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房間里，道格拉斯看著眼前的事物，欲言又止。
只見地上擺著一只足有十余米長的褐色鱗甲蟒蛇尸體，但長長的身體被打了十幾個死結(jié)，所以就像是一團(tuán)臟兮兮的麻花。在它旁邊，則躺著一名奴隸裝扮的半精靈少女，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昏迷得很安詳。
另一邊，坐在僅存的書桌前的蘇文則面色陰沉，遲遲沒有發(fā)話。
想了很久，道格拉斯也不知道該怎么將這兩樣?xùn)|西聯(lián)系起來，而蘇文明顯心情不太好，又讓他不敢輕易打破寂靜。但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最終他還是試探著開口問道：“巫妖大人，這是……您順手帶回來的食材？”
蘇文瞪了他一眼。
“看不出來么，我在離開地下商會時候被襲擊了?！?p> 道格拉斯：“那這名半精靈？”
“她看到了我的巫妖形態(tài)?！碧K文面色不善道，“由于超出了我的感知范圍，所以我一直沒注意到還有個人躲在遠(yuǎn)處的房子里，或許她還目睹了整個襲擊的全過程。好在只是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所以我輕易抓住了她并帶了回來，我現(xiàn)在就是在發(fā)愁這件事，這人該怎么處理……”
“原來如此?！钡栏窭惯@才恍然大悟，“殺了便是?！?p> 蘇文又瞪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是這個回答?！彼麊柕?，“你能夠在保證不傷害她本身的前提下，把她那一段記憶刪除掉嗎？”
“我可以這么做，但未必能成功?！钡栏窭刮⑽⒐?，“大人，靈魂是一種精密而又復(fù)雜的東西，我們亡靈可以輕易毀滅或利用它，但想要進(jìn)行準(zhǔn)確的改動，卻很困難。不但需要大量精密儀器，而且也需要專長于此的人才，很遺憾我在這方面才疏學(xué)淺，強(qiáng)行抹去記憶并非做不到，但想要不傷害靈魂，卻很難。稍有不慎，這個半精靈就會因?yàn)殪`魂受損，變成白癡?！?p> “所以我才覺得麻煩啊?！?p> 蘇文頭疼道。
“也罷，這個半精靈的問題等會再討論，你還是先告訴我，這只蟒蛇一樣的怪物叫什么吧?！?p> “土系魔獸，名叫遁地蟒蛇，大約為四環(huán)，相當(dāng)于人類中階魔法師的程度?！钡栏窭沟幕卮鸬故呛敛缓?，“就和人類一樣，一些野獸也會誕生出‘超凡者’的存在，并會利用元素之力進(jìn)行捕獵或攻擊。許多元素法師，都會和同系的魔獸簽訂契約，成為作戰(zhàn)伙伴，這也算是一種提升實(shí)力的方式。如果在地下商會的暴動中，混有元素法師類的超凡者，那么出現(xiàn)這樣一只魔獸，就不奇怪了。巫妖大人，您的意思是，在離開商會的過程中，這只魔獸突然襲擊了您？”
“沒錯，就像狩獵一樣。”蘇文頓了頓，又道，“道格拉斯，你能判斷得出來，這只魔獸是專門針對我而來，還是處于無差別狩獵狀態(tài)，只是恰好把目標(biāo)放在了我身上嗎？”
“或許吧，我可以查看一下它的靈魂，不過我也無法肯定能得到答案。這只遁地蟒蛇應(yīng)該還不具備智慧，所以靈魂很脆弱，剛死亡的時候還好辦，現(xiàn)在過了有一段時間，靈魂或許已經(jīng)離開了身體?！钡栏窭拐f著，將手掌探到了蟒蛇的腦袋上，一些黑色的絲線悄然鉆入其中。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
“很遺憾，已經(jīng)是一具空殼了?！?p> 蘇文仍不死心：“我也沒打算殺了它，可惜剛拿出地面沒多久，它就不再動彈了……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種魔獸再怎么堅韌，也是有極限的，大人您已經(jīng)對它造成了致命傷，而且離開大地之后，它將再也無法吸收能量，加速了死亡?！钡栏窭姑鎺敢?，“可惜，如果是在我還擁有身體的時候，可以使用元素魔法進(jìn)行場景回溯，但如今已變成器靈的我，只能使用和靈魂有關(guān)的能力。無法幫到大人實(shí)在是萬分慚愧，還請您責(zé)罰?！?p> “責(zé)罰你又不能讓我得到答案?！碧K文揉了揉腦殼，不甘道，“也罷，接下來一段時間保持低調(diào)就行，在那名大祭司記憶中的日期到來之前，我還是不要插手調(diào)查此事了，免得徒增是非?！?p> 道格拉斯附和：“明智的決定?！?p> 而后，他的目光投向地上的半精靈。
“至于這名半精靈，還是請交給我吧，大人。我會把她處理得很干凈?！?p> 這話像是故意說給誰聽的。而果不其然，聲音剛一出口，還在昏迷的半精靈便微微顫了顫，動作很小，但還是瞞不過任何人。
“早就醒了吧，你還要裝睡到什么時候？”開口說話的卻是蘇文，他來到這名半精靈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半精靈這才睜開了眼。
但有些出乎蘇文預(yù)料的是，她沒有立刻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雙眼中雖然確實(shí)存在幾分難以隱藏的驚恐，但臉上的表情卻相當(dāng)平靜。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蘇文和道格拉斯，保持著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蘇文蹲下身問道，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和善點(diǎn)。
半精靈少女下意識退了退，半晌后才從嘴里吐出幾個字：“莉蒂西婭?！?p> 在說著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她的臉上仍沒有表情。
“莉蒂西婭?！?p> 蘇文重讀了一遍，然后對她微笑起來，“挺好聽的名字，告訴我，你剛才看到了什么？”
莉蒂西婭立刻答道：“我什么也沒看到?！?p> 蘇文笑容微斂：“我更喜歡誠實(shí)的人?！?p> “……我躲在房子里，感覺遠(yuǎn)處的街道地面一直在震顫，就悄悄扒在窗臺往外看，看見地面裂開很多縫隙，有幾堵墻也碎了。然后……一具骷髏從地底下鉆了出來，手里還抓著一只怪物。”
莉蒂西婭很快交代了出來。
雖然不能說對答如流，但至少沒有因?yàn)楹ε露鴶鄶嗬m(xù)續(xù)，并且表情依然平靜。
“是這個怪物嗎？”
蘇文指了指莉蒂西婭身后的麻花，后者回頭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距離它只有幾公分，連忙縮了縮手臂。
同時答道：“是、是的?！?p> “除此之外，你還看到了別的東西么？”蘇文問道，見對方搖頭，又問道：“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
“我剛被賣給一位大人，跟他回家?！崩虻傥鲖I回答道，“然后街道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只發(fā)狂的獸人，大家都在驚慌失措的逃跑，我的主人也丟下我跑了。我覺得自己跑不掉，就找個地方躲了起來。”
說著的同時，她看了看自己的腳踝，只見那里扣著兩個厚重的鐵環(huán)，分量似乎挺重的，和地面摩擦?xí)r發(fā)出沉重的悶響。
“這樣啊?！?p> 蘇文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手放在了鐵環(huán)上，后者輕輕顫了顫，但沒有抗拒。
下一刻，蘇文的指甲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刃，用極快的速度向下滑動，如同斬斷頭發(fā)一樣，刷刷斬斷了足有半掌寬的鐵環(huán)。
“別害怕，我沒打算殺你?！彼f道，“但你既然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也不能讓你這么一走了之。向我發(fā)個誓吧，發(fā)誓你不會將看到的一切說出去，然后我就放你離開。但別忘了，在我這里，誓言是有效果的，并非空口無憑的東西，如果你違背的話，將會受到反噬的懲罰?！?p> 莉蒂西婭的目光似乎多了幾分希望的神色，她連忙擺直了身體，抬頭看著蘇文，發(fā)誓道：“我絕不會說出去的?！?p> “不夠嚴(yán)謹(jǐn)?！碧K文微微搖頭，“有效的誓言相當(dāng)于契約，而這種模棱兩可的話是無法成為合格的契約的?；蛘吣憧梢赃@么說，‘我，莉蒂西婭，向您發(fā)誓，絕對不將輝煌歷833年10月7日，在特里底斯東部城區(qū)地下商會看到的有關(guān)您的一切說出去，否則愿意承擔(dān)誓言反噬的懲罰。’”
“我，莉蒂西婭，向您發(fā)誓，絕對不將輝煌歷833年10月7日，在特里底斯東部城區(qū)地下商會看到的有關(guān)您的一切說出去，否則愿意承擔(dān)誓言反噬的懲罰?！崩虻傥鲖I一字不差地復(fù)述了出來。
依然面色平靜。
而話音剛落，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上，一道微弱的光芒緩緩降臨，然后消失。
“好了，誓言完成?！碧K文對她說道，“你可以走了?！?p> 莉蒂西婭睜大眼睛，看了看對她微笑的蘇文，又看了看站在蘇文身后，那名面色陰沉、一言不發(fā)的老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樣輕易就獲得了自由。不僅如此，就連那長期戴在腳上，幾乎把骨頭壓得變形的鐐銬，也竟然被解開了。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后退，直到碰到了半掩的房屋大門，仍看到兩人沒有動作，這才終于相信了蘇文的話，飛快地跑了出去。
……
直到她離開后許久，道格拉斯才輕輕嘆了口氣。
他對蘇文說道：“巫妖大人，雖然剛才配合您放了道光線，但我想您應(yīng)該知道，這種誓言其實(shí)并不具備任何約束力?！?p> “我知道?！?p> 蘇文撿起了破損的鐵環(huán)，上面還殘留著溫度。
“所以我才需要你監(jiān)視著她。”
“我會辦的。”道格拉斯點(diǎn)頭，神色中似乎有些失望，“但恕我直言，大人，其實(shí)最安全的辦法還是滅口，或者將其轉(zhuǎn)化為真正忠誠的亡靈。我十分欽佩您的善良，但有許多時候，這種善良便會變成對自己的殘忍，未必是好事?！?p> “……你果然還是誤會了，道格拉斯?！碧K文聞言，卻失笑道，“我把她放走可不是出于善良，讓你監(jiān)視也是有其他原因的。相比起如何處置這個半精靈，其實(shí)更讓我頭疼的是，我之前在地下商會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被終亡教會注意到。如果沒注意到，那當(dāng)然好，如果注意到了，并且追蹤到我身上，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做？”
這話一說出口，道格拉斯臉色立刻就變了，雖然沒有主動表現(xiàn)出來，但其中淡淡的失望之色顯然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
他試探著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別賣關(guān)子了，我知道你想顯得我很聰明，但你其實(shí)早就想到了?！碧K文笑著對道格拉斯擺了擺手，“如果我沒猜錯，在聽我說完我的想法后，你還得拍個馬匹，夸贊幾句，說些‘不愧是巫妖大人’之類的鬼話。”
“呃……”
道格拉斯露出尷尬的神色。
“所以就直接說要點(diǎn)吧，道格拉斯，你可得好好盯著這個半精靈，如果她遇到了疑似終亡教會的接觸，或者主動泄露秘密，第一時間要做出處置。而等這事結(jié)束之后，如果她依然保守秘密，到時再考慮要不要放她一條生路吧。”
蘇文說著，手掌微微一動，鐵環(huán)就如同融化了一般，沉進(jìn)了他的身體里。
“明白?！钡栏窭姑C然道，“即便您不吩咐，我也會這么做的?！?p> “那就交給你了。”
蘇文沒有在這件事上停留，而是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陳舊的包裹。
這是唐納德送給他的“禮物”。
“對了，還有一件事，幫我看看這是什么。”他邊拆包裹邊說道，“我有用感知掃描過，是一個裝在密封容器里面的液體，也許是煉金藥劑之類的東西。但我顯然辨別不出具體內(nèi)容，但如果是你的話，應(yīng)該能夠認(rèn)出來吧?！?p> 然而，當(dāng)蘇文取出了包裹里的東西時，只見道格拉斯忽然睜大了雙眼，史無前例地出現(xiàn)了驚訝的神色。
“大人，這是從哪里得到的？”
他的語氣都急促了幾分。
蘇文挑了挑眉毛：“怎么，很珍貴？”
“這是地龍的血液，一種高階煉金材料，要說珍貴，也確實(shí)還算珍貴，但沒有到絕世罕見的地步。”道格拉斯很快平靜下來，“但它不太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特里底斯城，這是南部大陸的特產(chǎn)，只有那里的德魯伊才有辦法采集?！?p> “巧了，給我的人，還真就是個德魯伊——曾經(jīng)是?！?p> 蘇文說著，臉上露出迷惑的神色。
這個唐納德，似乎悶聲不吭，給了整自己個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