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公園離袁男的學校有點距離,四人步行到特區(qū)政府后,要在政府門前坐公交前往,離學校二十里地的樣子。
到了桃花公園,遠遠就能看見桃花仙子的巨大石塑像,很多游人在底下拍照,四人從前面走過,就有人拿著相機過來攬客:
“幾位小弟,要不要照個相?”
一邊說著一邊把手里的大相冊打開,讓人看他的作品。有桃花仙子的,有山上寺廟的,有滴水巖的,每一張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有的還加上了特效,有一人雙影的,有天空漫步的,這在photoshop流行的今天不算什么,但在八十年代,這些稀罕物事可是吸引游客的法寶。
大家都對那些特效很感興趣,但關鍵是沒有那個照相的錢,另外,袁男認為很多照相的大都是騙子,因為照相都必須先交錢,理由是先要用膠卷,然后要顯影、定影洗相片,如果他洗出來了,客人不來拿取,他的膠卷和藥水都白費了。先交了錢,相機里有無膠卷也不可能讓你看到,都是機械相機,相機就用一個透鏡或折射鏡取景,影像不會留存在屏幕上,真照假照不知道,就產(chǎn)生了很多騙錢的照相人。
那時沒有數(shù)碼相機,很多相片要等洗出來才知道照得好不好,這種要隔幾天才知道結果的期待和盼望就變得很可貴,一張好看的相片可以定格一段美好時光,那些回憶可以永久珍藏。
很多家庭是沒有相機的,相機對很多家庭來說也算是一個奢侈品,很多人手持一部相機就能以給人拍照謀生了。大多照相人都是誠信的,但很有一部份人都是騙子,收了錢最后取相時找不到人。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起游園,興之所至,大家一起拍照留念,這種儀式感是友情或親情的見證,是不遠千里的心連心。
留影之后幾天的不安期待,拿到相片的欣喜,快樂時光的溫馨重溫,這些都像極了思念。那時的音書相隔,交通和通訊不便,使得人們的感情更真,歡樂更純,等待和期待成了人們一輩子的情感寄托,所以自古膾炙人口、千年留傳的詩詞和歌曲,好多都是離腸別緒,《陽關三疊》《贈汪倫》《送武判官歸京》《送別》等等,那時離別后的好多人,一個轉身就是一輩子。
古代有詩有詞、有歌有畫相送相贈,今天有合影,不得不說相機真是一個偉大的發(fā)明,有相片就有回憶,只是很多回憶都鎖在一張相片上,相片便成了絕張,而沒有合影就會成為一輩子的缺憾。所以袁男特別不待見那些照相的騙子。
“不照,不照!不想照!”
聽出袁男不是本地口音,照相的人沒有放棄:
“小弟,好不容易來一趟,留個回憶,留個紀念嘛!”
“你們好多都是騙人的,我才不照呢?”
聽了袁男的話,一些游客露出猶疑之色,把相冊還給了照相人。那個照相人滿面通紅,瞪大眼睛對袁男嚷道:
“嗨,小兄弟,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們在這里這么多年,你可以打聽打聽,我小毛幺可從來做事實打實的?!?p> 其他幾個照相人也面色不善:
“要照就照,不照就走?!?p> “這里是公園,又不是你們家的,你們憑什么叫我走?”
眼看其它五六個照相人圍了過來,一場打架可能發(fā)生,雷躍明和李天鵬忙上前拉走袁男:
“不好意思,幾位大哥,他剛剛來,不懂規(guī)矩。不打攪你們做生意了,我們馬上走。”
聽到雷躍明和李天鵬他們的本地口音,那幾個人惡狠狠地說道:
“看在你們說話客氣的份上,帶他趕緊滾!”
聽到“滾”字,袁男氣往上涌,就和那幾個人硬懟:
“麻煩你們說話客氣點!”
“咦,不客氣怎么了,你來打我們嘛,過來嘛!小雜皮?!?p> 袁男往前一沖,被雷躍明和李天鵬、葉應福三人硬架著離開了。
而那個叫小毛幺的家伙看見袁男不服氣的樣子,就把相機交給同伴,要沖過來打袁男:
“小雜種,我越看你越不順眼,今天不弄斷你手腳,我不叫小毛幺。”
其它幾個人趕緊拉住他:
“不要沖動,算了,就幾個小崽,不值得。做生意,做生意!”
拉架的另一個還回頭沖袁男他們四個喊:
“快走,滾遠點,不要讓我們再看見你?!?p> 袁男聽到他們辱罵的聲音,氣沖斗牛,拼命想回去,被三人越架越遠,三人都對他說:
“你就是一個愛惹禍的主,不要去了,我們只有四個,他們有七個,都是大人,打起來我們吃虧。”
少年們總是容易忽略不愉快,很快四人就有說有笑地開心起來,滴水崖、桃花潭、桃花觀到處都留下了他們歡快的笑聲。
桃花山下,袁男執(zhí)意要去古人遺址,說自己手電筒都帶來了。
三人拗不過他,一起去山下,桃花仙子塑像那里是去山下的必經(jīng)之路,四人小心警惕地路過塑像時,那幾個照相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夕陽收起了它的光芒,天氣有點陰陰的,晚風習習,感到身上有點涼,四人緊走幾步,一路往古人遺址急行而來。
遺址沒有什么人,連看守的門崗都空空蕩蕩,四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窄洞前。三人不再往里走,只對袁男說:
“你自己進去看,我們來過的,就不陪你了。唉喲,走得累死個人了!”
“你快去快回,天要黑了,還要趕回學校,一會怕沒有公交車了?!?p> 桃花潭邊的桃樹林中有一些光潔的石頭,三人就走入桃林坐了下來,開始閑聊。
古遺址的唯一入口是一個只容人側身通過的巖縫,袁男打著手電筒側著身子往巖縫里走。外面風呼呼地吹,石洞內沒有一絲風,看起來是個死洞。
巖縫很狹長,袁男走了一段時間都沒有走完,而且越來越黑,電筒的光基本上只能照到前路三米遠的距離,露著天光的洞口被拋在左側越來越遠,一路側著身子走,摩胸貼背都是石壁,側一下頭,頭偏大一點都會擦到前后的石壁。袁男感到莫名的壓抑,覺得前后的石壁會隨時合攏,自己將被夾死在里面。
側著身子,一開始可以選擇左側身或右側身,一旦選好了就只能保持這個側進的姿勢,根本不能轉身或調整其它姿勢。側頭還得小心翼翼怕掛傷,袁男終于知道沒有人來,也沒有人走通它的原因了,這樣的處境,人會給憋瘋憋死。
左側是有幽遠一線微弱光的入口,右側是無窮盡千里黑暗影的前路,前后是撫胸貼背的巖石,如果一個胖點的人被卡死在中途,那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好在一直是直道,沒有轉彎,不然連入口翕弱的微光都看不見,那就更沒有希望了。
袁男呼吸越來越急促,感覺連空氣都有點不夠,不想再往里面去,前路全是未知的恐懼和黑暗,手電筒連交換到另一只手都很難,低頭都要小心,兩巖前后夾峙,彎不了腰,蹲不了腿,只能微彎膝蓋,手電筒換手只能從下巴底下進行,袁男先把兩肘緊貼身體,準備慢慢抬高小臂再換手。
右小臂抬起來時,手電光就往石縫里面照了過去,光柱和原來不同,這樣的照法,原來看到的只有相互對峙的兩壁巖石,中間只容一人側身通過的裂縫像一泓擇人而噬的黑色深淵,連光都會被它吞沒。但現(xiàn)在手電照進去能看到白色的反光,反光是前路上的巖石反射過來的,說明前面有了轉彎的地方,一成不變、一直通向深深黑暗的裂口終于有了變化。
袁男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壓下自己快蹦出胸膛的心跳,感覺呼吸時胸膛再起伏大一點都會被這該死的狹縫卡死。既然看見了變化,正好手電也不好換手,就干脆再往前走走看。
慢慢側身挪到了反光的巖石前,確實是一個直角轉彎,前后對峙摩胸貼背的巖壁一轉彎變成了左右對峙的巖壁,不過距離寬了許多,可容一人正著身子往前通行。
袁男松了一口氣,前面浪費了很多時間,想到他們三人還在外面等著,就加快速度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用手電左右看,兩巖上有很多壁畫,看上去線條古拙,穹頂彎曲呈拱形,也有很多壁畫,不知是古畫還是今人為招攬游客的偽作。
偶爾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動物的石獸列于兩邊,如果是單個的,袁男側身才能過去,如果是兩兩相對的,袁男要手撐才能越過??傊ǖ啦幌笸ǖ溃T廊不像門廊。
走了一會兒,往前照射的手電光突然消失不見了。感覺有異,袁男趕緊停下,慢慢把手電照射地面和四周。與此同時,袁男感覺自己從外婆花盆里得到,一直帶在胸前的那個玉珠有點發(fā)燙,本來袁男走得一身汗,加上洞內不通風,很需要這個玉珠像平時那樣帶給自己一些清涼,只是現(xiàn)在它一反常態(tài),開始發(fā)熱,這是什么情況?
袁男有點緊張,手電光傳得有點遠,如果不是照到的遠方石壁有點微弱的反射,光線就被黑暗徹底吞沒了,但也慢慢看清楚了前面的情形,前面是一個空曠的大空間,除了地上的一些殘破的工具和類似于骨頭的東西,還有一點點石獸的遺骸,這是一片空地,有個半個籃球場那么大,是一個長立方的石室。
越往石室中間走,袁男的玉珠越燙,袁男的汗浸濕了衣服,頭發(fā)就像水里撈出來一樣。看了看周圍,石室的墻上一格一格就像書架一樣,只是上面空空如也,袁男慢慢貼著四周走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好玩的東西,只是覺得自己的玉珠在石室中間時溫度最高,在四周走一圈時,玉珠溫度有波動,有時高一點,有時低一些。
袁男熱得有點透不過氣來,想到回去還要側身走那么一長段憋屈的路,馬上覺得自己會被困死悶死在這里,趕緊抓緊了手電筒,找尋自己剛進入的那個口子,準備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