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辰一走,仿佛把這府里的人氣兒都帶走了一般。
從前他晾著寧香的時候,寧香也不覺得有什么,這次他鄭重地告別,許是在寧香心里留了影子,一時間仿佛丟了什么似的。
也不知這般距離,會讓以后發(fā)生什么。
日子過得冷冷清清,寧香倒是輕松了許多。前世做慣了的活兒,如今拿起來也快,蔣悅悅對她越來越滿意。除了午后茜嬤嬤的課程外,其他的課都要她旁聽。
寧香也很聰明的沒表現(xiàn)出來自己其實比蔣悅悅學的快得多,且勤奮練習,早就趕超了蔣悅悅。
此時她守在書房外,聽茜嬤嬤拿著小竹板一下一下的抽打蔣悅悅,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嬤嬤輕些!”蔣悅悅因叩首時手未抬平被抽了一下,手背上立刻泛紅。不過倒是不哭了。
想來也是挨打挨習慣了。
不過蔣夫人對茜嬤嬤滿意的很,蓋因蔣悅悅近日行走坐臥都有了模樣,在她看來此時挨打,也好過到夫家受責罰。
何況她看上的,可是人中龍鳳。
寧香正想著,蔣夫人就悄悄來了,她一時興起想來看看閨女學的如何,寧香驚恐的發(fā)現(xiàn),蔣夫人在聽到蔣悅悅挨打的時候,嘴角竟然微微有些上翹。
她在開心?
蔣夫人是有些瘋魔了。白姨娘因為蔣允的死,對蔣知州冷了心,張姨娘也被杖斃,府里就剩下春英、映月和金姨娘,蔣知州偏疼她跟映月多些,可初一十五蔣知州必然要歇在她的院子里。
搞得她現(xiàn)在應付蔣知州的時間比從前多出許多。
可她如今見過了蕭乾,透過他仿佛又見到了兒時遇見的蕭贊,于是她魔怔了。一邊是肥頭大耳的夫君,一邊是記憶中英俊瀟灑的初戀,她躲不開,摸不到,看不著,總想著若是自己給蕭贊生了兒子就好了。
漸漸的竟然將蕭乾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
于是再看蔣悅悅,就有種看兒媳婦的感覺。怎么都上不了臺面。
寧香摸不透這一層,自然毛骨悚然。
“晚間讓小姐少吃些,瞧瞧她都胖成什么樣了?”蔣夫人瞧了一會兒,卻越來越覺得不滿意。
看向窗內(nèi)這陣子控制飲食快要皮包骨的蔣悅悅,寧香除了點頭稱是,也沒別的話可說。
于是蔣悅悅晚間的飯食看著就又不美麗了。
“這都什么東西?”紅腫的小手指著桌上清蒸的,水煮的,白灼的一堆菜色,不滿的瞪了瞪寧香。
“這是夫人吩咐廚司的,奴婢...”寧香眼中也露出心疼來。
蔣悅悅無奈,哀戚戚的趴在桌上。方才被嬤嬤打她都沒哭,現(xiàn)在看著這些清湯寡水,倒是悲從中來。
“母親為何要這般對我???”蔣悅悅把臉搭在胳膊上,偏頭看著寧香。
寧香倒是一陣動容。
其實蔣悅悅不做壞事的時候,就是個需要被疼愛的孩子。府中的開銷大多數(shù)被蔣夫人投進蔣悅悅的修習課程,請了這么多女夫子,束脩就要一大筆,為了這些甚至克扣了全府的飲食。
除了蔣知州,蔣府剩下的人在這一年里都要清淡飲食,以慰藉蔣允亡魂。
多可笑啊,她親手將那個孩子推向了死亡,偏又要以素食為由給白姨娘拉仇恨,還要用她做踏板,體現(xiàn)自己慈悲為懷,對庶子女視如己出。呵。
怪不得后來蔣悅悅會變得如此偏激,母親對誰都是如此暗中刻薄,對她也毫不放松,她覺得自己做的極好,吃了這么多苦頭,怎么會甘心把蕭乾分給別的女人哪怕一絲一毫呢?
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寧香看著蔣悅悅上過課餓的發(fā)慌,只能隱忍著吃桌上那些素食,覺得還沒自己平日里吃的饅頭咸菜有味道。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周而復始,漸漸就到了年關。
說來也是蹊蹺,往年的百官考績都是欽差要到府里來巡視的,可這次仿佛石頭落入水中,水花翻濺一瞬便沉了底,倒讓人摸不著頭腦。
蔣知州也樂得輕松。
蔣悅悅這段不長不短的時日,竟然也在官眷閨秀中頗得贊譽。識文懂禮,溫婉善良的形象被蔣夫人好好的塑造了一番,悄悄的傳到大街小巷去。
一傳十,十傳百,這名聲便漸漸到了京城去。
果不其然,慶陽伯爵府在年末就下了帖子,提前稟報皇宮,得了特許,誠邀蔣知州上京,美名其曰探親。
寧香得了沛嬤嬤的命令為蔣悅悅收拾行李時還一陣恍惚。前世也是這個時候,八歲的蔣悅悅以溫婉純善的形象出現(xiàn)在慶陽伯爵府內(nèi),一曲塞外胡琴改編的《燕紛飛》,讓她名聲大噪。
怪不得這陣子辛語瀾只教琴不教舞,想來是得了蔣夫人的吩咐。畢竟慶陽伯鐘愛琴音,這般作為也是沒錯。
對于這次上京,蔣家大小姐可謂躍躍欲試。
既然是回大夫人的娘家,那妾室庶子女自然不能帶著,蔣知州讓春英管家,自帶著夫人與一雙兒女乘馬車離開涿州,直奔京城而去。
只有蔣悅悅和蔣硯兩個孩子,自是蔣悅悅更好博人目光些。她已經(jīng)多了些嬌態(tài),又不像蔣硯那般稚氣未脫,任誰見到她都會贊嘆一句。也不怪她存了些自己的小心思。
一切從簡,大夫人只帶了沛嬤嬤和碧兒,蔣悅悅帶著寧香。
寧香見碧兒被指去照顧蔣硯,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二人前世無緣,雖然不知誰先起的意,最后吃虧的也只會是碧兒罷了。
真不知蔣硯如何想的,怎么會瞧上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已經(jīng)嫁了人的奴婢呢?
“香兒,你進來坐吧?!笔Y悅悅在外一向表現(xiàn)得溫柔,此刻仿佛真的心疼寧香一般,撩開馬車的簾子示意她進來。
寧香被打斷了思緒,看了蔣悅悅兩眼,發(fā)現(xiàn)她眼底的陰霾,便知道她這是做給外頭人看的,其實并不想她進車廂里。
“就知道小姐最疼奴婢了!”寧香才不會讓蔣悅悅好過,佯裝欣喜,不等蔣悅悅反應過來就鉆了進去。
因是大小姐發(fā)話,隨馬車步行的丫鬟見寧香從馬夫旁邊的位置鉆進了車里,也不敢言語,只暗自嫉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