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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yī)錄

芒種 一

江湖鈴醫(yī)錄 九尾狐貍Lj 34 2020-10-30 09:00:00

  一把青秧趁手青,輕煙漠漠雨冥冥。東風(fēng)染盡三千頃,白鷺飛來無處停。

  五月過半,盛夏已至,京城已有月余不見半點(diǎn)雨絲,空氣中滿是暑熱的味道,就連荷花也開得沒什么生氣,軟踏踏的垂著頭,全然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倒是水中的錦鯉有的歡快,發(fā)現(xiàn)岸邊有人便成群結(jié)隊的游了過來,張著大嘴等待投喂。

  商孟林掰下一塊干面餅子,捏碎之后隨手一拋,池塘中便激起一陣劇烈的水花翻動。一小塊面餅掰碎之后哪里喂得飽饑餓的魚群,商孟林見狀便又掰了一大塊拋了進(jìn)去,可換來的也不過是又一陣水花翻涌而已。

  面餅很快就分完了,花園中便只剩下兩手空空的商孟林和一群腹中空空的錦鯉??粗琅f在池邊徘徊不肯離去的鯉魚,不知為何,他竟想起了自己。

  當(dāng)年的他,不也是一條在池中爭食的錦鯉嗎?

  十年寒窗,四年科舉。商孟林的求學(xué)之路遠(yuǎn)比旁人來的艱辛。

  商孟林的祖父商時秋曾在徽州為官,在任時,為官清廉政績卓絕,不僅深受百姓愛戴,朝臣中也多有褒獎。以他的政績與能力,進(jìn)入中樞也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删驮诖藭r,宮中卻忽然傳出仁宗駕崩,肅王趙錚發(fā)動承天之變的消息。

  盡管齊王趙棕是仁宗欽定的繼承人,可他不學(xué)無術(shù)貪酒好色,在宗室中的口碑極差。而肅王趙錚雖是旁支,卻文韜武略手握兵權(quán)。所以,無論宗室還是朝堂,大家全都默認(rèn)了肅王繼位的事實(shí)——仁宗沒有子嗣,與其禪位于昏聵的齊王,還不如把天下交給肅王來的靠譜。

  一時間,各級官員爭先恐后表明立場,歌功頌德的賀表如雪片般飛入京城。而在這成千上萬的奏折中,卻有四份奏折與眾不同,人稱徽州四君子的四位大儒上表痛罵趙錚弒君篡位大逆不道,聊聊千言竟是字字如刀,看得趙錚目眥欲裂,幾欲殺之而后快。

  還是當(dāng)時的樞密副使北堂云生諫言:徽州四君子敢于上書辱罵新君,為的不過是一個‘名’字。朝廷若是殺了他們,那便是求仁得仁,趙錚反而落得坐實(shí)了昏君的名聲。所以朝廷不僅不能殺他們,還要給他們升官。

  商時秋本已做好了滿門抄斬的準(zhǔn)備,可等來的卻是朝廷的一紙調(diào)令:商時秋為官清廉品行高尚,特擢升為通議大夫,官居正四品,即刻進(jìn)京不得有誤。

  領(lǐng)旨謝恩之后,商時秋便把自己鎖進(jìn)了書房,等下人發(fā)現(xiàn)時,老人家早已氣絕多時,只在身邊發(fā)現(xiàn)了一封遺書,洋洋灑灑數(shù)千言,總結(jié)下來不過是區(qū)區(qū)十三個字:凡商氏子孫,一律不許入朝為官。

  其實(shí)商老爺子真的是想多了,他死之后,三個兒子先后全被罷官奪職,回到均州老家后,就連詩文集會也參加不得。

  代宗趙錚剛毅果決,北遣大將軍秦冉出擊北境,南派使者招降西南蠻夷,守邊疆?dāng)U版圖開商道,終成一代明君,而當(dāng)年上表辱罵趙錚的徽州四君子卻漸漸成了人們口中的卑鄙小人。

  商孟林出生時商家早已沒落。五歲時父親便郁郁而終,好在母親徐氏性格堅忍,靠著一手針線手藝苦苦支撐著母子二人的生活。

  年幼的商孟林十分懂事,早就學(xué)會了替母親送貨,只是在路過私塾時時常偷聽宋先生講課,偶然一次,偷聽時碰巧被宋先生發(fā)現(xiàn),先生不僅沒有責(zé)罰他,反而還考教起了他的學(xué)問,一問之下,竟比他私塾里的學(xué)生還要精進(jìn),不由大喜,親自上門請求徐氏送商孟林去私塾讀書,看他們母子過得清苦,不僅不收束脩,反倒還留下了一串銅錢。

  盡管家有祖訓(xùn),可徐氏是打心眼里愿意讓商孟林讀書的,彼時的代宗已經(jīng)成了一代英主,就連徐氏這樣的婦人也隱隱覺得自己的公公或許真是看走了眼,況且商家一門也只剩下了商孟林這一個男丁,老爺子你在天有靈就真舍得把他逐出商家?再者,人家宋先生也說了,您的大孫子可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您就真舍得讓他做個種地的農(nóng)夫?

  徐氏越想越是有理,便同意了商孟林去讀書。盡管日子過得清苦,可徐氏卻忽然有了盼頭——他的兒子是天才,早晚都能出人頭地。

  盼頭是有了,可生活的壓力也大了許多。

  宋先生的束脩可以不要,私塾里的雜費(fèi)卻總還是要交的,還有四書五經(jīng)、筆墨紙硯,隨便哪樣?xùn)|西都要花錢。為了負(fù)擔(dān)這些開銷,商孟林不得不一邊讀書一邊賺錢。上山砍柴、下地插秧、冬天清淤、秋天挖藕,所有鄉(xiāng)民會做的苦工,年幼的商孟林幾乎全都做過。饒是這般苦累,他的學(xué)業(yè)卻始終名列前茅。

  十年寒窗一朝科舉,這一年,十六歲的商孟林終于座上了進(jìn)城參加縣試的馬車。臨行時,趙氏什么話都沒說,只從柜子里拿出來半吊錢塞進(jìn)他的包袱里——窮家富路,這就是母親最單純的愛,沒有期許沒有壓力,只盼著你高高興興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可商孟林畢竟是商孟林,一經(jīng)初試便宛如沙礫中的明珠,縣鄉(xiāng)兩試都是頭名。就在他意氣風(fēng)發(fā)準(zhǔn)備一舉拿下解元的時候,卻有考官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份,商時秋的名氣實(shí)在太大了,世人皆知他曾上表辱罵趙錚,卻只道他沒有識人之明,放著賢明的肅王趙錚不保,卻要為昏聵無能的齊王講情。

  這一次,他終于領(lǐng)教了世俗的力量,所謂的學(xué)識在它面前簡直不堪一擊,考官無視他的才學(xué),只因?yàn)樗穆臍v上寫了商時秋的名字便要講他除名。所幸其中一名主考曾與商孟林的父親有些淵源,便暗中為他走動,終于為他保住了秀才的功名。

  就在他涕淚橫流著向主考大人磕頭謝恩的那一刻,他終于長大了。從那之后,他學(xué)會了斂去身上的鋒芒,漸漸淡出了當(dāng)?shù)氐奈娜巳ψ印?p>  人們忽然發(fā)現(xiàn)這孩子身上的靈氣沒了,仿佛一次院試就用盡了他的才情。他們竊竊私語,議論著商孟林的改變,而他的改變卻瞞不過蒙師宋先生。他找到商孟林時商孟林正在砍柴,師生二人在一棵白蠟樹下促膝長談了一個下午。

  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只是從那之后,商孟林便又開始與友人飲酒聚會,只是他忽然學(xué)會了奉承,文章只做八分,詩賦更是有意落于人后,心甘情愿地把寒門才子的名頭拿給別人做踏腳石。

  他的隱忍足足堅持了四年,直到身邊再沒有官宦子弟應(yīng)考時,他才決定參考會試。沒有同年學(xué)子的競爭,考官便沒有追究他的祖父是不是商時秋。

  這一次,他終于一鳴驚人。

  他用一篇《浮費(fèi)彌廣》的策論成功吸引了考官的注意。文中列舉了朝廷財政弊端,不僅分析了時政,還列舉了許多開源之法。盡管手段尚顯稚嫩,看問題的眼光卻極是老辣。尤其是文章最后的一首《省耕詩》更是發(fā)人深思。

  其后,又用一篇《安國全軍之道》的策論拍了先帝趙錚的馬屁。

  孫子曰: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zhàn)。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攻戰(zhàn)。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上。怒可以復(fù)喜,慍可以復(fù)說,亡國不可以復(fù)存,死者不可以復(fù)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只不過,先賢講得是平衡之道,可以守成卻不足以成就帝王氣象。代宗趙錚也有自己的安國全軍之道,而且他很愿意跟對手講道理。

  他向北征討云州之地,打得北境韃子不得不退守上京。他向西收復(fù)河湟故土,吐蕃、高昌與回鶻等國紛紛納貢稱臣。

  北境邊關(guān)的虎狼之師就是他的道理,他用行動踐行了自己的“安國全軍之道”。

  人們終于選擇忘記商時秋,忘記那篇辱罵趙錚的奏章。而他也終于出人頭地,在祖父商時秋不曾站過的朝堂上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駙馬,公主醒了?!?p>  聽見婢女的呼喚,商孟林這才回過神來。

  “哦?今天醒的這么早,看來孟先生的藥終于見效了。”

  池塘中的魚群早已散了,只剩下一尾金色的鯉魚尚在附近徘徊。他拍了拍手上殘存的干餅渣滓,抬步向著公主的寢殿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快去請孟先生一同過來。”

  婢女聞言點(diǎn)頭,轉(zhuǎn)身便走。

  商孟林走了幾步,忽然又對她喊道:“記得找人把池塘里的魚喂一喂?!?p>  說完話,也不等婢女應(yīng)聲便急匆匆的走了。

  趕回寢殿時,正好碰見侍女端著藥碗進(jìn)來,侍女見駙馬來了,便把藥碗遞了過去。商孟林接過藥碗之后摸了摸碗底還有些燙手,便先把碗放到了一旁的小幾上。

  公主見他來了,蒼白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商孟林伸手拂去崇寧額上的碎發(fā)后便坐在了床沿上,握著公主纖弱的小手,輕聲問道:“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公主輕輕搖頭,之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感覺比昨天好些,或許再過幾天就能下地了吧?!?p>  崇寧說話時的聲音不大,看向商孟林的眼中卻滿是柔情,看得商孟林一陣心酸。

  公主抬手抹去他眉間的愁緒,埋怨道:“干嘛這么愁眉苦臉的,給我講講外面有趣的事兒吧?!?p>  商孟林趕忙斂去悲傷,握住崇寧的小手說緩緩道:“前些日子我在西市聽胡人講了一個公主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崇寧微笑點(diǎn)頭,任由他的大手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摩挲。

  “聽說在西邊的大食國,有個很美的公主,她生得花容月貌好似仙女下凡,全國的人都贊美她的容貌,可宮里的太醫(yī)卻很畏懼這位公主,每次聽說她生病了,所有太醫(yī)就都裝病不肯上朝?!?p>  崇寧公主眨了眨眼,不解道:“太醫(yī)怕公主干嘛?難道胡人的公主真會吃人?對了,阿書跟我說過的,西域的胡人會用人的心肝入藥治病,對,一定是這么回事兒!”

  趙軼說完,便用一種‘我就知道’的目光看著商孟林,似是在等候他的夸獎。哪成想,商孟林竟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趙軼見狀,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有誤,便催他快說。

  商孟林強(qiáng)忍著笑意,溫言說道:“因?yàn)?,給公主看過病的太醫(yī)都被他們的皇帝給殺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趙軼秀眉緊蹙,滿臉的不可思議:“怎么可能!天下才有多少名醫(yī),哪里禁得住這么個殺法,再說,好端端的殺太醫(yī)干嘛!”

  商孟林也蹙起了眉頭,略有幾分做作的說道:“沒辦法,誰讓那個公主總嫌太苦,一直不肯吃要呢?!?p>  趙軼眨了眨眼,看看商孟林,又看了看小幾上的藥碗,這才明白自己竟是被人耍了。一把抽回握在對方手里的小手,嘟嘴說道:“我哪有不肯吃藥!而且那藥本來就苦!”

  商孟林哈哈一笑,端起了小幾上的藥碗:“我說的本來就是大食國的公主,她哪有我們崇寧聽話?對不對?”

  他說著,便舀起一匙藥汁喝了下去,咂了咂嘴,蹙眉道:“確實(shí)是苦了些,以后我讓他們多放些蜜糖?!?p>  趙軼輕哼一聲:“你是想說我沒大食公主漂亮,對不對?”

  “哪有啊……”

  商孟林正要說話,門外卻傳來了腳步聲。抬頭一看,正是匆匆趕來的孟先生。

  商孟林趕忙起身:“孟先生,公主今天的氣色不錯,您快給瞧瞧。”

  孟先生微笑點(diǎn)頭,坐到床邊的小凳上開始為公主診脈,良久后,孟先生才收回手:“公主的身子確實(shí)見好,不過這藥還不能停,要想再有起色,還得再服幾劑才是?!?p>  孟先生說完便起身立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看著公主,盯得趙軼渾身都不自在。

  商孟林見孟先生似乎還有話說,便對公主道:“我送孟先生出去,順便去把這藥熱一熱,放心,我會多加些蜜糖的?!?p>  崇寧的臉上滿是失落的神情,卻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們有話就去說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用不著騙我?!?p>  商孟林拍了拍公主的手背,輕笑道:“你瞧,還是我們家的公主最聰明?!?p>  崇寧很不耐煩地?fù)]了揮手,催促他們趕緊出去有話快說。商孟林這才起身,與孟先生一同走了出去。腳步才踏出房門,他便斂去了臉上的笑意,憂心道:“先生剛才話里有話,可是崇寧的身子有什么問題嗎?”

  孟先生低頭不語,半晌才道:“實(shí)不相瞞,公主的身子已近油盡燈枯,今天的情形只怕已是回光返照……駙馬還是早做準(zhǔn)備吧?!?p>  商孟林聞言一僵,手中的藥碗無聲滑落,就在將要落地的一刻,卻被孟先生用腳尖挑了一下,盡管沒有落地發(fā)出聲響,可苦澀的藥汁卻撒了他一身。

  商孟林猛地抓住孟先生的手腕,壓低了聲音,狠狠道:“怎么會!她不是一直都在吃藥嗎,你不是說她可以痊愈的嗎!”

  商孟林的手勁很大,孟先生被他捏的直皺眉,連忙解釋:“駙馬有所不知,公主的肺臟先天便有缺陷,年幼時還不明顯,畢竟身體幼小所需的精力不多,隨著年紀(jì)年齡增長,公主的身體負(fù)荷越來越大,這病癥也就越發(fā)嚴(yán)重……”

  “怎么可能!她那么好的人……我不管,你答應(yīng)過我能治好她的,你得給我想想辦法!”

  商孟林的手掌繼續(xù)發(fā)力,孟先生吃痛,卻生怕屋里的公主聽見異樣,便忍痛道:“在下只是個醫(yī)者,實(shí)在沒有回天之力,不過……”

  “不過什么!”

  “在下聽說紫陽真人有起死回生之能,如果是他的話,或許會有辦法!”

  “紫陽真人!”

  商孟林一把甩開孟先生的手腕,口中喃喃念著紫陽真人的名字,忽然覺得自己竟然有些胸悶。

  孟先生見狀,便緩緩?fù)肆碎_去。他一邊走一邊活動著手腕,想不到一個狀元公的手勁兒竟然這么大。才回到客房,身后便想起了馮沖的聲音:“疼嗎?”

  孟先生輕輕搖了搖頭:“一個讀書人而已,一點(diǎn)兒都不疼。”

  馮沖忽的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輕輕一提,便露出了腕上的一片紅腫。

  “不疼?”

  “不疼?!?p>  馮沖瞇了瞇眼:“記住,再有下次,我會殺了他。”

  孟先生收回手腕,一邊為自己涂抹藥膏一邊說道:“記住,要是壞了主公的大事,我會殺了你。”

九尾狐貍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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