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掘金人
大家回到亭下,滅掉柴火,蔡壁收拾起已被烘干的松子的短衣,想去洗這兩天的臟衣服,卻看四周,都是渾水,韓松子和蔡二只好繼續(xù)穿著這已有餿味的布衣,去干該干的事。
晚飯和住宿的問題,是現(xiàn)在必須首先要面對的。韓松子想了想,安排蔡二繼續(xù)去砍些毛竹來,把這竹亭四周用毛竹密集圍上,待他弄些吃的回來,再在竹亭隔壁再建起一間真正的竹屋來。蔡壁呢,松子讓她去亭后低洼處,尋個僻靜也干凈的地方,準(zhǔn)備做一眼水窖。
安排停當(dāng),韓松子拿出從草屋的廢墟里找到的魚叉,打算去最近的洪流里抓幾條魚來,蔡二出發(fā)去尋毛竹去。
跳過幾處泥路,淌過幾條小溪流,松子來到蔡二說過的蔡家河邊。
水勢明顯大了些,洪流的寬度并不是蔡二所說的一丈有余,隨著上游水流的不斷匯集、沖擊,蔡家河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四五丈寬的河面再次形成,水邊的泥土在河水的持續(xù)沖刷中紛紛隨水流走,卻顯現(xiàn)出底下的沙石來,河床也在慢慢形成。
劫難過后,大地萬物也在自我恢復(fù)著元氣,松子看著大雨過后的四周景象,早間的灰蒙蒙已一去不返,天地如被水洗過,露出它清麗純真的本來面目,連太陽的光線也比往日清亮許多,松子想起巨子常說的“以自苦為極”,想來,人和萬物苦若極則樂必至也,凡事到了盡頭,總有轉(zhuǎn)圜之機。
河水嘩嘩作響,水色混濁且充滿各種難聞的氣味,韓松子敏銳地注視著水流,盼望著魚兒的盡快出現(xiàn)。
靜待了一會兒,突然,一丈外的水流中一條魚兒“撲棱”一聲!松子沒有猶豫,立即附身擲出魚叉,魚被刺中,松子看著這條不算太小的魚,高興極了。
不到半個時辰,松子就叉到了四五條魚。他持劍剖洗干凈,用麻繩把魚穿起來,滿載而歸。
正在幫著父親收拾毛竹的蔡壁回頭,遠遠就看到了松子提著的魚,她大笑著迎出來,把魚接過去,對松子說,這下子小灰狼的康復(fù)就會大大加快了。
聰明的蔡二不但給第一間竹屋做好了竹門,還在女兒的幫助下搭好了第二件竹屋的基本框架,松子照葫蘆畫瓢,很快做好了屋頂。一個時辰過后,他們倆就建好了第二間竹屋,眼見天色漸暗,松子和蔡二趕著進度,又在第二竹屋旁,搭建起第三座竹屋的主要框架。
蔡壁在屋旁燃起三四堆篝火,依次排開,讓每一間竹屋都能被照亮。
待韓松子和蔡二坐下歇息時,蔡壁已烤好了魚,她對父親和松子詭秘的一笑,隨后端出兩只溢滿果酒的陶碗,放在竹凳之上。
蔡二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這也是他藏在草屋里的寶貝,是他用山果自釀的酒,也不知道如何被這鬼靈精鉆的女兒給找了出來。
松子給蔡壁也斟滿一碗酒,蔡二向松子恭敬地舉杯,待松子喝了一口,他才和女兒,同時飲下。
吃完烤魚,借著酒勁,韓松子和蔡二又在篝火旁,做好了兩張簡易的竹床。待蔡二做好第二扇竹門時,蔡壁已帶著小雨兒進了自己的竹屋,歇息去了。
安裝好第二間竹屋的門,蔡二也累了,松子催他去睡,可他死活不愿意和松子同睡一張床,最后松子生了氣,讓他少講一些上下之分的所謂規(guī)矩,他才勉強上床睡了。
松子給小灰狼上好藥,安置在竹屋的拐角后,才躺在竹葉鋪就的竹床上,這時,已是萬籟俱靜。
在蔡二的鼾聲里,韓松子踏踏實實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大約在丑時,韓松子翻了一下身,人隨之也醒了過來,竹屋里似乎比他入睡之時安靜很多,也沒聽到蔡二的鼾聲,他側(cè)過頭,去看另一頭的蔡二,卻發(fā)現(xiàn)他已不在床上,松子下意識地抬起身,睜大眼睛,環(huán)視著漆黑的四周,卻隱約發(fā)現(xiàn),竹屋的門在半掩著,這粗心的人吶!松子心里輕輕責(zé)怪著出去如廁的蔡二,連門都不隨手帶上。
屋角,一對綠色的眼睛正盯著他,漆黑的夜空里,它向著竹門的方向,緩緩地移動著,看那身形,卻比小灰狼大的多,而且它并無受傷的樣子。松子心里一緊,右手去拔草枕下的劍,卻猛然想到,它既不傷我,我便不能主動攻它,他收回了準(zhǔn)備拔劍的手。
直到那對讓人寒顫的綠眼悄悄走出竹門,韓松子才放下一直懸著的心。
蔡二解個手,也不需要這么久吧!松子想著,取出墨子劍,起身下床,推開竹門,一陣涼風(fēng)夾雜著刺鼻的血腥味直撲過來!讓韓松子瞬間連汗毛都警覺地直豎起來,他“嗖”地拔出劍,移步向前,漆黑的屋外,除了腳下凌亂的竹葉在被踩時發(fā)出的聲響,并沒有其它聲音。
韓松子循著這血腥味飄來的方向,摸索著前移。
走了不到十來步,借著第一間竹屋前尚未完全熄滅的柴火頭子發(fā)出的亮光,松子看見一個粗短的身影,撲臥在蔡壁的竹門前。
他心里驚呼一聲,飛躍過去,湊近一看,這人,正是蔡二!
韓松子持劍立身,靜觀周圍,無人影,更無獸跡可尋。
他立即找來一些干燥的枝葉,把尚未熄滅的火頭架在一起,用竹筒勁吹,片刻之后,柴火堆重燃起來。他把蔡二僵直的身體翻過來,抱到火邊,借著火光,用手輕試他的心脈,卻發(fā)現(xiàn)蔡二經(jīng)脈盡斷,早已氣絕!
看著懷里七竅出血、雙眼尚未合上的蔡二,韓松子很快讓自己從驚痛中鎮(zhèn)靜下來,蔡二面部并無傷痕,檢視蔡二的黑布短衣,他發(fā)現(xiàn)衣服也無刺裂之像,看來,可以確定的是,蔡二是被某位高手用掌擊而亡。
誰?這是誰干的呢?
蔡二為何又倒斃在女兒的門前?
蔡二,蔡二······
韓松子腦子里電光火石般地開始了檢索、分析。
沒有任何頭緒,他嘆了口氣,立即去敲竹門,叫醒還在沉睡的蔡壁。
開了竹門的蔡壁揉著眼睛,長發(fā)隨意的挽著,發(fā)笄斜插在發(fā)中,她打著哈欠,完全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韓松子極冷靜的把蔡壁帶到柴火堆邊,蔡壁一眼就看到僵臥在地的父親,她震驚地睜大眼睛、嘴巴半天說不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天······,阿爸,阿爸,他這是怎么了?”
“我半夜醒來,就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還以為他出來解手,可等了許久,仍沒見他回屋,我隨即出來尋他,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他倒臥在你的竹門之前,人,已經(jīng)走了!”
“走了!······?。∧阏f什么!”
蔡壁失聲驚呼著,撲向地上的父親,韓松子沒法攔擋,任由蔡壁抱著父親,大聲痛哭起來!
這空曠的野外,除了這身邊燃起的火堆和幾步開外的竹屋,讓人感覺到一絲絲的溫暖之外,其余的生機全藏在這無盡的漆黑里,蔡二,或許就是被這暗黑給吞噬了去。
讓她肆意地哭喊了一會兒,韓松子就俯下身子,輕聲對蔡壁說:
“據(jù)我看,你阿爸應(yīng)該是被人偷襲而亡。這人,或許還藏在某個角落,繼續(xù)觀察著我們的動靜!”
蔡壁聽松子這話,慢慢收起了哭聲。
她揚起滿是眼淚的臉,失神地看著松子,一邊啜泣,一邊低聲說道:
“這該怎么辦呢?這大半夜的!”
“來!先幫我把你阿爸抬到我屋里的竹床上?!?p> 韓松子說完,便俯下身子,抱起了蔡二,蔡壁用力抬起父親的腳,和松子一起把蔡二的尸身抱進竹屋,隨后,又放在竹床上。
韓松子用瓦盆打來清水,蔡壁給父親小心地洗凈了面部各處流出的血跡。
忙完了這些,蔡壁就跪在父親的靈前,低聲呼喊著,熱淚長流。
韓松子站在她身后,靜看著床上的蔡二,回想著他的過去種種,眼淚也止不住的淌下來。
天,已經(jīng)在慢慢放亮了。
韓松子仗劍走出竹屋,細(xì)查地面的痕跡,希望能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出來。
光亮還不很充足,他隨手在蔡壁攏起的柴火堆檢出一些松葉和易燃的杉樹枝條,很快做好一只極簡單的火把,塞進火堆里點燃,這下,他可以看得更遠更清楚一些了。
突然,在第三間竹屋前,兩個明顯的獸蹄凹印映入韓松子的視線,他輕輕走過去,用手一量,確定這是馬蹄留下來印跡,而且是匹高過七周尺的成年戎馬。
方國境內(nèi),這種體格的戎馬只有國君禁衛(wèi)軍和司馬府的家兵有,師傅所乘的白鬃馬雖是國君所賜,但體格比這戎馬小得多,整個墨家,六周尺以上的馬也不過七八十匹,而且基本上還是田馬,如此俊美、高大的成年馬匹,實屬少見。
韓松子想起早年在鎬京見過的天子之馬,那也是這種七尺高的馬,官名稱之為“騋”,其雄健高大,讓他過目難忘。而記憶最深的,卻是三年前在豐水城,田司馬騎著的那匹黑鬃戎馬,也有七尺之高,司馬身著甲胄,腰懸銅劍,威儀凜然,當(dāng)時,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師傅和他。
韓松子循著這馬蹄印跡,小心向前搜索,一直走到昨日他們撿竹之處,才發(fā)現(xiàn),蹄印在這里越來越多起來。
一路查來,可以斷定的是,這馬,僅有一匹。
借著這火把的光亮,韓松子繼續(xù)向前查看,發(fā)現(xiàn)昨日泥濘的地面,被這大雨沖刷之后,一層細(xì)細(xì)的黑沙夾雜著不同大小的石塊,逐漸顯現(xiàn)在眼前,這石塊的顏色和他處的不同,泛著轔轔銅光,細(xì)沙之間,也間爍著這種光芒。
松子舉高火把,向前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黑沙裹著這石塊,密布在百余丈寬的地域間,石塊泛著的銅光,宛如微風(fēng)吹皺的湖泊里的波影,一波一浪、顯現(xiàn)出森然的異象來。
師傅所言得到了完全的證實!蔡莊的確有著這寶物!韓松子強壓下激動的心跳,手握著礦石,無比珍惜地看著這眼前的景象,回想起巨子在戎寨的樹林里給他的密囑,師傅說,這種異石,會給墨家和方國帶來萬世福祉。
這也是他三赴蔡莊的第二個也只是最重要的任務(wù):伺機發(fā)現(xiàn)并找到這種礦石。現(xiàn)在,這福祉,已被他發(fā)現(xiàn)并找到了!
這一場大雨,竟促成他任務(wù)目標(biāo)的順利實現(xiàn)!感謝天神!韓松子“撲通”跪下,向著旭日正在升起的東方,虔誠地磕頭!
天色已然大亮,他的火把也已燃盡。
韓松子再往前走了四五十丈,發(fā)現(xiàn)腳下已不能行走,雖是下坡路,但這喜人的礦石卻擋住了他的前路,他向前方看去,卻發(fā)現(xiàn)昨日形成的湖泊就在自己視線的盡頭處,而且,很明顯,湖泊的面積比昨天他們看到的時候,大了許多。
這里早已經(jīng)沒有了馬蹄印,韓松子彎下腰,在小礦石堆里,找出一塊最黃最亮的,放進自己衣襟的袋子里。
他把劍插進劍鞘,往回走了。
晨光普照下,青布短衣的韓松子,疾走在黑色細(xì)沙和金黃色礦石混合而成的坡道上,兩三百丈外的黃土坡上,翠綠挺拔的竹屋成為這片美景的中心地帶。
松子邊爬坡,邊環(huán)顧著四周,無論遠近,都沒有他所想的馬匹出現(xiàn),他嘆了口氣,不知如何才能找到這匹稀罕的戎馬,從而解開蔡二被害之謎。
打開竹門,松子走進竹屋,蔡壁還在房里,她已找來白布,蓋住了蔡二的臉,回頭呆呆地看著走進屋里的韓松子,蔡壁從竹凳上慢慢站起身來。
“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有一串馬蹄印,很少見的,兇手,應(yīng)該就是騎馬的人,我還在想其他辦法。你不要太過悲傷,身體要緊。害死你阿爸的人,我會親手處死他!”
韓松子雙手輕撫著蔡壁的雙肩,聽完松子說的話,蔡壁眼里又溢滿了淚水。
“我們得盡快想辦法把亡人安埋了,這天氣,人不能久放?!?p> “嗯,我以前見過阿爸給村子里的亡人做過的竹匣,我們抓緊時間,還來得及!”
蔡壁逐漸堅強起來,說完話,她就隨韓松子走出了竹屋。
其實,韓松子本就會做竹匣。墨徒,大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制作器具、勤事農(nóng)務(wù)本就是巨子制定的墨者行律,他很快找來竹刀和麻繩,利用昨天尚未用完的毛竹,劃、砍、剝、綁,很快就把竹匣所用的基本竹料做好。
蔡壁學(xué)著松子的手法,幫著他很快把竹匣的框架做好了。
但毛竹不夠用了,韓松子讓蔡壁守著竹屋,自己準(zhǔn)備去再找些毛竹來。
離竹屋遠了些,韓松子的腳癢了起來,他早就不想再在這泥濘的道上步步挪移了!很久沒練師傅親傳的“踩云飛步”了,他輕舒四肢,默念功法,讓內(nèi)力疏通全身,隨后,腳尖輕點,身形如鶴,在下坡路上,施展起墨家武技的上乘輕功絕學(xué),不一會兒,人已奔出百余丈外。
看著腳下的泥路逐漸變成黑沙和黃石,韓松子才慢下節(jié)奏。微微調(diào)勻呼吸,他遠眺前方,突然發(fā)現(xiàn)一匹高大的黑鬃馬,從幾十丈外的坡地下斜閃出來,也在向前疾馳!
一個蒙面大漢,身著褐色深衣,斜挎長刀,緊握著手中的韁繩,似乎正在馭馬調(diào)向,準(zhǔn)備沖上主道。
因為都是同向而行,加上馬極高的奔馳速度,這大漢也就沒有發(fā)覺到韓松子。
松子立即跳到坡路下另一側(cè)的溝壑里,全身發(fā)力,隱身向前!
又疾進了數(shù)十丈遠,韓松子已能隱約聽到這馬發(fā)出的清脆馬蹄聲,他目測距離,估計再疾行五六十步,即可與之相交。
馬蹄聲越來越近!韓松子在看到大漢頭頂深色的青布冠帶后,立刻頓足躍到道上,趁其不備,飛撲上去,輕輕一腳,便將大漢踢落馬下。
馬卻還在疾奔!大漢的右腳被馬鞍攜帶著,拖倒在地,隨著奔馬向前,大漢的頭不時撞在亂石之間,疼得他不斷發(fā)出凄厲慘呼!韓松子眼見其喪命就在這須臾之間,忙施展出“踩云飛步”
的十成功力,騰空翻滾,飛躍上馬,勒住韁繩,將馬立時控制住了。
等他從馬背躍下時,大漢的蒙臉布巾早已被亂石劃得稀爛,滿臉是血,眼神都有些游離了。
松子冷冷一笑,拔劍,命其起身。
大漢見劍已迫鼻尖,毫無辦法,只好交出長刀,束手就擒。
“人,是你殺的吧?我沒有很多時間,只希望你能說實話。我不會逼你,更不會傷你,若你想好了,再告訴我,但你若有一句假話,我會將你立斃掌下!”
韓松子的話,說得極慢,說話之間,他卻把劍插進劍鞘。
隨后,他輕抬右腳,忽地向腳下的黑沙沉力一跺,一塊隱于沙中的黃石立時飛起,韓松子空中輕輕用手接住石塊,隨之握拳一捏,石塊于其掌內(nèi)發(fā)出“咔嚓”幾聲,待他輕舒手掌,石頭已化做齏粉,從指縫中流下!
這是遠比一般石頭硬的多的礦石,卻在頃刻之間,被他化作石沫,大漢驚魂方定,這一幕又讓他看得雙眼發(fā)呆,青黑的臉上,豆大的汗珠沿著鼻尖淌下來,嘴里一個勁地低頭稱是。
韓松子看到坡下已經(jīng)亂埋在黑沙和黃石間的毛竹,突顯靈機,他命大漢隨其下坡,將十?dāng)?shù)根毛竹綁縛在馬背上,然后牽馬前行,韓松子持劍緊隨其后。
大漢無奈,只得相從。
回到竹屋,韓松子用麻繩將大漢牢牢捆綁,期間,從其深衣里搜出三四塊精純閃亮的黃礦石來,大漢見這礦石被搜出,臉色更是難看,韓松子若無其事,命其站立一旁。
自己和蔡壁繼續(xù)制作著竹匣·····
蔡壁默默勞作著,不時盯著一邊站立著的大漢,眼神里飽含著悲憤和痛恨,大漢豈敢直視,他蜷身低頭,汗流浹背,驚恐不已。
待竹匣做好,韓松子喝令大漢隨他進入停放蔡二尸體的竹屋,命其跪下,面對著亡人,將昨夜之事從實說來。
大漢先受墜馬之痛,繼而被松子碎石所驚,現(xiàn)在面對著被自己殺死的亡人,倉促之間,神經(jīng)過度緊張,竟已口不能言。
韓松子一臉冷峻地瞪著他,右手緩緩伸向腰間的墨子劍柄。
大漢見這境況,已是不說不行,他調(diào)整一下氣息,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
“我是荊司馬的刺客,叫,叫介英,奉大人之命,前來蔡莊查看災(zāi)情,昨夜騎馬巡山,途經(jīng)此處,見竹屋外一健壯男子似有害我之意,我遂使金剛掌,打,打到了他,我、我真不知道把他打死了!俠士,莫怪!且恕我這次,饒我賤命!”
說完,介英把頭伏在地上,如搗蒜般磕起響頭來!
“你且抬頭!回我話!”
韓松子厲聲喝止。
“蔡莊離豐水城一二百里,這次天災(zāi),波及之地甚廣,司馬何又偏偏遣你到這里來?你之馬蹄印跡,多集中在湖邊的黑沙地里,這又是何道理?你懷中精選出來的黃礦石,又是為何?你若再不說實話,我即刻讓你殺人償命!”
說著話,韓松子動身向他逼近。
介英驚恐起來,他打著哆嗦,伏在地上,身子向后退著,只是一個勁地磕頭!
松子拔出長劍。
“等等!我說,我說!”
大漢似乎終于抵擋不住,準(zhǔn)備實話實說了。
突然,竹門被從外面勁力推開,蔡壁如風(fēng)般奔進屋內(nèi),松子正要擋她,不料蔡壁突地轉(zhuǎn)向介英,在其身后,舉刀猛刺!
韓松子阻之不及,眼見長刀已從介英胸前貫出!介英慘呼一聲,立時氣絕。
蔡壁見仇人已死,伏地膝行,涕淚相交,在父親床前悲叫一聲:
“阿爸,我給你報了仇了!”
韓松子顧不上看她,附身去試介英的鼻息,但他已然死去。
這刀來得好快,還如此致命!韓松子心里窩火,抬腳沖出了竹屋。
屋里,蔡壁的哭聲不但沒停,反而更加悲憤、傷心,已是在撕心裂肺般的哭嚎了。
韓松子悵然坐在竹凳上,看著屋邊別拴在木樁上的黑馬,一時手足無措。蔡壁這突如其來的一刀,不但結(jié)果了她的殺父仇人,也讓韓松子剛要解開的礦石之謎突然沒了下落!
素日里溫婉嬌弱的她,今天這是怎么了?
突然,屋里的哭聲驟停,似乎還有其他響聲!韓松子不敢再做遲疑,立即飛沖進屋,卻見蔡壁已哭倒在地,人,已然昏迷過去。
韓松子連忙抱起蔡壁,奔出竹屋,把她放在自己的竹床上,輕壓她的人中,可蔡壁依然沒醒,松子突然想起懷中的藥瓶,他一手抓出其中最小的一個白頸細(xì)瓶,把瓶蓋解開,瓶口放到蔡壁鼻孔處,很快,蔡壁就微爭雙眼,蘇醒過來。
見是松子在她身旁,蔡壁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之物,她急抬起上身,伸出雙臂,一把緊抱住韓松子,韓松子猝不及防,被她一下子拉倒在竹床上,整個上身也隨之壓在蔡壁身上,倆人幾乎把臉都撞在一起,竹床晃動著,發(fā)出“咯吱”巨響!
“妹子!你,你這是怎么了?”
韓松子心慌、吃驚之余,他猛地清醒過來,急忙從竹床上拾起身子,站立在她面前。
蔡壁自覺到剛才的冒失,忙理了理因她亂動而撐開的衣襟交口,臉突然間羞得緋紅。
竹屋里出現(xiàn)了從不曾有過的尷尬。今早的天氣和昨日一樣,空氣中似乎還滲著涼爽,但晨光已透過竹籬笆的縫隙投射進來,蔡壁默默看著晨輝中的松子哥,不知為什么,眼淚悄悄從眼角流了出來。
這才不到一個時辰,驚駭?shù)氖虑榫徒佣B三地發(fā)生了,韓松子無暇去感念兒女私情,他輕輕拍拍蔡壁的手臂,緩步走出了竹屋。
亡者已逝,得讓他們先入土為安。
可這竹匣只有一副,如何安葬兩人?得趕緊再做一副出來。
韓松子正思忖著,天空傳來他熟悉的猛禽鳴叫聲,他連看都不看,都已知道,他的馴鷹從戎寨飛回來了。
松子伸出右臂,馴鷹便停止了盤旋,從空中身影矯健地俯沖下來,輕輕落在主任的肩膀上。
解開鷹爪上方綁著的細(xì)竹簡,松子看見這熟悉的字跡:掘金人陸續(xù)將至,小心,豹來援你。
把看完的竹簡字面用劍削去后,松子用刀筆刻下:金礦災(zāi)后大顯,甚巨。隨后把它綁在鷹爪上,馴鷹騰空而去。目送著它消失在東北方向,韓松子才長長出了口氣,師傅終于派來了援兵!這災(zāi)后荒郊,就他和蔡壁二人孤居于此,時間長了,自然多有不便。
范豹是師傅老人家的四大侍衛(wèi)之首,武技弱了他一些,但范豹為人謹(jǐn)細(xì),精于勘驗、查案,尤其擅長偵破傷人害命的大案,常被國君請去參與勘破國內(nèi)突發(fā)的一些重案要案,是組織內(nèi)巨子相當(dāng)倚重的百夫長之一。當(dāng)然,范豹更是他的好兄弟,松子受巨子命在秦地潛伏多年,戎寨的很多大事,巨子都交給范豹去落實。這些年來,他們在巨子的直接指揮下,無論身處何地,一起為組織出生入死,肝膽相照,早已在無數(shù)次地絕命拼殺中建立起換命的交情來。
師傅將他派出,可見這里已非平靜之所,他得趕緊行動起來,做好眼前最緊要的事情!
屋前擺放的毛竹明顯不夠再做出一副竹匣來,范豹來了,還得給他把第三間竹屋建好,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毛竹!
韓松子騎上馬,正欲出發(fā)去尋毛竹,蔡壁推開竹門,急急奔出來:
“先生,你到哪里去?”
“得去再尋些毛竹來,這天氣,得讓亡人早日入土?!?p> 韓松子忙回頭給她解釋。
“我一個人,這、這屋里兩具······,我,怕······”
蔡壁小聲說著,急促的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那么,你會騎馬嗎?”
松子問她。
“阿爸教過我,以前他的工匠師傅們也養(yǎng)過駑馬的?!?p> “那你帶著麻繩,騎馬去坡下的黑沙地里,把毛竹綁在馬背上馱回來,那邊奇石林立,你注意別驚了馬,弄傷自己!”
蔡壁點點頭,韓松子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她,蔡壁接過韁繩,面無懼色,輕輕一躍而上,穩(wěn)穩(wěn)騎在馬背上,她勒住韁繩,回頭看著韓松子的神色,眼角尚未干透的淚痕中,還帶著一些得意,松子看著她,爽朗地笑了!
“快去快回吧,我還等著你回來煮飯呢!”
蔡壁點點頭,縱馬而去。
盯著蔡壁和馬消失在視野外,韓松子略微放心的干起活來。
等他整理完手里的毛竹,感覺有些口渴了,便去草屋旁邊的瓦盆里取點水喝。這是蔡壁煮飯的地方,蔡二生前簡單地用石頭給她圍了個相對干凈的空間。
小雨兒也臥在這里,這幾日一直忙碌著,許久沒有看到這小紅狐了,韓松子連忙蹲下,伸手去撫摸小雨兒的頭,小雨兒站起來,歡快地迎合著他。
忽然,韓松子發(fā)現(xiàn)小紅狐的身側(cè),十幾只被吃得只剩下毛皮殘渣的鼠骸,突兀地顯在他眼前,
這么多!韓松子心里一驚,卻不置可否,唉,可別撐壞了!他對小雨兒笑了笑,就走出了石圍。
看著遠處在陽光下泛著銀光的湖面,松子突然在想,這湖底,該不會也有什么寶貝吧?
掘金人?這礦石莫非是赤金礦石?巨子遠在數(shù)百里之外,焉知這深山里的寶物是銅還是金?松子猛然想起懷里裝著的從介英身上搜出來的小礦石,他趕緊取了出來,用牙齒小心一咬,小礦石的表面立即顯出一排整齊的牙印來!天!這不是銅礦石,真真確確是金礦石??!
狂喜之余,韓松子不禁責(zé)怪起自己的粗心來!鑒定這東西,并不太費事,可自己居然現(xiàn)在才想起來!這事,還忘了告訴巨子!自己,這簡直是在失職啊!
看著手中沉甸甸的小赤金礦石,韓松子的心情隨之沉重起來。
他希望這掘金人,就來了介英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