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印刻印,先刻后印,沒有好的刻板,何談好的刷印,然一副好刻板,不但取決于刻工的手藝,更先決于板的品質(zhì),刻板不僅要保證常年不腐不蛀不裂不干,還要利于刻工雕刻以及印工刷印。
于嘯天而言,從采木開始就要精挑細(xì)選,樹干粗壯,軟硬均勻,紋理均勻,諸多條件疊加,尋得一根好木并不容易。
然從木頭變?yōu)榭捎媚景?,則耗時更長,采木之后需得自然風(fēng)干一年,再鋸段浸泡兩年,才可以刨制成刻板。
德善坊搶了今年的木材,雖說不會影響到明年后年,但今年不儲備,后面缺的時候,再找現(xiàn)成的就難了。
并且刻板以梨木為最佳,然陳州地處偏北,梨木本就少,好的梨木就更難尋,嘯天跑了大半個月才找到這么些,也難怪他會氣憤不過。
若是按照往常,白荼是懶得與德善坊計較的,可李德善這次搶他木材,就是斷他未來的路,他豈有再坐視不管的理。
迎面而來鬧哄哄的一群人,可以看到嘯天和毛遂臉色都不好看,馮奇得意洋洋的走在最前面,瞧見了白荼,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喲~這不是白掌柜嗎,白掌柜你來的正好啊,我們正打算去衙門找縣老爺評評理,你們黑明坊的人打了我們德善坊的人,這事兒給怎么個說法???”
白荼微微一笑:“這樣便更好了,我們給了定金,你搶我們木材在先,這事兒哪怕是放在皇上面前說,那也是我們得理,縣太爺這點公道還是判得準(zhǔn)的?!?p> 馮奇倒沒真想要去找官,他就是仗著自己人多勢眾才敢放出大話,何況李四已經(jīng)收了銀子,這木材也是德善坊砍下來的,那自然是屬于德善坊的。
他不屑的笑道:“定金誰沒給,我們一個月前就給了五十兩定金,可我聽說,黑明紡是半個月前死活將定金塞給李四,說起來,那也是你們搶我們在先,現(xiàn)在又打我們?nèi)嗽诤?,天下哪兒有你這樣的無賴。”
嘯天氣的捏著拳頭罵道:“到底是誰無賴,睜著眼睛說瞎話?!彼麑嵟囊暰€轉(zhuǎn)向農(nóng)家李四,“李四,你說實話?!?p> 李四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他確實是先收了黑明紡的定金,可沒過幾日德善坊的就找上了門,多給了他一成的價。
反正只有定金為證,李四覺得把定金退給黑明坊就沒事兒了,卻沒想到這人看著老實憨憨是個吃虧的主兒,可擰起來也是倔的跟頭牛似的。
他可不想惹麻煩,捂著懷里的銀子道:“我只見銀子,反正銀子我收了,這木材就歸你們,至于你們誰得,那都是你們的事兒,可不關(guān)我的事兒了?!?p> “你……”嘯天氣的咬牙,剛才被德善坊激的動手,他也是后悔得很,一旦動手就不占理兒了,遂那之后就一直強忍著捏拳。
李四見這里不能再摻和進(jìn)去,甩下一句“不關(guān)我的事”就跑了回去。
馮奇現(xiàn)在是無所謂,反正銀子他給了,木頭也在自己手上,黑明坊這時候若想搶,那見官也不怕。
毛遂沉著臉鄙夷:“無恥小人?!?p> 馮奇一聽就不樂了,“毛遂,我馮奇敬你是個讀書人,不與你吵,可你話要這么說,那也別怪我不講情面了,如今這木頭是我們買下,怎的,你們黑明坊還想明搶去不成?況且,你們打了我的人,這筆賬我還沒跟你們算呢?!?p> 那個被嘯天打了一拳的人站了出來,囂張道:“你們得賠錢,否則我就告到衙門去,平白無故打人,我讓縣太爺給主持公道?!?p> 毛遂本就不善與這些潑皮起口舌之爭,一時說不出話,只能冷著臉,眼里的鄙視像要把人看低到塵埃,只可惜這些都是市井之徒厚臉皮,又豈會在意。
白荼安慰的拍了拍毛遂的肩膀,沖馮奇笑道:“既然德善坊已經(jīng)買下這些木材,那我們也不好再奪人所有,木材歸你們,嘯天叔毛先生,我們回吧?!?p> 他這邊偃旗息鼓,馮奇更覺得意,便不肯罷休了,他上前一步攔在白荼面前,笑道:“還是白掌柜明事理,只是這一碼歸一碼,木材的事可以就這么算了,但我的人被打了,這件事可不能就這么算了啊,還請白掌柜給個說法?!?p> 嘯天臉都?xì)饧t了,本來就憋屈,聽白荼說不爭了,更憋屈,他不由分說的沖馮奇揚起拳頭怒道:“那你再吃我一拳看看?!?p> 牛四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用力拉?。骸皣[天叔,別沖動,聽掌柜的?!?p> 嘯天被攔下來,猶氣不過,朝馮奇腳邊唾了一口,拖著牛四就往自家馬車去。
馮奇不怒反笑:“白掌柜,你與我們當(dāng)家的也是老相識了,雖偶爾發(fā)生些口角之爭,但情分在,看在我們兩家往日情分上,報官大可不必,白掌柜只需付了他這醫(yī)藥錢,再說句好話,那這事兒,咱們就一筆勾銷了?!?p> 你搶了我東西,還想讓我賠錢道歉,白荼心里冷哼一聲,面上不咸不淡的道:“既是口角之爭,何足掛齒,若是想讓縣太爺主持公道,白某隨時奉陪,哦對了,咱們既在陳州,何必找這里的縣太爺,當(dāng)找布政使司才對?!?p> 馮奇一噎,他知道黑明坊與布政使司刻坊有關(guān)系,找布政使司,哪兒還有他們的理。
哼,有靠山又如何,這買賣,那得是先到先得。
馮奇笑著拱了拱手:“白掌柜說笑了你說的對,只是口舌之爭,何足掛齒,黑明坊今年還未采木吧,除了這李家村,還有大埡村、小埡村、平堡村、王家村,??h這一帶我們都采過了,白掌柜若要尋,可去別處尋,省得白跑?!?p> 這些地方都是嘯天之前去選過并談好的,白荼猜李德善肯定是派人跟蹤了嘯天,然后先一步給錢伐木,既省了自己去找木材的工夫,又可給他添堵。
他笑了笑,“多謝提醒?!?p> 這么容易就走了?馮奇有些疑惑,這個白荼看著年紀(jì)不大,可當(dāng)家的說了,此人絕不簡單,面對此人萬不可掉以輕心。
馮奇盯著白荼的背影,直到馬車揚長而去,他才有種力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
沒道理啊,他搶的可不止李家村一家,嘯天看的那些好木材全被他搶了先,甚至德善坊本不需要這么多木材,可為了斷黑明坊的木,今年還額外支出了一大筆銀子。
“派人去盯著,看他們要去哪里采木?!瘪T奇覺得白荼太安靜了,吃了這么大個憋還不發(fā)作,實在不正常。
手底下有人就譏笑道:“算他識趣,長得跟個娘們兒似的,怎么爭得過我們當(dāng)家的?!?p> 馮奇一聽也對,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唾了一口,然后帶著人和木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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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明坊的馬車上,白荼安慰著還在生悶氣的嘯天和毛遂。
“這事兒不好說,到了衙門也不好說,他們先給錢先伐木,咱們沒必要費工夫去爭,只是還得辛苦嘯天叔了,??h這一帶都沒有木材可采了?!?p> 嘯天一聽,氣的聲音都拔高了:“他們也太卑鄙了。”
毛遂定定的看著白荼:“你心里有主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