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看得......
“殺......”
“殺......”
“殺殺殺......”
朱祁鈺立于點將臺，觀望著操練的士兵，心中有些嘆息。
十團營的操練強度隨比往日增加不少，但是依然比不上遼東的軍士。
光說氣勢上就弱了不少，更別說隊列松散，喊殺之氣無絲毫血性。
不過這也沒辦法，現(xiàn)如今瓦剌即將南下，他因為知道這段歷史，所以有先見之明。
但是于謙這些能臣也看得出來也先有南下之心，更何況現(xiàn)在他的手里還有朱祁鎮(zhèn)。
等他知道朱祁鈺登基的消息，他更會迫不及待。
因為要是給朱祁鈺坐穩(wěn)皇位的機會，那朱祁鎮(zhèn)皇帝身份的利用價值將蕩然無存，他要在此之前獲取最大利益。
如果現(xiàn)在更換練兵之法，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來不及。
而且遼東練兵，先練律，再練體，最后才是練技。短則半年，多則三年才能訓練出一名合格士兵。
現(xiàn)在于謙練兵趨于速成，也是目前最合事合時的方法。
“失了血性的士兵，守不住這萬里疆土?！?p> 朱祁鈺失望的搖了搖頭。
“臣等必勤加操練，不讓皇上失望，待時將是一直鐵血大軍。”
于謙躬身回道，他也知道些士兵質(zhì)量不行，遠不及太宗時期。
就算有些曾跟太宗征戰(zhàn)的老兵也已經(jīng)被京師浮華迷了雙眼，掏空了血氣，安于享樂。
更何況他們年齡也都大了，早已沒了當年戰(zhàn)力。
“這二十多萬軍士平均年齡多少？”
朱祁鈺沒信于謙的話。
于謙是知兵不假，而且主張兵貴在精，將貴謀勇，用兵臨機應(yīng)變，提倡“將士相習”，“管軍者知軍士之強弱，為兵者知將帥之號令”，也就是以后巡撫領(lǐng)兵制度的核心思想。
但是時間緊任務(wù)重，根本來不及實施他的主張，于謙也只能與朱祁鈺一樣打算戰(zhàn)后再言。
“回皇上，均齡三十六七？”
于謙回道。
“三十歲以上者多少？四十歲以上者多少？”
朱祁鈺又問。
“三十歲以上者七成，四十歲以上者泰半?！?p> 具體數(shù)字于謙沒有統(tǒng)計，不過大概也知道個人數(shù)，但這個數(shù)字不好說。
“不止吧？”
朱祁鈺游陣的時候，心中已有大概計算，當然不排除有些面老的也被算了進去。
“是！”
于謙果斷回答。
“年后，四十歲以上軍中無職者歸老吧，退伍撫恤按六十歲算餉，有軍功者另算。”
朱祁鈺粗略計算了一下，說道。
“可是國庫也無余糧，朝臣之俸月也已余未發(fā)?！?p> 于謙心里也苦，朝廷窮沒辦法，而且土木之后朝臣都沒在發(fā)過俸祿，不過大家也都明白事理，知道國難當頭，所以沒有向剛上位朱祁鈺討薪。
但并不表示他們不要。
“唉……”
朱祁鈺無奈嘆了口氣。
“于卿，你說太宗爺遷都北京是不是個錯誤？”
于謙被朱祁鈺這么一問，腦子里不由的也開始思考遷都是不是個錯誤這個問題，但他不敢直言。
眼前這位皇帝身上有著太宗的影子，那就是膽子大，不在乎風評。
沒看剛剛在軍陣里從太宗開罵一直罵到他哥哥，罵他們棄失疆土。
今天這話肯定會被傳出去，要知道朝廷可是有那么一群酸秀才們正愁沒事干呢。
但是他一個臣子，可不敢這么玩，你罵當今是勸諫，你罵先祖先皇想造反啊。
于是他只能硬著嘴回話：“太宗皇帝無錯！”
“是啊，太宗爺怎么會有錯?！?p> 遷都北京不能說是一個錯誤，因為形勢使然。
大局觀來講，遷都北京也是件好事。
一來，朱棣得位不正，需要以“天子戍邊”贏得民心。
二來，遷都北京利于控制北地局勢，畢竟?jié)h人自古之敵皆在北方。
三來，自古以來漢人一統(tǒng)之朝，國都皆于北地，明朝怎可例外。
四來，北京畢竟是朱棣的大本營，住著安心。
不過，就當下而言，遷都北京也有不好之處。
草原之敵若突破九邊，便能頃刻南下京師。
再有北方糧食一年一熟，每畝每年產(chǎn)糧一石左右。南方糧食一年兩熟，每畝每年產(chǎn)糧兩石以上。
南糧北運，雖有運河之便，可是路途之中難免損耗。若遇水患大災(zāi)，一年之糧頃刻而沒。
只此一項便是最大的弊病。
更有一些大地主為了少繳賦稅，瞞報田地，隱藏人口。
但是，還都南京是不可能了，他也不想還都南京，他還想裁撤那里的守官呢。
那么，擊退瓦剌之后，改革農(nóng)桑、賦稅增加國庫收入勢在必行。
大明滅亡之時，崇禎一文錢軍費都拿不出來?，F(xiàn)在想來，大明原來是被餓死的。
若有宋朝之富，何愁大明不能熬過小冰河時期。
難道滿人真的是天之嬌子不成。
“你回城吧，老公爺病了，軍機處還需你來主事，另外讓金濂明日來軍營見我?！?p> 朱祁鈺對于謙揮了揮手。
“臣告退。”
于謙行禮退下點將臺，便領(lǐng)著扈從回城去了。
回城的路上于謙想了很多。
英國公張輔生病的消息昨日就已經(jīng)傳遍朝野，消息靈通的也都知道昨日朱祁鈺去了一趟英國公府，離開后張輔就病了。
不過在于謙看來卻另有一番味道隱藏其中。
他以前雖為與朱祁鈺接觸過，但朱祁鈺的傳聞卻也是聽說過，好像從小是被張輔打到大的，而且還不學無術(shù)。
但是這半個多月的接觸下來，他發(fā)現(xiàn)以前傳聞中的朱祁鈺和現(xiàn)在的朱祁鈺完全判若兩人，他也曾詢問過同僚，一些靈醒的也發(fā)現(xiàn)朱祁鈺與往常有些不同。
奉天殿建策果決，午門慘案處理得當，都讓朝堂諸公為之側(cè)目。
再結(jié)合張輔雖然臥病在家，卻保留軍機處大臣之職，其意不言而喻，那就是軍權(quán)。
此時于謙對朱祁鈺的看法只有三個字，“看不透”。
他也知道戰(zhàn)后，自己必將退出軍機處，兵部尚書之職何去何從也未可知。
想朱祁鈺登基當天便晉升了六部尚書，下屬之人皆有六部舉薦，看似放權(quán)，其中不無考校之意。
于謙搖了搖頭，戰(zhàn)后自己識趣點，以現(xiàn)今之勞，朱祁鈺也不會讓自己去做冷板凳。
“咱們這個皇帝不簡單啊！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這就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p> 內(nèi)閣首輔，吏部尚書王直，忙碌了一天一夜的他在內(nèi)閣班房假寐了一會兒，此時被李賢喚醒，在聽聞了李賢的話后，忍不住贊嘆道。
“尚書何處此言？”
李賢不明所以，他只知道王直讓自己探聽當今所在，如今自己得了消息回復(fù)之后，沒想?yún)s讓王直如此稱贊當今。要知道在他眼里，哪怕朱祁鈺如今位居九五，也不過是那個銅臭王爺變成了銅臭皇帝。
“短視......”
王直沒有責怪李賢，而是笑罵了一聲，隨便點了他一句道：“張英公臥病，軍機處無人了?！?p> “于謙不還在軍機處嗎，我看皇上是想保留軍機處?！?p> 李賢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但是讓王直失望了，因為李賢并沒有按著他的指點思考。
“于謙這個兵部尚書，雖然轉(zhuǎn)正，但是他于軍中之威望，永遠比不過皇上。而能蓋過皇上的只有......”
話說一半，王直收聲看著李賢。
李賢只覺得眼前一亮，腦海中某處關(guān)竅似乎瞬間打開，而是沉思了一會兒，理了理思路。
“皇上想要保留軍機處，軍機處必要有與軍務(wù)相關(guān)之人掌事，五軍府的張英公和兵部的于尚書二人最合適，因為五軍府掌天下軍令和兵部掌天下軍政。但因軍機處必定凌駕于五軍都督府之上，勢必會遭武人反對，若要這些武人臣服，就需要一位軍威甚重之老將壓服，而掌中軍府的張英公正合適。張英公雖掌中軍府事，但五軍府皆事都要問他定奪，于軍中頗有威望?？捎謸能姍C處會超出控制，所以只用其名，不用其人。而兵部執(zhí)掌軍政不會越權(quán)軍事，所以皇上不擔心于尚書?；噬线@是要收軍權(quán)啊......”
“最后這句話說對嘍?！?p> 王直對李賢露出欣賞之意，雖說的不對，但也有認真思考問題，只不過還需要磨練。
“可是我朝軍權(quán)不一直都在皇上手里嗎？”
李賢有些疑惑。
“這話沒錯，但是當今卻沒有軍權(quán)，否則他為什么要設(shè)軍機處?！?p> 王直為他解惑道。
李賢明白了，軍權(quán)是在皇帝手里，但是當今卻剛做皇帝，而且以前他從未接觸過軍政權(quán)力，也從未在軍政之中有職務(wù)。
相比較而言，當今做親王那會兒，還遠不如在外的藩王。
不過，當今是不是有點著急了。
李賢頂著疑惑的眼神望向王直。
似乎感到了李賢眼神中的意思，但他不想在打機封了，因為感覺跟李賢這個還沒成長的小綿羊那樣說話真的很累。
“容不得皇上不急，土木之變我朝統(tǒng)兵的武將勛貴損失殆盡，導致軍中將領(lǐng)青黃不接。于謙如今編練京營，若在瓦剌南下時再立戰(zhàn)功，無疑會將文臣在軍事上的地位抬到武臣之上，這無疑是皇上不想看到的。而且從仁宗朝起，除九邊之外，統(tǒng)兵者皆為督察院那幫人。文武失衡，皇權(quán)失勢，這其中無外乎“平衡”二字。
還有，皇上不是要從武臣手中收權(quán)，而是要從我們文臣手中收權(quán)。不，應(yīng)該說是從督察院和兵部手里收權(quán)。之所以讓于謙入軍機處，是為了安人心，也是因為無武臣可用。”
還有句話他沒說，不過這句話他需要去找朱祁鈺驗證過才能確定。
此時的文臣團體，大家各自分的都很清，還沒有明中后期那么團結(jié)。
因為這個時期的內(nèi)閣，既沒有楊廷和凝聚文臣，也沒張居正改革體制。
但是趨勢已現(xiàn)。
“還是當今看得明白，沒有掉進某些人的陷阱里。”
王直也看得通透，留下一句沒有沒腦的話，便起身更衣洗漱去了。
留下李賢，思考著王直剛剛的話語。
就如王直說得，朱祁鈺沒有掉進某些人的陷阱，而且也沒給他們留下從龍之功的機會。
甚至，自己一手操盤著登基之事。
正因如此，他也必將會迎接那些人暴風雨般的報復(fù)。
所以他才急著收攏軍權(quán)。
要知道原歷史上，他能被輕易的拉下皇位也不是沒有原因。
僅剩的騰驤、武驤四衛(wèi)跟朱祁鎮(zhèn)時間最長。
十團營又被掌控在文官手里。
至于從潛邸帶進皇宮的儀衛(wèi)司，那更是孫太后安排監(jiān)督他的。
可以說原來的朱祁鈺手里半個兵都沒有。
只要在文官反應(yīng)過來之前拿下朱祁鈺，那么大事必定。
而入了奉天殿的文臣，除了妥協(xié)還是妥協(xié)。
因為他們還不夠團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