主的府邸便在這十王府里。
但是按照皇家舊例,朱祁鈺在十王府也是有居所的,不過他沒有住進這里。
而是住在西安門外的安富坊,那座相當(dāng)于十王府十分之一大小的郕王府。
曾經(jīng)也有御史言官上奏朱祁鎮(zhèn),以不合祖制,要求朱祁鈺搬進十王府居住。
其實一開始沒人閑的管這種閑事。
因為宣宗駕崩前將陳符家對面,也就是西安門大街與阜成門大街之間,除了朝廷用地外的所有地皮買了下來,準(zhǔn)備在臨近宣武大街的位置,按照王府規(guī)格給朱祁鈺修建府邸。
剩余地皮宅院,也打算歸為朱祁鈺母子名下,其意為補償對吳賢妃和朱祁鈺多年來的虧欠。
原本拆完舊房,已經(jīng)開蓋倆月了。
結(jié)果宣宗前腳駕崩,后腳在孫太后的默許下,工程停工,工程費用不知所蹤,剩余建材也被調(diào)入宮中不知修什么去了。
修建了十分之一都不到的主殿,也被拆的干干凈凈,就連外墻都沒留下一塊瓦礫,唯一留下一片光禿禿的黃土地皮。
而孫太后可能是故意要欺壓或者惡心他們母子,不僅收回了其余的地皮房屋,也未讓朱祁鈺搬進十王府享福。
就這樣,朱祁鈺每次從陳符家出來,先入眼的就是一片空曠的郕王府遺址。
后來朱祁鈺拉著朱祁鎮(zhèn)做靠山,還讓他賺了不少錢。朱祁鎮(zhèn)或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于是許了重建郕王府的請求。
這才有了現(xiàn)在的郕王府。
朱祁鈺長這么大,從未來過十王府,哪怕路過也沒踏進去一步。
在他看來這就是個囚籠,也是朱氏皇族不合理制度的具現(xiàn)之物。
但他今天還是住進這并不寬敞的十王府,因為他要等一個消息,順便等一個人。
另外,也是為了自身安全考慮。
“王爺,英國公來了?!?p> 消息還沒來,人卻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