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義堂”里的人們
看著這頭已然被感化的小獅子,在藥酒的作用下慢慢進(jìn)入夢鄉(xiāng),懷著深深的期待,花子宣離開了病房,他強(qiáng)忍著疲累,開始了早晨的第一次全面巡檢。
各個病室的兄弟們,陸續(xù)服完了藥酒,大都在床上休息。唯獨(dú)這老灰狼,在被花子宣想盡辦法喂服了藥酒之后,生理反應(yīng)越來越明顯,它呼呼生風(fēng)地在病室里狂奔著,似乎身上有了永遠(yuǎn)用不完的力氣。
隔窗看到的花子宣,心里也不禁擔(dān)心起來,他快步走過去,打開了緊扣著的房門,可沒等他俯身去看,老灰狼即如一陣風(fēng)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了房門,緊接著,“小黑俠”也跟著媽媽奔了出去!
花子宣猝不及防,忙跟著后面跑出門外,老灰狼徑直奔著院子大門而去!正好讓在大門口巡查的晏柯看到,眼疾手快的他,立即反手關(guān)上院門!老灰狼見無出路,就像從沒有受過傷一樣,干脆在院子里來回狂奔起來!小灰狼看著媽媽的舉動,驚鄂之間,一時伏地不敢動彈。
這時,一聲凄厲卻嘹亮的怪吼從花子宣的身后傳來!在場的大伙兒,不禁被這突襲而至的聲音震得心驚!這聲音,似狼嚎,又像犬叫,又夾著獅子般的山呼海嘯……
更讓人震撼的,卻是正在滿血狂奔的老狼,也被這怪吼驚駭?shù)昧⒆∩碜樱驹谠?,盯住發(fā)聲地,混身瑟瑟發(fā)抖!小灰狼望著母親,身子一動不動,已經(jīng)嚇得寸步難移了。
發(fā)出這聲音的,不是別人,正是疾如??!他見老狼已經(jīng)被這聲音制住,便從地上直起身子來,輕拍塵土,向院子里大伙兒們拱拱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又回到了贊小漢的病室。
“這是什么功夫?連狼也會被震懾???!”院門口的晏柯,看著已經(jīng)從熱血沸騰中瞬間泠卻下來的老灰狼,心底,隨即生出這個大大的疑問來。
花子宣快步走過去,輕撫老狼頭,喚它隨自已重回病室,老灰狼目光黯然,低頭夾尾,乖順地跟著他,緩緩走進(jìn)了病室。小灰狼尾隨其后,也走了進(jìn)來……
疾如病的這一聲,同樣驚醒了所有睡夢中的傷員。
贊小漢也不例外。
他驚異地看著正走進(jìn)病室的疾如病,嘴里激動地說著話,神色中既有敬佩,又有些驚疑。
距他服完藥酒也有近一個時辰了,疾如病細(xì)看小漢的傷口,紅潤中有些光澤,不像之前那樣的蒼白干裂,再看他的氣色,也富有些生氣和活力了。
疾如病又和他說了幾句話,便離開病室,回到自己的屋子,給鴿籠里喂些粟子、換上凈水,隨后打開了少主送來的包袱。
包袱里,除了細(xì)心的小璧子給他準(zhǔn)備的青布短衣、草鞋,還有少主給代虎和晏柯的信簡及幾小瓶藥酒。
他得趕緊去一趟兵營。
沒有耽誤時間,疾如病背起行囊,出門找到晏柯,先把信簡交給了他。
看完信,晏柯久久注視著眼前這位少主已然相當(dāng)關(guān)注、又是新加入的小俠士,心情既有些復(fù)雜,更有些激動。他神色凝重地告訴疾如病,自已會全力以赴,和他一道共同完成少主交待的任務(wù)。
說完話,晏柯便讓疾如病跟著自已,一同騎馬,前往關(guān)口兵營。
關(guān)口,大營柵欄前,正帶兵值巡的許雋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了策馬而來的晏柯和一位有些面生的年輕人。他急忙迎了上去!
大伙兒一起步入帳內(nèi),代將軍正在獨(dú)自用膳,見是故人前來,忙請大家入座。
晏柯待將軍吃完飯,才徐徐開口,向他介紹了在座的疾如病,順便把疾如病獵殺“大蟲”、沿途英勇殺敵的經(jīng)過告訴了代虎,代虎驚詫之余,倍感驚喜!疾如病誠惶誠恐,忙取出少主交給代虎的密簡,遞給將軍,隨后又把花子宣留給將軍的“大蟲”肉骨和少主捎來的“血花”藥酒,一并送上。
代虎當(dāng)下離座接過信簡和肉骨、藥酒,感動之情,溢于言表,他仔細(xì)看過信簡,沉吟片刻,卻饒有興致地問起疾如病獵“大蟲”的詳細(xì)經(jīng)過,還夾雜著了解了疾如病所學(xué)的功夫情況。
隨后,代虎讓許雋帶著疾如病去兵營四處走走。
待他倆出帳,代虎立即問晏柯:
“沒想到少主人雖年輕,竟如此深謀遠(yuǎn)慮!他信中說,欲讓疾如病隨我從軍,囑我精心培養(yǎng),看來,他是認(rèn)準(zhǔn)這個小英雄了!”
“是的,他也讓我教他識字讀書,配合將軍帶好他?!?p> “咱墨家真是人才濟(jì)濟(jì)、英杰輩出,這次尋礦運(yùn)寶,也讓我見識到少主的雄謀善武!巨子將重?fù)?dān)交于他,也算是知人善任、提前布局了!”
“將軍所言極是,這次在浐館,他一人獨(dú)守館門,卻未驚動集結(jié)地一干人馬,用計(jì)之險、勇氣之堅(jiān),真讓我驚出一身冷汗來!”
“所以我說,巨子選擇他,正是看中了少主的勇智過人,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帶領(lǐng)我墨徒,在這只講實(shí)力和利益的列國爭霸中,殺出一條濟(jì)世救民的血路來!”
晏柯點(diǎn)點(diǎn)頭,對代虎所言,極為贊同!
隨后,晏柯告訴將軍,被俘的“獅戎”和疾如病相認(rèn)的經(jīng)過,代虎頗為驚訝地聽了,禁不住擊腿叫好!
“這下,咱們就能初步掌握這支隊(duì)伍的動向,不怕它再來襲營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晏兄來,真是給我?guī)砹艘庀氩坏降捏@喜啊!”
“就別著急走了,我讓廚房燉了這“大蟲”肉骨,再弄些肉食,咱們兄弟幾個,喝點(diǎn)酒吧!”
“不了將軍,我得回去幫花弟的忙,十幾個傷員在呢,他一個人,已經(jīng)累得夠嗆了!再說,這“大蟲”肉骨是留給將軍的,我們已經(jīng)吃過它的肉了,你就和兄弟們享用吧!”
“哦,看我一時高興的!這樣吧,我從營中選出一個好醫(yī)官,一會兒隨你前去,就讓他住在院里,直到傷員康復(fù)!也算給花兄弟減少一些負(fù)擔(dān)!”
“我代兄弟們謝過將軍了!”
晏柯站起身來,向?qū)④姀澭?,行了個拱手禮。
“都是自己人,晏兄莫客氣!”
代虎忙離座上前扶起晏柯。
兩人入座后,又商量了一下疾如病從軍一事的細(xì)節(jié)。
正說著,許雋和疾如病步入帳內(nèi)。
“將軍的兵營真是雄壯威武,讓我大開眼界了!”
代虎聽到疾如病這話,瞅瞅晏柯,倆人禁不止笑了起來!
代虎笑著問道:“可曾想過入營從軍?”
“我長年在終南山里打獵,早聽過將軍的大名!我雖為秦地之人,可自跟隨了少主,這心便和這些為義舍命的兄弟們在一起了!少主讓我從軍,將軍若看得起我,我愿牽馬執(zhí)凳,鞍前馬后,今生不渝!”
代虎哈哈大笑起來,他起身走近疾如病,兩手放在他的肩上:
“你本是英雄,從即日起,你,疾如病,便是我方國關(guān)口守軍的什長了,你先隨許雋,熟習(xí)軍法,一月后,即編入我的衛(wèi)隊(duì)?!?p> 許雋忙示意疾如病,隨他一起向?qū)④娦卸Y致敬!
代虎讓許雋帶著疾如病去換上軍衣,晏柯隨后也向他辭別。
“我送送你吧!”
代虎說著,送晏柯出帳。
快到營門,代虎對晏柯說:
“剛才人多,我不太好講,少主囑我務(wù)于明天申時密赴戎寨,召開墨會,你們,可曾接到指令?”
“我也收到了,少主讓我護(hù)送你秘密回山,看來,巨子是要辦交待了!”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明早,我命許雋挑出十人讓疾如病帶著,把院子秘密保護(hù)起來,以防萬一!”
“有勞將軍了!明晨寅時,我在營門外接你!”
晏柯說完,辭別代虎,返回院落。
戎寨,松林坡。
韓松子剛從小水塘工地回來,范豹陪著師傅,隨他一起到了他的院子。
三個人,都是風(fēng)塵仆仆的。
韓璧今日做了她拿手的“紅燒筍子雞”,蔡伯配了幾個當(dāng)?shù)氐男〔?,松子特意請二人前來,飲酒賞菜,共商大事。
竹霄子端上飯菜,韓璧抱出一壇上好的粟子酒,給三人逐一斟滿,自已正要下去幫廚,卻被范豹叫住,讓她也入座同飲。
“少主這個新家,自你來后,才算有了些生氣,你呀,功不可沒!哥哥今天要敬你酒咧!”
范豹又開起了玩笑!
松子讓竹霄子送些菜、酒給蔡伯,這才端起碗來,先敬了公輸先生一碗。
“圣人讓我給各處的要緊人發(fā)去信簡,明日申時在“義堂”召開墨會,他不參加,讓我主持,在此,也請二位與會!”
公輸喝了半碗酒,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范豹端起酒碗,先敬了松子:
“圣人這是在交待事情了,今后,我范豹愿為我墨家,愿為咱少主,拋頭顱、灑熱血!萬死不辭!”
“說什么呢?你豹子都拋頭顱、灑熱血了,我這個少主,怕早就不保了吧!”
松子故做申斥狀,惹得公輸老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倆兄弟,能不能正經(jīng)些?”
兩個人相視而笑,把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師傅,您老人家對這次選礦工序,還有什么其他要求嗎?我想多聽聽你和豹子的意見!”
松子恭敬地向公輸老人行了拱手禮,靜聽他的話。
公輸老人吟了一口酒,看著院中盛放的金菊,悠悠說道:
“花開有時,人卻無常,我也行將就木了。我已將平生所學(xué),都傳予了范豹,今后有事,豹子自會全力以赴,至于選礦事宜,少主安排已極為妥當(dāng),有些細(xì)節(jié),比如材料的選擇,還需精細(xì)些,尤其像送水的竹筒、流板的主軸,都要經(jīng)得起水蝕和沖壓之力,豹子會想辦法解決的!”
松子點(diǎn)點(diǎn)頭,沉靜地望向范豹。
“我已想過了,竹筒之間連接的縫隙,必須以細(xì)麻繩做絲,多次捆綁之后,經(jīng)過輸水試驗(yàn),方能正式通水使用。至于流板的主軸、高度,我還得再與幾位師傅合計(jì)一下,方能定奪!”
松子給范豹斟滿酒,對他不無憂慮地說道:
“近期雨水頻繁,山洪早已蓄勢待發(fā),我在想,小水塘也需要提前準(zhǔn)備準(zhǔn)備了!”
“得加筑塘堤,升高塘壩,這也是一個重要任務(wù),我打算,讓處事穩(wěn)重的滑力子,帶領(lǐng)“墨居”里的所有兄弟去干好這件大事!你意下如何?”
“未雨綢繆,這事情是得抓緊時間準(zhǔn)備了,滑力子做事一向細(xì)密持重,我看他行!”
“那讓他明天就啟動固壩工程吧!”
“好!”
“蔡丁呢?你安排他在做什么呢?”
范豹突然想起他來。
“我讓他把上次俘獲的大批戎馬集中起來,又選出了四五十個善騎射的兄弟,他正帶著在“棗園”旁的練兵場組隊(duì)練習(xí)騎兵呢!”
“這練騎兵,我看還得需要向人家野戎學(xué)習(xí),他們馬上的刀法、甚至兵器的選材、打制,都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
“嗯,你所言極是!我會抓緊考慮這事!”
倆人邊談邊喝,一旁的韓璧一直想插話,卻看兩人談興正濃,只好做罷。
公輸先生邊喝酒,邊微笑地看著兩個杰出的后生,眼神里有著不易察覺到的憐愛和贊許,就好像看見到了十年前的巨子和他......
喝完酒,吃完飯,韓松子和范豹送走了公輸先生,準(zhǔn)備帶上韓璧備好的酒菜,又一起去杏林看師儀去。
韓璧總算等來了說話的機(jī)會:
“哥哥,一個時辰前,一位男裝女扮的女子,被人領(lǐng)到咱家,她把這信簡和這絲包里的東西留下,便匆匆離去了!”
她急忙對走到院門的松子說道。
范豹聽了,忙拉著松子進(jìn)入中院坐到小花園邊的石桌前。
松子忙接過妹妹手上的竹簡,打開火漆。
一看這娟麗、熟悉的刀刻手法,松子便知道是誰送來的信了,再打開這絲包,一個金鑲玉的女用精致發(fā)簪,把松子的臉,竟映襯得有些紅了!
范豹見了松子這神色,望著似乎還有些不解的韓璧,悄悄抿嘴一笑。他故做咳嗽狀,引出了韓璧,二人走到前院,留下松子一人,獨(dú)自看信。
“哥哥怎么了?”
“傻妹子,有人喜歡上你的哥哥,咱家的少主了!”
韓璧臉色突然間變得緋紅,她“哦”了一聲,略顯緊張地問道:
“會是誰呢?”
“應(yīng)該是位地位尊貴的人,那發(fā)簪,不是一般人能用的,看那竹簡,似乎也是精致之物?!?p> 韓璧聽了,默然低頭,半天無語。范豹看出了她的情緒變化,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只好靜靜地陪著她,說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
正在這時,松子淡定地走了過來,叫上范豹,兩人步行下山,竹霄子緊隨其后。
師儀一襲青白布衣,臂膀被厚厚地包扎著,正在杏林中緩緩散步,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到了這兄弟倆。
他正憋得慌,見了松子,便匆匆向前幾步,向少主請求分配任務(wù),他要加入這已經(jīng)熱火朝天的戎寨各項(xiàng)建設(shè)工作中去!
松子看他的傷勢依然不輕,只是微笑著不吭聲,這可急壞了師儀!
“我的傷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手臂收放自如,幾乎影響不到做事!這兩天,一直待在這‘杏林’,可把我憋壞了!看著你們整體忙得不可開交,我這心里,難受得緊??!剛剛接到少主明天在‘義堂’集會的通知,我這心,才算安穩(wěn)了下來!”
“事情是有一大堆,可是你也才休息了兩三天,沒有個半個來月,你這傷口是痊愈不了的。你是圣人和少主的寶貝,他們這可是在心疼你呢!”
范豹著急地給師儀解釋。
“圣人一直讓我掌管著戎寨的內(nèi)外開支,咱戎寨哪,正需要這金子呢!現(xiàn)在,這堆寶貝就堆放在‘桃園’后的大場地里,卻只能干看著,我這心理,真為你們著急啊!”
“少主已經(jīng)開始安排基礎(chǔ)工作了,今天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范豹看師儀這急切的模樣,忙打斷他的話。
“邊吃邊聊吧!師大哥也來嘗嘗咱妹子的廚藝?!?p> 松子話音未落,竹霄子便在一塊稍微安靜的草地上,擺上了酒菜、碗筷,范豹忙過來幫忙,他把酒壇打開,松子拿過酒碗,倆人給師儀斟滿酒。
師儀看著俯身倒酒的兩個戎寨大人物,心里感動之余,誠惶誠恐。
他小心坐下來,端起酒碗,敬過少主,自己先干了一碗。
邊吃著,師儀談起了自己這兩天來的一些想法。
他提出了三個建議,一是萬事需人才,戎寨的墨徒里懂軍事、天文地理的不少,可是懂這理財?shù)娜?,卻少得可憐,現(xiàn)在,墨家擁有這么多的金子,如何把它變成我墨家實(shí)實(shí)在在的財富,還需要專門的人才去仔細(xì)算計(jì)才行。其次,是建好一所大倉庫,里面要有放置金子和其它寶貴物資的地方,也算是戎寨最大的儲備基地。最后,他希望組建一支貿(mào)易馬隊(duì),準(zhǔn)備與各國開展商貿(mào)活動,迅速擴(kuò)大墨家的經(jīng)濟(jì)影響力。
韓松子靜靜聽著,不時點(diǎn)頭贊許。他沒有猶豫,當(dāng)即拍板,明確告訴師儀,讓他即日起便在所有墨徒中尋訪懂財務(wù)、善計(jì)算、會貿(mào)易的人才,迅速組建起總部的財務(wù)管理系統(tǒng),而建設(shè)這么一個大倉庫的事情,則必須由范豹來親自負(fù)責(zé)了,而對于組建貿(mào)易馬隊(duì),他也早有打算,但這需要良馬和綜合性的人才,萬萬急不得的。
師儀沒想到少主如此果斷,心里不禁油然欽佩,暗想,這巨子還真是慧眼識英雄,韓松子不但勇毅過人,才俊也不同凡響,想到這里,師儀不由得心情激蕩,他又連干了兩三婉粟子酒,直到范豹勸他少喝點(diǎn),他才罷手。
鑒于目前戎寨百事大舉,各方面都需要一位大將穩(wěn)坐后方調(diào)度各項(xiàng)進(jìn)項(xiàng)開支,松子便讓師儀明日即到‘義堂’的議事廳坐鎮(zhèn),他令竹霄子速將此意告知‘杏林’院主,為師儀安排一名醫(yī)護(hù)人員,以便不時之需。
師儀聽了大喜,忙起身拱手行禮,松子扶起他,囑他小心身體,萬事不必操之過急。
酒畢,竹霄子陪著師儀去了院中,松子和范豹又一次來到‘義堂。
義堂,依山而建,處在戎寨進(jìn)口處點(diǎn)兵場的后山半腰上,是整個戎寨最宏偉也最熱鬧的去處。
參天的古木下,石板地后面的義堂院門,牌匾上的兩個墨黑大字,還是前任巨子的手書,進(jìn)了院門,便是一個青石鋪就的大場院,大場院后,是一座底高一丈余,主體高兩層的木結(jié)構(gòu)殿堂屋宇。
底下的這第一層,就是專用于墨俠們集體大聚時,大伙兒聚餐的場所。每年的圣人誕辰、除夕或是大賞有功之墨俠時,這里便張燈結(jié)彩、人聲鼎沸,今天,除了幾個平常專司管理的兄弟,也沒有其他墨俠在。
松子信步走到了大堂的里面一件側(cè)室,他敲敲門,里面沒有任何回應(yīng),輕輕一推,門卻開了,只見正對門的漆案上正放著一冊《歸藏》,一本清茶,褐色的陶杯里水汽裊裊,看來這主人應(yīng)該在忙些其它什么事情去了。松子翻開竹簡,見這人正看到‘離卦’這一節(jié),松子正看著,有人從后面走了進(jìn)來。
‘“這位是?”
進(jìn)來的小哥,小方臉,著黑粗布短衣,腳上的白麻草鞋,似乎還是剛編織成的,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不過十五六歲,比疾如病還要小一些,但身體更加精瘦,目光炯炯,頭發(fā)雖然整齊的束起來,可前額的汗水和浸染在汗水里的有些凌亂的長發(fā),明確地告訴人們,他正在干什么體力活·····
他有些怔怔地看著這位器宇不凡卻平易近人的青年墨徒。
“這是我們的少主!小山子!”松子身后的竹霄子忙給他介紹。
這位‘小山子’突覺唐突,忙彎腰,行個拱手大禮。韓松子笑笑:
“小山子,你的名字就叫‘小山子’嗎?”
“回少主!竹大哥叫的是我的小名,我叫青里子,是‘義堂’的管事,大家也叫我小青?!?p> 青里子恭敬地答道。
“小山子也曾給圣人做過一年書僮,在義堂管事,也不過兩年?!?p> 竹霄子給韓松子給輕輕說道。
“這本《歸藏》,你通讀過嗎?”
“我讀過三四遍了,《連山》、《周易》我都讀過,這些書,圣人也曾親授過我?!?p> 韓松子聽了這話,不由得把青里子多看了兩眼,他默默點(diǎn)點(diǎn)頭,走出門去,到了后院,他看見廚房的門口,一堆剛被劈開的樺樹柴火,正整齊擺放在一大堆枯干的樹枝旁邊。
“明日將有十六人參加義堂之會,你知道嗎?”
“竹大哥已經(jīng)通知我了!我已經(jīng)在做安排了!”
韓松子輕輕笑了笑,又到大廳里看了看,只見黑褐色的石板依然一塵不染,四處窗明幾凈,然后,他進(jìn)入柴房和糧倉,見柴火分類擺放著,屋角有盛水的大缸,尤其是糧倉,青里子更是用心,他把糧食都堆放在離地兩尺的木排之上,木排下,還有序地密布著木炭,把防潮做到了極致。
隨后,帶著心底的贊許,韓松子不露聲色地踱上了二樓。
議事廳,范豹正和剛練兵回來的蔡丁商量著什么,見少主進(jìn)來,兩人忙站立起來。
蔡丁對練兵過程中騎兵刀刃容易破口損傷的事情,苦惱不已,正和范豹商量著應(yīng)對之策。
韓松子心里記下了,準(zhǔn)備在明日的義堂大會上商量此事。
夕陽西下,蔡丁和范豹送少主和竹霄子回家,蜿蜒的石板路上,蔡丁默默走在少主后面,韓松子突然想起自己許久都沒有來得及問他的話:
“小丁,聽說你在豐水城里有親戚?”
“有一個姑姑,已經(jīng)年逾古稀,我是個孤兒,從小由她老人家撫養(yǎng)長大,上次去蔡莊之前,算是偷空進(jìn)了豐水城,見了她一面?!?p> “你姑姑從事什么營生?”
“她是以打漁為生的,在豐水河邊開了一間有名的魚莊,叫‘魚香閣’,生意還是不錯的?!?p> “哦!”
“少主聽說過‘魚香閣’?”
“那都沒有,若有機(jī)會去那豐水城,我是肯定要親口去嘗一嘗你姑姑做的魚!”
“我在姑姑面前多次提到你的名字,姑姑也知道少主您!”
“好啊,這樣見面也就不顯生分了!”
他們說笑著,似乎就在這路途上,便聞到了‘魚香閣’招牌菜“蒜爆魚”的誘人香味······
等到了松林坡,已是晚飯時間,韓璧早就幫著老蔡做好了飯菜,大家吃完了飯,天就有些暗下來了。
蔡丁不放心‘棗園’的兵馬,早早下山回去了。
許久沒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了,范豹想回去看看,松子也想?yún)⒂^一下他的‘豹居’,他叫上了韓璧,囑竹霄子在家,他們一行三人,往山下走去。
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就走到了被墨徒們戲稱為‘豹子林’的一片老密林邊,這‘豹居’便在這密林下不遠(yuǎn)的一片梅林后,它是個兩進(jìn)的小跨院,連院門口牌匾上的‘豹居’兩個字,還是巨子親筆所題寫的呢。
院子里也栽滿了果梅樹,快近中秋了,這個時節(jié)梅子早已過了收獲期,但梅樹依然蔥翠,松子走在梅樹間的青石小路上,心情愉悅極了。
屋子建起的時間不長,可因?yàn)榉侗倬?,房子里顯得格外冷清些,松子讓竹霄子和疾如病把院子重新修葺一新,使它看起來,也像個家的模樣了。
范豹請大家稍坐,自己去了后院的一間屋子,不一會兒,他抱出一個酒壇出來,嘴里高興的對松子說道:
“這可是我秘藏的寶貝,可是連圣人都不知道的,我釀了三個多月的梅子酒!”
韓璧笑了,她帶著自己的包袱走進(jìn)后院的廚房,不一會兒,韓璧端著幾碟小菜走了出來,她把菜輕輕放在范豹用大青石板做成的茶幾上,范豹驚喜地看著,感動極了!
他把酒給韓璧也斟滿一碗,三人一起干了一碗!范豹這酸甜清洌的青梅酒,配上韓璧精細(xì)調(diào)制的小菜,無異于這戎寨最佳的酒食組合了!
“這么多年了,我這豹居今晚才算像是個家了!”
范豹放下酒碗,眼睛里有些溫潤了......
“說什么呢?以后但凡喜歡咱妹子做的菜,言語一聲,讓她來做就行了!”
松子連忙安慰他。
韓璧看著范豹的樣子,突然心酸極了,似乎自己的眼淚也快要流出來,她萬沒想到,在眾人眼中,叱咤風(fēng)云的白衣俠匠、談笑風(fēng)生的范大哥,竟也有著自己的落寞。
正喝著,空中飄落下一片枯黃的梅子樹葉,正落在松子的酒碗里,范豹眼疾,忙伸手去摘,韓璧也搶著去拿出來,倆人的手,剛好碰著了,范豹忙縮回手去,韓璧卻在一霎那羞紅了臉,松子看看她的窘像,哈哈大笑起來,笑畢,把碗里的酒一飲而盡。
喝完了酒,借著月光,有了些酒意的松子,請韓璧唱首她們秦地的民歌來,韓璧笑笑,放下酒碗,便在那梅子樹下,輕挪碎步,清唱起自己家鄉(xiāng)的小曲‘蒹葭’來,她的嗓音凈而清脆,聲音嘹亮而不尖細(xì),這曲風(fēng),本是迷茫而略帶傷感的,卻被韓璧在月夜里唱出它的蒼涼和寬廣來。
松子一動不動,沉浸在妹妹美妙攝魂的歌聲里,范豹更是聽得癡了,手里握著酒碗,酒就是入不了口。當(dāng)吟唱到‘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最后一句時,韓璧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她手撫著身邊的一顆青梅樹,淚流滿面······
兩個男人吃了一驚,都不知道韓璧這是怎么了,松子忽然想起,這‘沚’意指小島,這韓璧該不是想起自己的故鄉(xiāng)---蔡莊了?
可沒等他走過去安慰,韓璧已經(jīng)從傷感中清醒過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拂額頭上幾根被夜風(fēng)吹散下來的長發(fā):
“唱的不好,讓兩位哥哥見笑了!”
“唱到最后,想起蔡莊的竹屋了,還有我那可憐的父親了·····”
她低聲說完了后一句話,心情又有些黯然。
“天不早了,我們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都快把一壇喝光了,這樣,我送你們兄妹倆回去吧!”
范豹關(guān)切地說道。
松子和韓璧沒讓他送,他們倆步出‘豹居’,范豹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中的石板路上,這才戀戀不舍地返回院里。
看著石頭茶幾上尚未喝光的梅子酒,細(xì)聽著梅林間,似乎還有韓璧的歌聲婉轉(zhuǎn)于枝葉之間,范豹呆呆凝望著,后心慢慢襲來一陣難以抵擋的孤獨(dú),如冰般冷徹身心,站在這院子中央,他的臉上,不由得輕輕滑落下兩行清淚來······
松子和韓璧也是一路無語,走進(jìn)院子,竹霄子坐在石桌前等著他們,看少主的樣子,已然酒意暢然,他笑笑,忙去給他打洗腳水去,韓璧的酒勁似乎上了頭,人有些不舒服了,便匆匆到后院去睡下了。
這一覺,松子睡得可算踏實(shí)且舒服了。等他醒來,已是卯時。
竹霄子把早飯送到書房,見自己的少主正在研習(xí)《周易》,他沒敢打擾,把稀飯和粟米面饅頭放下,便準(zhǔn)備悄悄退出書房。
“你吃完飯,請到義堂把青里子叫上來?!?p> 身后傳來少主的聲音,竹霄子忙回身點(diǎn)頭,輕輕關(guān)上門,找韓璧一同吃早餐去了。
待青里子來時,已是午時了。
他依舊穿著自己的白麻草鞋,衣服換成了白色的粗布短衣,因?yàn)樽叩糜悬c(diǎn)急促,額頭都已經(jīng)冒出汗來,人雖精瘦,可整體看起來,依然神采奕奕,自有一番氣度。
松子忙讓竹霄子給他倒杯水來,青里子接過一氣喝掉。
“用過飯了吧?”
“用過了!”
等他平復(fù)下來,松子問他,按照之前參會的十六人路程遠(yuǎn)近,最快抵達(dá)的應(yīng)該會是那一路?
青里子竟沒思索,脫口而出:
“如路上不耽擱的話,最先抵達(dá)的,應(yīng)該會是方國豐水城的蔡無嵩?!?p> “說說這個蔡無嵩吧,聽說他是方國所有墨徒里最有能力的一個,不但神通廣大,還身懷絕世武功?”
“嗯,是有這個說法。不過我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只聽說他以前在方國宮城里做過涓人,后來自己出來開起了糧莊,腦子活,會交往,混得還算風(fēng)生水起,至于具體情況,范司敗可是他的師傅,他應(yīng)該知道得更詳盡一些?!?p> “他很快也會來這里的?!?p> “這次少主通知的十六路人中,您不熟悉的人,可否列出名單,待我逐一稟報?”
“這個建議好。對了,你讀過周易的《乾卦》一節(jié)嗎?”
“屬下讀過一些?!?p> “你如何看待"天行健,君子自強(qiáng)不息。"這句象言?對我墨家,有什么可借鑒之處嗎?”
“它告訴我們,天的運(yùn)行剛強(qiáng)勁健,相應(yīng)于此,君子應(yīng)剛毅堅(jiān)卓,發(fā)奮圖強(qiáng)!現(xiàn)在我墨家,蟄伏已久,已經(jīng)到了必須自強(qiáng)不息、發(fā)奮圖強(qiáng)的關(guān)鍵時候了!”
青里子說話間,眉頭緊鎖,他激動地看著少主,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正在這時,范豹走進(jìn)書房。
韓松子給他打了個招呼,有對著青里子暢然一笑,把邊說話時,自己已經(jīng)在竹簡上用刀筆刻好的幾個人名,交給青里子,請他去議事房,待他逐一考慮好了,報與他知。
“昨晚的酒,味道如何?我還沒來得及問?!?p> “甜酸爽口,后勁很足,還有的話,也給圣人和公輸師傅各送去一壇吧!”
“好一個借花獻(xiàn)佛!”
范豹笑了起來……
“沒有就算了,估計(jì)也讓你喝光了,誰讓咱這翠竹山有一頭好酒且酒量驚人的韻子!”
松子淡淡地說道。
“我送我送,尚有兩三壇,本是在給你留著的,怕了你這少主了,等咱們開完會我就送?!?p> “這還差不多,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我先去的“墨居”,隨后到你的松林坡?!?p> 看了看還在冒著熱氣的稀粥,范豹請松子先吃完早飯?jiān)僬劜贿t。
松子吃起早餐,邊喝著稀飯,邊看著范豹,忽然,他若有所思地問道:
“這十六人的名單,圣人雖然也看過,可我心里還是沒有多少底,這其中,我見過但并不了解的各地卒領(lǐng)就達(dá)七人,他們都率領(lǐng)著百人以上的墨俠,這些人中,說不定就有未來能為墨家建功立業(yè)的旅領(lǐng),甚至師領(lǐng),我必須要了解他們的全部情況?!?p> “我看少主是在為組建咱們的墨家軍在謀將選才了,這事情,還得謹(jǐn)慎從事,用人,咱們還是要小心一些,這十六個人,都是多年來,為我墨家做出過重大貢獻(xiàn)、立過大功的墨俠首領(lǐng),他們大都從伍領(lǐng)選拔而來,歷經(jīng)考驗(yàn)?!?p> “不過,這還需要通過你的考量,這七人中,豐水城里的蔡無嵩,是我從小就帶起的,人很聰明,我讓他拜了西岐道人王真人為師,善使一柄追風(fēng)劍,武藝極高。他在豐水城里開了間谷莊,這幾年,生意做得不錯。”
“西岐地區(qū)的帥公毀,人長得雖粗鄙,可其忠心確是不容置疑的,他也深受圣人的喜愛?!?p> “至于魯國的公輸才讓,他是我的師兄,也是公輸師傅唯一的后人,其制械設(shè)具,手藝超群,手下一大群工匠,大都是名震東南諸侯各國的杰出人才?!?p> “這晉地的姬無琺,有著周圣的血統(tǒng),雖不被晉國宗族相容,但以其一人之力,也能在汾河一帶混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誠為難得。他為人敦厚、精于理財,對于你以后拓展咱墨家的商貿(mào)生意,必有大用!”
“天水來的白病子,想必你比我了解,除了脾氣剛烈、為人正直,他還善使一把帶柄長刀,他帶的那幫說著艱澀難懂方言的兄弟們,可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練家子!”
“對于白病子,我是了解一些,也打過交道,將來練兵擴(kuò)軍,他應(yīng)有用武之地!”
“剩下的虞南書和張和子,我就不大了解了,正好青里子在,他耳聽四方,眼觀六路的,應(yīng)該有所了解,你可向他詳細(xì)了解?!?p> 范豹說完,看著一臉贊賞之情的少主,淡淡地笑了笑:
“你也別這樣看我,我在戎寨,也算是個老人了,也知道這么多,世事滄桑、人生多變,用人,你還是多加甄詳吧!”
“現(xiàn)在咱墨家,最需要的其實(shí)并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人才,各方面的人才,想要在這群雄并起、爾虞我詐的世道里求得生存,并將墨家的主張推及天下,沒有幾個拳頭,是根本行不通的?!?p> 范豹點(diǎn)點(diǎn)頭,正想再說點(diǎn)什么,青里子推門走了進(jìn)來。
“正好,我們說到了虞南書和張和子,范先生正夸你是咱戎寨最熟悉人事的人,你且說說,這兩位,據(jù)你所聞所見,都是個什么情況?”
青里子向范豹拱手行禮,席地而坐,朗聲答道:
“少主,這個虞南書,是宋國蒙城人,別看五大三粗,卻精于計(jì)算,在宋國經(jīng)營多年,已成為宋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賈大戶,他最擅長的生意就是販?zhǔn)郾?、馬匹,都和軍工有關(guān),因此尤為宋國國君重視,亳地會盟他可是功臣之一?!?p> “他也算是諸侯列國的墨俠中,最有實(shí)力的一個,他仗義疏財,多行善舉,雖擁有巨富,但自己謹(jǐn)遵墨規(guī),生活勤苦,為圣人所稱道?!?p> “那這個張和子呢?”
“張和子實(shí)為一名女墨徒,楚地丹陽人氏,她獨(dú)尊圣人,聚合一百多名女墨俠,在武當(dāng)山上筑廟壇修法,雖內(nèi)修墨法,可她又自定道規(guī),一襲人等,皆穿青麻布衣,號稱‘青衣道’,她也被弟子們尊稱為‘青姐’。現(xiàn)影響甚巨,已成為楚地野人向往之地,她來戎寨的次數(shù)最多。為人謹(jǐn)言少行,正直勤勉?!?p> 韓松子聽完,對這七人的情況已了然于胸,他心里默算了一下,就這虞南書的距離最遠(yuǎn),也不知道霄子的飛鴿傳書,他是否已經(jīng)收到?
“其它的接待準(zhǔn)備就緒了嗎?”
“師大哥和我已在息口碼頭、總部寨口安排了專人接待,義堂的各位兄弟也已經(jīng)到位,對了,圣人一大早就到了義堂的茶室,正和公輸老人家在品茗聊天呢?!?p> 松子點(diǎn)點(diǎn)頭,請青里子回到山下,抓緊做好接待工作。
等青里子出了門,松子對范豹說:
“這個青里子,內(nèi)修文藝,外善通絡(luò),是個潛在之才,以后還請豹兄多多關(guān)護(hù)培養(yǎng)!”
“好!這孩子一貫好學(xué),也懂武藝,德才兼?zhèn)?,你呀,可真是求賢若渴??!最近,想人才,你都想得有些走火入魔了······”
范豹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松子也笑了,一邊笑著,他信步走出書房,回頭對范豹說:
“咱們出去走走,我還有事和你商量呢?!?p> 隨后,倆人便踱到這松林坡上,此時,太陽正熾,范豹隨松子步入松林。
“人才興旺,咱墨家才會生機(jī)盎然,隨著這次的墨會,墨家的發(fā)展會進(jìn)入一個新階段,我在想,發(fā)展固然是最要緊的,可要保證咱們的一切都奔著墨家‘天下為公’的宗旨去,必得設(shè)一個總執(zhí)監(jiān)人,此人,只對巨子負(fù)責(zé),以墨法為軌,對巨子以下的所有人,都有監(jiān)督行責(zé)之權(quán),當(dāng)然,你我都包括在內(nèi)?!?p> “你看?”
范豹聽了松子這話,凜然一驚,不由止住步伐:
“這,你和圣人商量過嗎?”
“還沒有,我想先和你談?wù)勗僬f不遲?!?p> “現(xiàn)在正是用人之際,肅紀(jì)殺伐之人是必須的,這人,用得好了,便會如你所愿,用得不好,恐怕會將權(quán)力集于一人,生出一些禍?zhǔn)聛?,反而毀了你少主的名聲,最終損了咱墨家的根本?!?p> “所以啊,我就先和你豹兄一人談?wù)?,看咱這十六人中,除了你、我和師儀,還有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我呢,圣人和你想讓我去方國當(dāng)官,否則,我干最合適。除了我,師儀也行,可他受你重任,要抓財政和商貿(mào),根本分不開身,這人,的確難選啊!”
“知我心者,唯豹也!”
松子哈哈大笑起來!
“請你忙完選礦的大事就去方國,這是圣人著眼墨家的長遠(yuǎn)發(fā)展,所做出的的根本大計(jì),我練兵聚財,你當(dāng)官居位,這已經(jīng)成為墨家互為支撐的兩條基本方略。若不是我請他讓你留下助我選完這金疙瘩再去,你,已在豐水城當(dāng)你的行軍司馬了!”
“行軍司馬?圣人都替我謀好了官職?”
“嗯,先給荊國忠當(dāng)副手吧,這也是圣人剛剛告訴我的,他已和方如鏡說好了?!?p> “這已是方國全軍的參謀長了,能獲得這么個職位,除了多年來圣人對方如鏡的點(diǎn)撥幫助,恐怕也離不開你送給姜叔臾的幾十石金礦吧?”
松子默默點(diǎn)頭,范豹會意地笑起來。
“你在戎寨,我在方國,咱們兄弟倆,都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我斷定,在荊國忠手下,我會走得異常兇險,你呀,可得做好我的靠山石?。 ?p> 輕嘆口氣,范豹的神色有些莊重起來。
“這堆巨大的財富,也是我當(dāng)前我最擔(dān)心的東西,很快,咱們的商貿(mào)都會在各個諸侯國之間開辦、流通起來,有財必有貪財者,這個總執(zhí)監(jiān)人,必須盡早選出來,我仔細(xì)想了一下人選,你看帥公毀和張和子,這兩人如何?”
“哈哈哈!我的少主,你可真是慧眼識珠??!”
“怎么了?”
松子看范豹大笑,有些奇怪。
“帥公毀長相粗鄙,可對圣人和墨家忠心不二,他為人剛烈正直,而那張和子,雖半老徐娘,可為人仗義,精通墨法,你知道嗎?倆人還是師兄妹呢!”
“哦!這我并不曉得,我只匆匆見過他們幾面?!?p> “帥公毀和張和子自舞勺之年,便在一起,后來同拜冀州意形門下,都學(xué)得一身好武藝,自隨了圣人,入了墨家,他們就一西一東,各自為墨家奔忙,帥公毀心里一直有這張和子,可張和子在武當(dāng)山一心潛修墨法,似乎不再分心情事,至今,兩人都已近而立,卻還孑然一身。”
“他們兩人,在咱墨家,人緣都挺好,威信也不錯,所以我說你,慧眼識珠??!”
“你不是不了解張和子嗎?看來呀,你也知道的不少??!”
“她畢竟是個女人,近況我的確不太了解,虞南書呢,我有些陌生,剛好也想看看那青里子,肚子里到底裝沒裝這些要緊的東西。”
范豹笑著,說完了這兩人的大致情況。
談笑間,時辰已至午時。
兩人正往回走,竹霄子匆匆跑了過來:
“少主,兩位秦地來的兄弟已經(jīng)在院里等你了?!?p> 韓松子和范豹連忙回家。
來者,正是代虎和晏柯,為了早點(diǎn)抵達(dá)戎寨,兩人除了坐騎,各帶一匹戎馬,一路疾馳,因此,到的最早。
寒暄幾句后,見兩人還沒有用過飯,韓松子便和范豹帶著他們,一起下山,半路上,正好碰見從‘棗園’趕來的蔡丁,一同去了義堂。
隨后,張和子和帥公毀也一前一后,到達(dá)了息口。
不到申時,除了虞南書,其他卒領(lǐng)都已陸續(xù)抵達(dá)義堂。
巨子帶著松子,在茶室接待了與會的各地墨領(lǐng),大家邊喝著他親手栽植的苦丁茶,邊熱鬧地在茶室互相問候、寒暄起來。巨子在大家的談笑聲中,默默站起身來,用他一貫親切的目光環(huán)視著眾人,他看張和子和帥公毀離得遠(yuǎn)了些,便笑著讓兩個人坐在一起,在溫暖、祥和的氣氛中,大家靜靜看著共同的精神領(lǐng)袖,聽他講話。
巨子輕輕說了話:
“為開這次墨會,戎寨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一段時間。大家從各地勞頓而至,實(shí)在都辛苦了!今日,我只負(fù)責(zé)請大家品我這杯苦茶,不談墨事。待一個時辰后,小虞子到了,就由韓松子,你們的少主來主持這次墨會,我已將虎符交予少主,以后,我就不再拋頭露面了,墨家的大事均由少主做主,在座諸位需共輔之!大家記住了嗎?”
早有心理準(zhǔn)備的眾人忙紛紛起立,緊隨著松子,拱手齊聲回答:“諾!謹(jǐn)遵圣人令!”
不一會兒,青里子走進(jìn)來,請頭領(lǐng)們?nèi)コ渣c(diǎn)稀飯和粟子油餅,待會后在正式開宴。
紛忙和熱鬧中,一位臉色青白,著絲巾頭冠,精綢深衣的中年墨俠風(fēng)塵仆仆地快步走進(jìn)義堂,青里子忙起身去迎:
“虞先生,到家了!”
來者正是虞南書,他聲音洪亮、毫無倦意地向正站起來和他打招呼的眾頭領(lǐng)紛紛致意。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熱烈地搜尋著。
“小虞子,回來了!”
聞聲而來的巨子緩緩走來,輕聲向虞南書打招呼。
虞南書突然向前一步,給巨子行了個稽首大禮,巨子忙伸手扶起:
“你是老墨俠了,咱墨家的規(guī)矩都忘了!不許行此等大禮!”
巨子笑著批評道,聲音卻柔和、親切!
“一年沒見圣人了!你既是我墨家的巨子,也是我的義父!行此大禮,合乎人倫!這一年,你老人家,都可好?。 ?p> “都好,都好!”
“您還是這身粗布短衣······你的‘自苦為極’,弟子一直記著呢,可今天有一事,圣人莫怪!我用自己的錢給你、少主和今天與會的各位兄弟姐妹各買了一套絲料,留在一些用得上的時候穿用!”
巨子沉吟片刻,只是微微頷首。
待虞南書吃完飯,墨會即由范豹主持,宣布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