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狼和公主
花子宣離竹屋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韓璧的姑姑還正如她所預(yù)言,房屋早已坍塌,幸虧還有一間尚能棲身的破茅屋還在默然挺立著,花子宣很快幫韓璧把草棚搭建起來,把兩位傷者扶下馬,安置在草墊之上,給他們用藥水擦洗了傷口,敷上了新藥,可沒等他們元氣恢復(fù),花子宣便匆匆上馬,趕往蔡莊。
一路上,往來無人,寂靜如常,但這卻讓花子宣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他不斷加快速度!
遠(yuǎn)遠(yuǎn)的,月光下的竹屋,已然可辨了。
離竹屋越來越近了。
突然間,花子宣發(fā)現(xiàn),竹屋前似乎有兩只森森發(fā)光的綠眼睛正在轉(zhuǎn)動著,向策馬而至的他緊緊地盯著看!花子宣心里驚呼一聲:狼!
他立即取出弓來,搭箭在手,準(zhǔn)備射它。但這狼卻巋然不動,似乎沒把這頃刻將至的危險放在心上,花子宣猶豫起來,馬卻沒有停住它疾奔的步伐,離竹屋已不到十余丈了。
花子宣縱馬躍上屋前的空地,卻驚異地發(fā)覺地上橫臥著的韓松子!這一驚,讓他差點沒握好手里的韁繩,人,險些從馬上栽倒下來!
他給了自己一個深呼吸,竭力平復(fù)下狂亂的心情,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除了松子身邊的大灰狼,也沒什么異狀。
大灰狼緊盯著花子宣,身子后座,做好了隨時攻擊他的準(zhǔn)備?;ㄗ有纬鰟?,灰狼小心地后退了幾步,花子宣趁機急抱起松子來,只見月光下的韓松子臉色青白,雙唇緊閉?;ㄗ有υ囋囁谋窍?,看起來氣脈尚存,他才輕舒了一口氣,再仔細(xì)檢查松子的身體,卻見他的右臂上正插著一只四寸有余的木柄鐵尖飛鏢,傷口處的血痕已經(jīng)凝結(jié),花子宣低頭小心聞了聞,只覺氣味腥臭、撲鼻而來,他心里再次發(fā)緊!
這是一只毒鏢!不過,萬幸的是,毒不是太厲害的那種。
奇了怪,灰狼看花子宣似乎沒有傷害韓松子的意思,也不再做出攻擊狀來,只是立在四五張外,緊緊盯著花子宣。
好險!花子宣看著懷中的韓松子,只覺自己的額頭依然汗涔涔的了。
這狼······花子宣再看看不遠(yuǎn)處的狼,它沒有傷害松子的身體,那它守在他身邊作甚?
不管它了,先把松子抱進(jìn)屋去再說,想到這,花子宣忙環(huán)抱起松子,疾步進(jìn)入竹屋。那狼也不管他,任他把松子弄進(jìn)屋里,自己徑自蹲坐在竹門前,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花子宣把松子放在竹床上,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點燃油燈,可這猛一轉(zhuǎn)身,又把花子宣驚得不輕!又是一雙綠森森的眼睛,靜候在屋角里,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花子宣沒有慌亂,他掏出火鐮,擊燃了油燈,才發(fā)現(xiàn)屋角蜷縮著一只小灰狼,它的腿被布帶扎著,似乎受了傷,尚未痊愈。
小狼警惕地盯著花子宣,不聲不響。
華子宣沒工夫去理它,他撥大油燈的亮光,小心用小刀割去松子右臂上被血浸透的布衣,準(zhǔn)備給他清洗一下傷口。
他推門出去,大灰狼扭頭看是他,起身走到一邊,花子宣端來清水,放入鹽巴,給松子開始清洗,鹽水接觸到他身上時,劇烈的蟄痛讓松子略略皺眉,花子宣見了,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待他給松子清洗完,敷上爺爺自制的治毒良藥,天色已經(jīng)微亮了。
花子宣有些累了,他干脆就靠在竹床邊,把劍放在身上,想就這樣將就著休息一會兒。
連日的奔波,讓花子宣疲倦至極,他很快瞇上了。
可也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韓松子卻醒來過來!
他看看四周,只見花子宣斜靠在床頭邊,劍握在手上,人卻睡著了。自己的傷口隱隱發(fā)痛,還有點麻酥之感,看樣子,也是花子宣給他治的傷。他這藥,已然起了療效了。
頭雖然有點暈,但比一個時辰前要好得多了。
松子勉強撐著坐起來,卻一眼看見屋角的小灰狼!
那小狼也直直盯著他在看,見松子醒了,小灰狼爬起身來,向松子走了過來,它的腿傷仍未好利索,松子忙招手輕喚它,小灰狼眼里泛著光,使勁把前腿搭在床沿上,頭輕點著,伸出舌頭,添了添松子的手。
床邊的花子宣被他們吵醒了,他睜大眼睛,看著松子和小狼之間的親密無間,不由得驚異難解,他悄悄站起身來,不敢驚動了這人狼之間的溫暖交融。
“你怎么趕過來了?來得也算及時!多謝你了!”
花子宣看著韓松子,眼淚快要奪眶而出:
“我來得晚了,少主!沒料到你竟被暗器所傷!是誰?”
“豐水城里的一位故友,為那幾個被殺的戎人來復(fù)仇了,我設(shè)了埋伏,可最后,還是大意了一些,沒料到這女人如此下作!”
“女人?”
“嗯,是君上身邊的人,沒想到,也會盯上咱蔡莊?!?p> 花子宣看看另一側(cè)床邊的小灰狼,它在松子面前,竟是如此溫順,如同是他豢養(yǎng)的家犬一般。
“哦!忘了告訴你,這小狼曾被我在外邊救治過,也來過這竹屋,它今夜突然回來,可沒嚇到你吧!”
松子笑笑,對花子宣解釋道。
“外面還有一只大的呢,也是頭灰狼。少主,何時和這兇殘之獸也交上朋友了!你呀,可真有手段吶!”
“狼記恩,也懂得回報,是種有靈性的獸。外面的,可能是小灰狼它娘哦?!?p> 花子宣咋咋舌頭,心想自己差點犯了大錯,萬一剛才射殺了那大狼,少主豈能輕饒了他!
“對了,你來了,韓璧呢?車陣子和咱那兄弟的傷怎么樣了?”
“我們倆在村口岔道那里,差點和這幾個刺客相碰面,我見他們匆匆過去,怕你一人吃虧,就和韓璧把兩位傷者送回她姑姑家,安頓在茅屋里,給他們敷了新藥,我才騎馬趕過來?!?p> “車兄還沒蘇醒?”
“沒有。只是昏睡,剛剛又受了些顛簸,要蘇醒,恐怕還得一段時間。”
“幸虧你早有預(yù)料,否則剛才必不堪設(shè)想。”
“此竹屋,已被好幾雙眼睛盯上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人想和咱墨家爭這寶貝來者!”
韓松子說這話時,語氣突然強硬起來,花子宣看著少主,默默點點頭。
看著天色漸亮,而范豹他們幾個仍沒有回音,韓松子心里不由得不焦慮起來。
他默默想了想,盤腿,屏息,氣沉丹田,慢舒經(jīng)絡(luò),開始運功逼毒。
花子宣見了,忙輕輕退出竹屋。
大灰狼和上次一樣,趕快躲到竹門的稍遠(yuǎn)處。
它似乎在暗暗保護(hù)著松子,花子宣心里不由得為這懂得報恩的靈獸感動起來。
自己的少主萬幸沒有大礙,花子宣又操心起孤身一人照顧著兩個傷者的韓璧來。
其實,花子宣從茅屋出發(fā)時,車陣子經(jīng)過顛簸、再次敷藥后,身體已在慢慢蘇醒之中,他躺在茅草堆里,眼睛微微張開,環(huán)視著這陌生的環(huán)境,再看看前后忙著收拾雜物的韓璧,心里不覺沉重起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
“車大俠,你總算醒過來了!”身邊的墨俠使勁抬起身子,關(guān)切地問候道。
“多謝你們了,對了,那個受了傷還來救我的弟兄,他人呢?”
“他和那戎人同歸于盡了,死前發(fā)出火號,少主他們見到警訊后,火速來援,方才救起你我!”
車陣子聽了,神情黯然,不由得掉下淚來!
“他叫什么名字?家里還有什么人呢?”
“他叫孟斯,是個孤兒,是巨子收留了他,是巨子的義子。”
“巨子的義子?”
“嗯,我們巨子收留了很多窮苦野人的孩子,有好幾十個呢?!?p> “江湖傳言,你們墨家是為窮人說話辦事的,這話我算是眼見為實了!”
“對了,韓少俠和花兄呢?”
“少主見你身負(fù)重傷,心里非常不安,見你我身子無法動彈,怕在竹屋遭到意外,他又讓花兄和韓妹子護(hù)送我們到這地方來,花兄覺得少主一人在竹屋不安全,他又返回竹屋護(hù)主了?!?p> “你們,都是熱腸子的英雄好漢!”
車陣子說完這話,情緒激動地難以自抑,他想撐起身子,試試自己能否可以大動,可畢竟重傷未愈,只聽他一聲悶呼,身子頹然倒在茅草堆上。
一邊收拾屋子、一邊聽他們說話的韓璧見狀,急忙放下手中的物件,跑過來看他。
車陣子對韓璧慘然一笑,眼里盡是愧疚之意。
韓璧才不管他,忙低頭去看他的傷口,卻見鮮血正從包扎的白布里滲出。韓璧記起花子宣教給她的辦法,她輕輕解開包扎的布帶,換了一條干凈的,又找出野薊草,把它嚼碎,用鹽巴和在一起,小心敷在車陣子的傷口處,最后再細(xì)細(xì)包好。
看著在自己身上忙碌著的韓璧,車陣子感動地?zé)o法言語,只有默默地配合著她。
天,已然大亮了。
韓璧干得有些累了,她手里握著一把簡易的掃把,緊靠在車陣子的茅草堆邊,慢慢瞇著了······
田村的范豹卻是早早就起了床,他帶著滑力子,很容易就找到了集鎮(zhèn)上的‘浐館’。
館主是一名老者,見著白衣的范豹,便心領(lǐng)神會地把他和滑力子就領(lǐng)到了后堂,師儀正在客房等著他們。
“這里的館主和跑堂的,都是咱們的人。這個浐館這幾天不留宿外人,對外早稱‘客滿’了?!?p> “其他墨俠呢?”
“都在搜羅些畜力,這里有的就是牛和騾子,還有些驢,馬匹很少?!?p> “不行,這個集鎮(zhèn)人口本來不多,僅靠牛馬驢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還是少主說得對,主要的還是得靠人。”
“實在不行,就只有冒險向代虎借兵這一條路可走了!”
師儀說完這話,便緊盯著范豹的臉色。
“再等等吧,或許不久有個人會找上門來的。”
范豹說的這人,只能是許雋了。
也就在他們說話之間,晏柯和蔡丁,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浐河集鎮(zhèn)上。
墨家本來就有秘密聯(lián)絡(luò)所用的黑底紅邊旗,‘浐館’門口的黑旗,讓晏柯很快就找到了范豹。
時間不等人,此時,已經(jīng)過了韓松子規(guī)劃好的時間。
晏柯是個急性子,他向范豹建議,由自己先領(lǐng)著一批墨徒前往蔡莊,蔡丁可以隨后再帶隊而來。
“還是晝伏夜行為好,既然已經(jīng)遲了時辰,再急也無用?!?p> 他安慰著晏柯。
師儀安排了早飯,幾個人圍著漆案,吃起飯來。
飯還沒有吃完,許雋便從‘浐館’的后門進(jìn)來了。
他看著這一屋的墨俠,高興極了,但隨后卻心事重重的皺起眉頭來。
“怎么了?許兄?有什么麻煩事嗎?”
范豹關(guān)切地問他。
“這幾日,關(guān)口連續(xù)進(jìn)來不少秦地的人,代將軍擔(dān)心是有人走漏了風(fēng)聲,特遣我來與你們商量對策?!?p> “為何不能暫時關(guān)了它?”
晏柯問道。
“除非雙方交戰(zhàn),關(guān)口方能封堵,平時封閉關(guān)口,會被視為挑釁,秦是虎狼之國,早就在覬覦方國,咱們不能給它找這個借口來開戰(zhàn)?!?p>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進(jìn)來的秦人,雖裝扮成奴隸,其實大多都是游俠,軍士極少。”
許雋以肯定的口氣說道。
“現(xiàn)在看來,我們的行動計劃更是要周密一些,行動也要加倍小心!這白天,咱們這些陌生人就在這浐館內(nèi),不可上市面走動,出去辦事的人,最好都是當(dāng)?shù)氐哪健!?p> 范豹站起身來,環(huán)視著眾人,仔細(xì)叮囑大家。
隨后,他鄭重地從懷中掏出桃木虎符,沉聲說道:“眾墨俠接令!”
眾人見這虎符,都立即離座,面對范豹,低頭,行拱手大禮。
“凡我墨者,皆奉圣令!見此令,如見巨子!這次蔡莊運寶,乃巨子密籌多年的重大行動!于民于邦于我墨家,都有著不可估量的意義!我等弟兄,即便付出生命,也要確保任務(wù)完成!大家,聽明白了嗎?”
“明白!我等謹(jǐn)遵圣令!”
眾人立身,齊聲允諾!
范豹收了虎符,請眾人落座。他見師儀有話想說,便示意他講。
“此次運寶,集結(jié)、運輸、保障、存放都缺一不可!這浐館的后院山中,有一片山林草地,極為隱秘,可以安置一部分待出發(fā)的人,我認(rèn)為,應(yīng)該讓本地的墨徒分批帶著工具和畜力,不動聲色地從來到此處,待時機一到,即刻從這里向蔡莊出發(fā)。”
師儀說完,看著一臉贊許的范豹,又回頭看著晏柯和蔡丁,又說出了一個讓他們倆人都高興不已的消息。
原來,浐館的后院山林,還有一條密道,可以徑直通往風(fēng)峪口!
真是天助墨家!
其他人對師儀的建議也很是贊同,師儀見狀,立即安排人手前去山林布防,同時按名單通知當(dāng)?shù)啬桨创涡蛎孛苓M(jìn)入集結(jié)地。
范豹請許雋轉(zhuǎn)告代將軍,務(wù)請加快挑選軍士的步伐,師儀會安排當(dāng)?shù)啬珎b隨他秘密進(jìn)入軍營,相機帶著喬裝打扮的軍士進(jìn)入集結(jié)地。
許雋帶著一位墨俠隨后領(lǐng)命而去。
師儀請范豹到后院的山林去走走,范豹答應(yīng)了。
他們騎著馬并肩而行。
“這里就我們倆,有些話,我也只能在這里跟你說。”
師儀突然說道。
“請直言相告,你我同為墨徒,又相處多年,但講無妨!”
范豹勒住馬,靜聽師儀會說些什么。
“這批寶物,關(guān)系實在重大,現(xiàn)在看來,盯著它的人,都已經(jīng)開始蠢蠢欲動了。巨子讓我在關(guān)鍵時,和你、松子共同商量,由韓松子決斷??晌摇ぁぁぁぁぁぁ?p> “你是不放心韓松子嗎?”
“茲事體大!他尚年輕,我怕他不堪重負(fù),一旦有失,我們有什么臉面去向巨子交代?更何況,你也知道咱墨家的家法?!?p> 范豹的臉色嚴(yán)峻起來,他緊盯著師儀,一字一句地說道:
“先不論家法,你也知道,韓松子在秦地多年,曾三赴蔡莊,他一直背負(fù)著密查寶藏的重大使命!這次,寶藏在地動后現(xiàn)世,也是松子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及時沖出蔡莊,向巨子發(fā)出了通報,巨子才安排我來助他一臂之力!”
范豹的聲音嚴(yán)厲起來:
“現(xiàn)在,韓松子孤身留在蔡莊,獨自守護(hù)著寶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在巨子身邊多年,也知道巨子的看人眼光,這次韓松子排兵布陣,都顯示出他的過人之處!此人和我相處多年,為人穩(wěn)重謹(jǐn)慎、耿直勇猛、義薄云天!他早就成為我墨家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我們同為巨子最信任的年長墨俠,怎可臨陣疑帥?”
面對范豹有理有據(jù)的嚴(yán)厲批評,師儀在馬上被訓(xùn)得汗流浹背、口不能言。
看著師儀的尷尬模樣,范豹轉(zhuǎn)而說道:
“巨子派出你和我來輔佐他,你還看不出巨子對他的無比信賴?”
“不必多想了,我也知道你是從謹(jǐn)慎角度在考慮這件大事,但你也要知道,韓松子思維之縝密,遠(yuǎn)在你我之上!我們兩個老家伙,能做好他的綠葉,也算對得起巨子和咱墨家了!”
范豹最后用稍顯輕松的口吻,化解了這場尷尬的交流。
師儀點點頭,對范豹行了個拱手禮,輕聲說道:
“是我多慮了,請范兄別放在心上!我就守著這浐館,等著你和少主凱旋歸來!”
緊接著,他又指指前方的山林。
“集結(jié)地,就在前面這座山之后,四周環(huán)山,非常隱蔽?!?p> “咱們?nèi)タ纯窗桑 ?p> 說完,范豹已經(jīng)縱馬向前,師儀緊隨著他,向山林疾奔而去。
蔡莊,竹屋,韓松子運功逼毒已經(jīng)兩個時辰了,這期間,屋內(nèi)有小灰狼陪著他。而屋外,一人、一狼在警戒著四周。
花子宣除了警戒,還要煮飯。
他從小吃苦,做飯更是不在話下,眼看天氣有些熱了,他索性把韓璧拿剩下的臘肉全給燒了,打算和少主、還有這忠心護(hù)主的兩頭狼,一起飽餐一頓。
飯快要做好了,花子宣準(zhǔn)備去請少主用飯。
他正準(zhǔn)備走出石圍,就聽見大灰狼發(fā)出了一聲沉悶且不安的嚎叫!
花子宣立即縱步而上,卻見大灰狼正對著已經(jīng)逐漸迫近竹屋的幾匹戎馬在齜牙咧嘴,做出威脅狀來!
花子宣迅速拔出寶劍,靜立在灰狼之側(cè)。
來者駕著幾匹戎馬卻并沒有橫沖直撞、猛撲過來,為首的,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戎馬,剛到竹屋下,他便輕勒馬韁,跳下馬來,后面的幾個身形俊俏的蒙面人也紛紛下馬,緊跟著這人,往竹屋走來。
竹門輕輕打開。
韓松子慢慢現(xiàn)身,他邁步走出竹屋,隨后的小灰狼,竟也搖晃著身體,緊跟著主人,躍出這竹屋來。
母狼見了,立即奔向小灰狼,護(hù)崽心切的它,只想把這小狼重新趕回竹屋里。
快步前行的為首來客,突然扯下自己的面巾,露出白皙、嬌小的臉來,直對著韓松子喊道:
“客人遠(yuǎn)道而來,韓少俠不會不歡迎吧?”
“公主!你,怎么會······”
“這里只有方青,沒有公主!”
來者說完這話,已然走近韓松子。
“可否進(jìn)屋說話?”
松子楞了一下,忙請來客進(jìn)屋。
這位被他稱為‘公主’的來客,隨手關(guān)上竹門。
她環(huán)顧完簡陋的竹屋,眼神隨即聚集在松子臉上,盯了好長一會兒,白皙精致的臉,突然之間凝滯起來,她解下肩上披著的絲質(zhì)坎肩,輕甩一下長發(fā),長嘆一氣:
“時隔三年,方能見你一面,竟還如此之難。這次,要不是管飛子告訴我商惠子突然到了這天水,我還不知道你究竟還在不在這人世!”
“聽說你受了傷?傷到哪兒了?看樣子,似乎也沒什么大礙?!?p> 韓松子元氣剛剛恢復(fù),他不打算久站,便走到床邊,輕輕坐下。
看著似乎有些虛弱的韓松子,‘公主’沒有再說什么,她用手護(hù)著黑絲襦裙,小心坐在竹凳上,靜靜看著他,眼里,滿是關(guān)切和憐愛,可韓松子的一言不發(fā),讓她一時無所適從。
“天氣這么熱,你何苦急急從豐水城趕來?姜夫人,可否知道你的行蹤?”
松子終于緩緩開了口。
“三年了,你隨巨子走后,我就一直在打聽你的下落,我還托人去過戎寨,可始終打探不到,你,莫不是在故意躲著我吧?”
“你放心,我娘不知道我的這次出行。來的人,都是我的貼身護(hù)衛(wèi)?!?p> “我讓管飛子抓了商惠子的一名手下,拷問之下,他才供出了她到天水的目的,我不管什么寶藏,只聽得有你在這里,我就來了!”
松子默默看著她,許久,輕輕說道:
“多謝你的關(guān)心,方青。我很好!”
方青聽了這話,眼淚突然溢出眼眶,她把頭扭到一邊,輕試去眼淚,破涕為笑道:
“你好,這就夠了!”
她忽然輕拍雙掌,三聲過后,一位蒙面人快步走了進(jìn)來,看到公主和松子這般模樣,她微微吃了一驚,卻什么也不敢說。
“把那藥拿來。”
女侍衛(wèi)立即取出身后的行囊,打開,拿出一個鎏金小瓶,交給公主。
“這是我從商惠子那手下身上搜出的東西,他說這藥能解你所中之毒?!?p> “解藥,怎么會在他身上?”
“商惠子可算是機關(guān)算盡,她怕敵你不過,在使暗器之前,便把解藥交給手下代管。誰知她倉皇退回豐水城,被我得知消息,歪打正著的讓我得了這解藥!”
“快服用吧,這也是天意,是上天派本公主,特地前來搭救韓少俠的!”
松子聽了,不禁被方青給逗笑了!
突然,右臂的鏢傷猛然一跳痛,驚動經(jīng)脈,讓韓松子略略皺眉。
他立即端坐竹床,屏息運功,聚力御毒!
方青忙站立起來,把藥遞給松子,隨手又接過侍從遞來的竹筒水,一并交給韓松子。
松子也不推辭,用這筒內(nèi)所裝的泉水,服下這解藥。
這藥,隨這清泉入喉,苦香四溢,片刻之后,松子胸口剛才的悶痛頓感消減了不少,他長舒一口濁氣,身體頓覺又輕松了一些!
他不再分心,專注吐納運氣,讓體內(nèi)的精氣通體暢行,身心的感覺已然越來越好了。
竹屋里的兩位美人,靜靜看著這位年輕的俠士自我療傷,絲毫沒有去驚動他的意思。
竹屋外的人,卻在這漸漸升起的太陽底下,一邊受著熱,一邊擔(dān)心著這屋里的人。
最急的,便是花子宣了。
這熱騰騰的飯菜早就做好了,咱這少主······,莫非也是秀色可餐?花子宣想到這里,不由得又急卻更想笑了!
看著這日頭越來越高,花子宣定了定神,徑自走過去,輕拍竹門:
“少主,該用飯了!”
松子聽了,緩緩呼氣、收功,他看著一直在靜靜注視著他的方青,不無愧疚地笑了笑:
“你們,吃過飯了嗎?要不,就在這里將就一下?”
方青搖搖頭,說她們自己帶有食物,讓韓松子趕緊去用飯,別讓手下人久候了。
韓松子輕舒身體,頓覺氣息暢通、四肢如常,他感激看看方青,對著她們,彎腰深深鞠了一躬!
方青急忙起身用手扶住松子,兩人四目相視,方青臉頓時緋紅,松子低頭說道:
“此地偏僻荒蠻,卻是兇險之處,你和幾位姐妹望速速離去,如此,方安我心?!?p> 說完這話,他直直地看著方青,眼里,盡是柔情。
“你,身體真的恢復(fù)如常了?我,再待一陣子吧?!?p> 方青還不放心。
松子點點頭。
“我,這才剛來。你,就忍心趕我走?三年,你......“
方青看著松子,滿臉的不舍和埋怨,說話之間,眼淚再度涌上眼簾。
松子堅定地點點頭,他一貫的靜,在此時此刻,卻更讓方青難以割舍!三年來的苦苦找尋,卻竟在短短會面之后,又要做這遙遙無期的分別!方青心里,縱使有一萬個不舍得,可她知道若在此,以她敏感的身份,又會為松子帶來巨大的負(fù)擔(dān),說不定,還有莫測的風(fēng)險。
‘“別多想,說不定,在這屋外,就埋伏著伏兵。你早點離開這里,我才能安心御敵?!?p> 方青畢竟還是公主,她冷靜下來,給身邊的侍女耳語了幾句,那侍女,即刻出了竹屋。
很快,她又重返竹屋,可手上,卻多了個包袱。
方青接過包袱,把它遞給松子,柔聲說道:
“三年前,你和巨子在豐水城時,我便曉得你們墨家的規(guī)矩,清苦養(yǎng)志沒有錯,可你也該多制備幾套能換洗的衣服?!?p> “這是幾年來,我抽空親手給你縫制的幾套單衣,也不是什么絲帛貴重之物,你且收下吧?!?p> 松子鼻子突然有些酸,他不露聲色地接過包袱,可眼神里的悲喜,都被方青看在眼里了。
待那抹棗紅色慢慢走遠(yuǎn),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時間已近正午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