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宣旨的黃門侍郎很年輕，不僅半點(diǎn)沒有天家使者的威風(fēng)，面對劉表時反而有些瑟縮。
劉琦看在眼里，不由又是一聲嘆息。
大漢朝啊。
“天使前來所為何事??？”
劉表倒是挺客氣的，趕緊起身相迎，官員們也都各自閃開，讓出來一條通道。
至于再多的，就沒有了。
什么沐浴更衣，焚香備案，大禮參拜，不存在的。
好好說話都是給你面子，換做暴躁點(diǎn)的，圣旨接了天使砍了之類的騷操作又不是沒有，朝廷照樣不會放一個屁。
那年輕的黃門侍郎也很有逼數(shù)，一句廢話都沒有，取出圣旨就念。
“令我兒為巴郡太守，振武將軍？”
“命我行假節(jié)權(quán)，替天子教導(dǎo)劉璋，并用我兒為前驅(qū)？”
劉表先是一愣，隨即看向劉琦，神色晦暗難明。
劉琦坦然對視，沒有半點(diǎn)心虛。
蔡瑁等人在意外了一秒之后，都是死死低下頭專心數(shù)地磚，恨不能自己耳朵瞎了，根本沒聽到圣旨的話！
但是一抬頭看到劉表的反應(yīng)，卻又有些捉摸不定。
看起來，這大公子根本沒和主公商量，直接派人去洛陽給自己討要出身去了！
蔡瑁在驚訝之余，又有些竊喜。
終究是年輕，還是太過心急了些，大公子如此行事，肯定會引來主公的忌憚！
那黃門侍郎感受到壓抑的氣氛，登時面色慘白，腿都開始發(fā)抖。
劉表深吸一口氣，視線挪開，面無表情的問：“怎么，車騎將軍有話讓你帶給我？”
車騎將軍指的是李傕，明明是天使來宣圣旨，劉表問的卻不是天子有沒有口諭，而是直接提起了李傕。
偏偏在場所有人，都不覺得奇怪，更沒有人認(rèn)為劉表大不敬。
這時候可不是大漢朝大廈將傾不傾的時候，自從董卓進(jìn)京燒殺搶掠一通，把大漢天子當(dāng)自家子侄輩一般大呼小叫，被趕走之后又換成了李傕郭汜，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人再把那位天子當(dāng)回事了。
而這位被天下士人口誅筆伐的李傕，和劉表的關(guān)系居然還不錯。
果然，那黃門侍郎顫顫巍巍的低下頭：“回稟使君，將軍說，他與使君知心相交，惟愿守望相助，使君若還有什么需要的，將軍義不容辭！”
傳完話，黃門侍郎長舒一口氣，在劉表頷首之后，幾乎跑出了逃命的速度。
劉琦是第一次見這場面，不由目瞪口呆。
而劉表本來滿肚子的怒火，也被這膽小如鼠的天使弄得消散大半。
不管怎么說，這兩道旨意對他百利而無一害，就連對益州用兵的大義都有了。
奉旨討伐叛逆嘛，就是這個年代最大的義。
劉表氣的，不過是長子翅膀硬了，居然敢瞞著老爹搞事了。
而且除了氣，還有一股劉表自己也不太搞得清楚的，莫名其妙的情緒。
“今日先到這里，琦兒，你跟我來?！?p> 劉表嚴(yán)厲的瞪了劉琦一眼，拂袖而去。
眾人自然都沒有膽大到敢看劉表父子的笑話，紛紛散去，只有劉琮擦身而過時，冷冷的看了他的長兄一眼。
“府君面對使君，不妨坦誠?！?p> 郭嘉突然道。
徐庶也點(diǎn)點(diǎn)頭：“屬下在長安并未和主公通信，若使君怪罪，主公可將罪責(zé)推給屬下?！?p> 最后，蒯良也低聲道：“公子切記，使君于您既是主君，也是父親?！?p> 劉琦怔然失笑：“我又不是劉琮那等蠢貨，至于讓你們這么擔(dān)心，放心吧?！?p> 三人反應(yīng)過來之后，也都是搖頭不止。
的確，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劉表怎么看其實(shí)全看父子情誼，而這位劉使君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優(yōu)柔寡斷、耳根子軟。
只要能放下面子，還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且去。”劉琦揮揮手，“一路辛苦，都去休息吧，那十車琉璃送回府里，哦，不，留下一半停在外頭。”
吩咐完畢，劉琦便輕車熟路的走向后院。
書房大門不出意料是緊閉著的，護(hù)衛(wèi)看到劉琦過來，尷尬的笑笑：“大公子，且容小人通稟……”
“不必?！?p> 劉琦阻止了他，干脆站在臺階下面，對著緊閉的書房門一揖到底，口中喚道：“大人，不肖子劉琦求見！”
……
半天沒有回應(yīng)，守門的衛(wèi)士更加尷尬。
劉琦倒沒有尷尬的意思，不就是不回應(yīng)么，繼續(xù)喊唄。
一聲、兩聲、三聲……
“夠了，滾進(jìn)來！”
書房里傳來劉表忍無可忍的怒吼，似乎還有什么東西掉落的聲音。
劉琦于是揉揉臉，整理好表情，推門而入。
“氣色很好嘛，劉府君，劉將軍！”劉表負(fù)手站在書桌后頭，面無表情，“能得天子直接封官，天大的榮耀啊，說吧，想要為父怎么恭喜你？”
劉琦順手把門關(guān)緊，走到書桌前麻溜的又把腰彎：“大人，孩兒知罪！”
兩漢時代，唯有親爹、親媽、親老師才能稱大人，不是后綴，而是正經(jīng)的稱呼，劉琦這么一叫，劉表的氣頓時又消了三分。
然而教訓(xùn)還是要的。
“天子冊封，這么大的事你竟然私自就做！”
“非是孩兒不愿意告知大人，只是此事孩兒也是剛知曉不久?！?p> 劉表冷笑不已：“怎么，莫非是李將軍與我兒神交已久，還是天子有感于上天，竟然和你不謀而合，主動給你送來封官的旨意?。俊?p> 劉琦訕笑：“大人說哪里的話，甭管是天子還是李將軍，都只知曉父親大名，怎么會知道我呢？”
“哼，這時候知道服軟了，剛才廷議時的威風(fēng)呢？”劉表嗤笑一聲，盯著劉琦的后腦勺，最終還是一拍桌子，“起來，解釋給我聽！要是說不清楚，以后就給我待在漢壽讀經(jīng)做學(xué)問！”
劉琦苦笑：“父親大人明鑒，事情還得從雁城說起……”
他把徐庶是如何上門自薦，又如何分析局勢，自請去長安搞事，又具體是怎么搞事一一說了個清楚，著重強(qiáng)調(diào)了人離開的時候益州之議還沒有定下，又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司隸的局勢太亂，徐庶進(jìn)長安后被困住，無法和自己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