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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

一百一十四章 塵飛戰(zhàn)鼓急 (二十七)

唐徒 此而非 4457 2020-04-21 22:05:40

  杜方把玩著酒杯游離于韋康與一眾世家子的暢談之外,這個局外人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客觀的說他為人雖是粗陋了些,但是學(xué)識上至少是遠(yuǎn)超陳權(quán)的,起碼字寫的就相當(dāng)不錯,如果愿意或還能寫上一兩首不那么糟糕的詩詞。

  但是杜方的出身讓其很難被這些高貴的世家子接納,哪怕掌握了權(quán)柄也是如此,旁人或有懼之,然鄙夷怎也無法遮掩,甚至根本就不需遮掩。

  有心離去卻擔(dān)心被誤會小氣,更重要是因為體面。

  體面,早時這幾乎從來不大在意的詞匯也不知何時起就成了界定言談舉止的標(biāo)準(zhǔn),過往可以隨意的尋個空處或蹲或坐扯著嗓子嬉笑,可以無賴時摳著腳趾,可以呼嚕嚕的吃食,可以舉著酒壺歡飲盡抒豪邁,可以在這似火的七月敞開衣襟放浪的消暑,更是可以在憤怒時盡情的用污言穢語一解郁氣。

  然而如今卻是不能了,錦袍已不再是什么求之不得的稀罕物事,甚至杜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件華麗的衣衫,曾經(jīng)哪怕是一絲褶皺都會心疼不已,而今便是破爛了也再難起波瀾。

  衣著必要工整得體,每日里打理胡須的時間也愈發(fā)長了,往常幾乎不用的銅鏡現(xiàn)在每日都要仔細(xì)打量一番。鏡子里的人看似威嚴(yán)卻又模糊,有時杜方都不知那鏡中人果是自己嗎?

  思緒飄散,目光也漸有些恍惚,杜方不知為何會想到這些,父親那個年紀(jì)的人才常會回憶往昔,而自己則還年輕,大好的前程就在前方,觸手可及,是的,觸手可及。

  恍然中杜方好似聽見了細(xì)細(xì)的呼喊聲,腳步聲,放空的大腦變的格外靈敏。

  眉毛擰了起來,思緒被打亂的不快涌了上來。

  ——

  杜平很是滿意,龐澄的識趣讓他多少有了底氣,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不會打亂彭城的部署,但是一個老者的經(jīng)驗談告訴他謹(jǐn)慎才是生存的第一要素。

  龐澄召集了黑林都的軍士,也未做鼓動,這些無賴子或許沒別的優(yōu)點,不過卻很是順從,有些懶散的拿起來刀槍便跟著杜平出了府,還未出坊,喊殺聲便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

  ”快,去節(jié)府”。杜平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似在埋怨自己的烏鴉嘴,扭頭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卒,厲聲喝到。

  ——

  武樂娘在膳房中忙碌著,弟弟的偏好她再了解不過的,這一應(yīng)的吃食該要如何做武樂娘很是上心,看著面前的碗碟,她忽有些愣神,陳權(quán)也會愛吃嗎?

  未來的幾十年自己要為夫君,孩子去做怎樣的吃食呢?

  想著想著武樂娘露出些笑意,佛禁所帶來的不快也一時消了,家人和信仰,她選擇了前者,一直都是前者。

  ——

  “將軍,城中有人做亂”。杜方的不快未能持續(xù)下去,那隱約入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侍衛(wèi)無禮的推開了門,高聲叫著。

  這一聲叫喊后,守在門外的世家護(hù)衛(wèi)齊齊抽出了刀,先是砍翻了報信之人,然后便朝著屋中沖來。

  涼意在七月的盛夏劈頭蓋臉的澆下,杜方眼中溢滿了血紅,韋康臉上的笑容凝固,唇邊的酒只差一分就能入喉,想要扭頭來看杜方,脖子卻不聽使喚,就這么呆呆的任由酒水如線般灑落。

  “轟”。

  杜方猛地掀翻了桌子,摸向腰間竟發(fā)現(xiàn)自己未帶刀,懊惱,悔恨,憤怒接連敲擊著頭顱,下意識的一聲怒喝沖破喉嚨:“有賊~”。

  ——

  胡市中如花般嬌艷的小娘子在熊熊烈火中尖利的慘叫著,曾經(jīng)那些圍在身旁垂涎欲滴的護(hù)花使者們卻是四處奔逃,幾個裹著頭的漢子懷中抽出了短刀,毫無目標(biāo)的猛刺向逃竄的人們,巡視的差役在人海中艱難的掙扎,莫說維持秩序了,便是站穩(wěn)都是不能。

  各個坊市中的情形大多如此,沒人知道這彭城怎會出了這么多的惡人,一些機(jī)靈的忙拉著街上玩耍的孩子閃回家中,閉起了院門祈禱著,祈禱著亂事不要禍及自家。

  ——

  袁叔業(yè)很是得意,陳權(quán)的手段過急過苛了,一時間看似討好了不少賤民,但隨之受損的自也不少,而如今的反噬也就來了。

  只要攻入節(jié)府殺掉韋杜二人,袁叔業(yè)敢保證彭城會落入己手。

  節(jié)府那高高的檐角已入眼簾,快了,功成不遠(yuǎn)矣。

  ——

  節(jié)府中呼喊四起,很快就到了后宅,武援推開了房門,院門前那兩個同行的漢子暴起殺向了守候的侍衛(wèi),趁其不備得手的如此容易,血泊中的尸體讓武援很是亢奮,走上前來又是狠狠的踢了兩腳。

  ”快,放火“。

  ——

  杜方拉扯著嚇傻的韋康在屋中狼狽的躲避著,手中一張四分五裂的矮凳成了保命的武器,反應(yīng)過來的侍衛(wèi)同世家的人殺成了一團(tuán),好在隨著趕來救援的軍士越來越多,一時間局面也是穩(wěn)定了下來。

  彭城只留了千人護(hù)衛(wèi),其中近半數(shù)現(xiàn)在都在節(jié)府,慌亂后杜方冷靜了下來,大錯已鑄,現(xiàn)在不是悔恨之時,城中還有黑林都,城外也有陌刀隊,只要他們趕來這變亂自然會平息。

  就像韋康說的,世家無用,恩,就是這樣。

  只是不知道父親現(xiàn)在何處?

  ——

  節(jié)府前杜平遇到了袁叔業(yè)。兩人四目相接不由得都是頓了一下。

  袁叔業(yè)皺了皺眉,心下也是一沉,黑林都怎么來了?莫不是走漏了風(fēng)聲?這可不是個好消息,自己這只有不到兩百人,余下各家都去城中生事和奪門,為的就是引其去救,可如今黑林都的無賴是來了,但世家的援軍至少短時內(nèi)是不能前來的。

  眼見大事將成,絕對不能耽擱,否則一旦事敗后果不堪設(shè)想。

  ”去人攔住他們,余下隨我入府“。袁叔業(yè)高聲喝到。

  “龐澄,隨我拖住這些賊子”。杜平嘶吼著。

  ——

  城中火起,煙起,戲馬臺的陌刀隊摩拳擦掌的下了山,這該是建軍后真正的首戰(zhàn),雖然操練時日不長,但這聞名于世的陌刀在手懼意也消散了,此番定要在此打下個名頭,然而彭城的大門已是關(guān)了。

  ——

  武樂娘手中的餐盒跌落,入耳的喊殺聲讓她立時就明悟了為何弟弟今日這般乖巧。

  ——

  堂內(nèi)的廝殺聲漸弱了下去,苦等援軍不至的世家護(hù)衛(wèi)很快淹沒在人海中,整個節(jié)府的軍士都已趕來,數(shù)百人合擊幾十人再是無用也不至輸了。

  只是可惜那些個世家子弟變故初生就都趁亂逃了,除了兩個倒霉的不慎丟了性命,余下的也不知都逃去了哪里。

  ”令平,令平,啪”。杜方抽了韋康一個耳光,扯著他的衣領(lǐng)咆哮著。

  “我之過啊,完了,這要如何向度之交代啊”。韋康呆滯的捂起臉頰支吾著。他怎也想不到白天會生亂事,這完全不合常理的。

  “快,令平,你去護(hù)佑兩位娘子,莫讓其生了事,我出府平亂”。

  “好,好,我就去“。

  ——

  曹謨有些慌了,按約定此時援軍早就該來了,怎會還不至?好在節(jié)府的軍士都去救援韋杜二人,空蕩蕩的府邸倒是無人阻攔,也暫無性命之憂。

  看來府外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如今只能再去尋武家那豎子。不管勝敗至少跟著姓武的要安全些。

  ——

  武樂娘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自己所住的小院起了火,先前的埋怨和不解瞬間消融,踉蹌著狂奔了過去。

  “阿姐,你回來了”。武援手持長刀悠然的閑逛著,自己的任務(wù)完成了一半,余下的就落在這姐姐身上了。

  “你,你~,是你做的?為何如此?你可知武陳兩家已~”。武樂娘的話說不下去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無法將結(jié)親之事說出口的,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個妾室,原來心中也是怨的。

  “呵呵,阿姐,你想說結(jié)親嗎?嘖嘖,我武家出自則天皇后一族,武家女子如何做妾?況且我惹下了禍?zhǔn)?,那陳?quán)刻薄寡恩早就對我武家深是忌憚,如何會放過我,既如此何不反了?陳權(quán)入主彭城皆我武氏之功,這徐州本就該是阿爺?shù)?,也該是我的,怎能讓那匹夫奪了去”?

  “阿姐,而今事已做下,非生既死,武家之存亡全在阿姐一念之間。如你想我活,那就帶我去尋韋家娘子做質(zhì),如你想武家亡,那也莫要擋路,我自會提刀去廝殺一番,便是死了也不會怪你”。武援冷冷的說到。

  “我~,你要應(yīng)我,莫要傷了韋娘子”。武樂娘喃喃的回應(yīng)著,是啊,有什么會比武氏存亡更重要的呢。事后大不了自己用性命來贖過便是。

  ——

  袁叔業(yè)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小瞧了黑林都的無賴,這些人如同瘋狗一般奮不顧死的撲上來撕咬著,叫罵著,細(xì)細(xì)聽來多是在罵上次西門之事。這仇怨結(jié)下了,竟是不想會有這么深。

  勉強(qiáng)的擺脫了糾纏沖進(jìn)了節(jié)府,迎面而來的杜方讓袁叔業(yè)的心涼透了。

  事難成矣,袁叔業(yè)猙獰著轉(zhuǎn)身撲向了杜平,便是死也要斬殺了這壞事的老奴。

  ——

  “聽我一言,我等俱為武氏蠱惑作亂,你~~”。袁叔業(yè)話音未落便被杜方砍下了頭顱,而杜平就倒在一旁,腹部插著一支長刀,這是袁叔業(yè)的刀。

  “阿爺,阿爺~~”。杜方跪倒在地抱起了父親哭嚎著。

  ——

  韋康眼中只有那一團(tuán)升騰的火焰,他知道起火處是武家娘子的居所,自己的妹妹也離的不遠(yuǎn)。

  ——

  “說,那韋娘子呢”?武援咆哮著,這小院中只尋到了個看似面熟的侍女,韋娘子卻是不在。

  “郎,郎君,我,我不知啊,許是逃了的”。那侍女依著院門面無血色,她可是知道這位前主人的性情,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的。

  “你說吧,不會傷了韋娘子的,我在這,你還不信嗎“?武樂娘從后閃了出來,柔聲勸著。

  “我,我真是不知~”。話未說完武援的刀就砍了下去。

  ——

  將入夜,彭城亂事平息了。

  韋康麻木的聽著接連而來的回報,草草估算城中百姓死于變亂者多達(dá)千人,數(shù)十處起了火,有相當(dāng)一部分還未撲滅,節(jié)府后宅也燒了大半。

  城中士卒死傷過半,世家見事不妙開城門也逃了不少,臨走前還在城中的官倉丟了一把火。

  變亂雖平息了,但這損失之大是無法承受的。

  如今的彭城如同末世。

  ——

  武雋終于趕了回來,路上見到些逃難之人,大多都是自己相熟的。

  彭城之事他已了然。

  如今武雋跪在城門前叫喊著要見自己的兒子。只他一人。

  自聽說彭城事敗后隨行的軍士便都四處逃散了。如不是一些忠心的替他阻攔,甚至都有不少人要取了武援人頭求赦。

  ——

  城門被推了開,一排火把燃起,杜方騎在馬上提著長槍走了出來,武援被綁住雙手拖于馬后自顧叫罵著。

  “阿爺,你快起來,咱武家何等人家,無非一死罷了,莫要折了則天皇后的顏面~~”。武援見武雋跪在馬前忙停了叫罵,高聲喝到。

  “住口,畜生“。

  ”杜大郎,我求你放了他,他還年幼,便是有過亦是能改的,此間之禍我一力承擔(dān)”。

  “武家與陳度之有大恩,大兄便因他而死,你不能妄為壞了度之的名聲啊”。武雋老淚縱橫膝行向前爬了幾步,也不敢過近生怕惹了杜方的不快,只是沒命的磕著頭。

  “我阿爺恐是難救了,而這皆是我之過,是我怕了,我怕惹了武家,我怕大兄不快,呵呵,早時不是這樣的”。

  杜方未看馬前跪著的武雋,冷清的言語也不知是說與誰的。

  “你要見他,見吧,他就在這”。杜方猛地拉了下繩索,武援被拉到在地吃痛下又是一陣謾罵。

  杜方手中長槍刺出,一聲慘叫,罵聲也停了。

  ——

  “你殺了武氏父子“?韋康拍了拍杜方的肩膀,疲憊的坐了下來,節(jié)府大門敞開著,門前的血污中兩人并肩坐著,直愣愣的看著城中還在飄散的青煙。

  ”恩,都?xì)⒘恕?。杜方捻了捻指縫中的血跡,異常平靜的答復(fù)著。

  “唉,你不怕度之責(zé)怨”?韋康總覺得杜方行事太過偏激了,也考慮的不大周全,再怎么說武氏與陳權(quán)的關(guān)系也應(yīng)該問過陳權(quán)再行處置的,如今就這么簡單的殺了,實在不妥。

  “不怕呢,大不了抵命就是了,況且我信大兄,有些事情他不便做的,那就我來做呢”。

  “府中亂賊雖是除盡,然賊人卻還未殺光,這事交予我呢”。

  “下邳已失,如今卻無力收復(fù),我已遣派人馬去報于大兄,希望能來得及”。

  ——

  “武娘子,吃點東西吧”。韋家娘子拎著餐盒走了進(jìn)來,她藏于井中躲過一劫,本也是滿心怨恨,可再一想這一日來不知有多少人淪落的家破人亡,這死去的終是不能再活,如今能多活一人也是幸事。于是心下一軟,猶豫了一番準(zhǔn)備了吃食來看被關(guān)押起來的武樂娘。

  “他還活著嗎“?武樂娘未伸手去接,只是哀求的盯著韋娘子。

  ”我不知呢,這世事非我等女子可變改的,吃吧,前事已過,勿論如何~,唉,我回去了“。韋娘子實在不忍見武樂娘的眼睛,略說了幾句放下餐盒便告離去。

  ——

  武樂娘呆呆的看著銅鏡中晦暗的人影,這鏡里的容顏該是美的吧。

  手中的竹筷猛的刺穿了潔白的頸。

  ——

  “將軍,武娘子死了”。

  “恩,好生收斂了”。

  

此而非

這一章的細(xì)節(jié)處未做詳敘。原本這一段大概要兩到三章,不過想來還是要加快些進(jìn)度,事情交代清楚便是了。   所以分段處較多,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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