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惹人傾慕的赫連嫣然(上)
侍衛(wèi)推開房門,請李秀才二人進了屋,向白盛與赫連嫣然恭敬地行了禮退了出去。
李秀才進門時飛快地抬眸看了白盛與赫連嫣然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面上微紅,分不清是羞澀還是惱了。白盛便知道了,他方才在外面已聽見了自己故意說給他聽的話。
“不知公子召見有何吩咐?”趙鈞保保全施禮道,態(tài)度恭敬。
他已十分篤定,這些人絕對不是什么普通行商,那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說辭。
單憑這二位的容貌氣度就不是尋常的有錢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再加上這小姑娘隨手拿出的掌心雷,以及那一干看似平平實則個個武藝了得的仆從,趙鈞保只覺頭痛,他著實說不準差點得罪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白盛看出了趙鈞保眼底的戒備與不安,微微一笑,看起來還是個有點腦子的,應當能從他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你二人今日為何阻攔流民搶糧?搶到了糧食你們和家人就都有飯吃了。能填飽肚子活下去,這樣,不好嗎?”變聲略顯慵懶地問道。
“讀圣賢書,豈能做出此等違法之事,如此行徑與草莽盜匪何異?”李秀才一甩秀,頗有些大義凜然的味道,“搶奪他人米糧填飽自己的肚子,這樣的飯不干凈,怎么能咽得下去?”
倒是個有骨氣的,不過仍是個酸秀才。白盛看他一眼,問道:“聽他們喚你‘秀才’,可是有功名在身?”
李秀才目光一黯,聲音也低了下去:“有功名又如何?年景好的時候,村里人都上趕著前來巴結。
討教學問的、帶著孩子求著給開蒙的、說親的……各色人等恨不得把我家的門檻給踩平了,一個個逢迎討好,簡直要把人捧到天上。
可誰曾想發(fā)了水患,人人自顧不暇。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膽子也不大,愣是給嚇得兩腿不聽使喚,還是六十多歲的雙親連拖帶拽地扯著我才跟著鄉(xiāng)親們一道逃出來,撿了條活命。
老父親在中途病倒了,被永輝縣收留救治,也不知現(xiàn)在如何了,什么時候才能一家團聚。
秀才的功名,在這種時候連塊能填肚子的干糧都換不來。呵,百無一用是書生,真是沒說錯。
原本還想著今年下場再考個舉人。可這吃人的水患吶,活命都難,還管什么功名不功名。”
白盛任他自怨自艾,又看向趙鈞保:“你是行伍出身?還當上過百夫長?是在哪位將軍麾下任的職?”
“回公子的話,是曾經在定遠將軍的隊伍里做過個小小的百夫長,不過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老黃歷了?!壁w鈞保老老實實地答道。
“那幾個喊你‘大哥’的年輕人都是之前你手底下的兵嗎?”
“都是一個村子里從小玩到大的,我比他們癡長幾歲,從小就照顧他們,后來又一同從了軍,我當了百夫長,他們都在我的小隊里,大家一起殺過敵,再后來又一起歸的家?!?p> “既然能做到百夫長,證明你有這個實力,為何不留在軍中努努力更上一層呢?
說不準將來也能落個將軍當當,那多威風?!卑资胝姘爰俚卣f道。他不信投身行伍的人沒有這樣的野心。
趙鈞保長嘆一聲:“投軍的人誰還沒做過那樣的春秋大夢呢?可是真要做起來談何容易啊。
這個百夫長的頭銜是拿一身的傷和半條命才換來的。在軍中,像我這樣既無錢財又沒靠山的窮苦人比比皆是,沒有銀子疏通打點,沒有上官提攜,想要混出頭實在難如登天。
空有一腔報國之志又有什么用?只能聽命于那些使了銀子走了關系的無能之輩,任他們驅使著白白流血犧牲,實在是憋屈啊?!?p> 白盛默了默,又問:“你們都是皖淮府澤縣人士?”
二人點頭稱是。
“澤縣是此次最早發(fā)生水患的地方。這水患真的就來得毫無征兆嗎?大堤一下子就決了口誰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嗎?”
白盛支頤而坐,隨意而又慵懶,卻直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征兆倒也不是沒有?!崩钚悴胚吇貞涍呎遄弥~句,“有位經驗豐富的老河工,修了一輩子堤壩。
水患發(fā)生之前,老人家就察覺了不妥,不止一次地向官吏們上報說得抓緊時間修繕堤壩否則恐有決堤之患。
官吏們不聽,說他老糊涂了胡說八道,還將他驅趕回了家中。見他們不重視,老人家一氣之下去縣衙擊鼓鳴冤。
縣太爺升了堂,卻判了打他十大板子。家里人將他接了回去,請了大夫治傷。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有了這個前車之鑒,水患二字便再無人敢提了?!?p> “確有此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澤縣上下人盡皆知?!壁w鈞保附和道。
白盛聽得眉頭皺了起來:“澤縣縣令是如何應對水患的?可有組織人手救助災民?”
“救助災民?”趙鈞保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道,“縣太爺哪有那個閑工夫?他老人家?guī)е疸y細軟與美妾幼子逃命去了。
連高堂老母和結發(fā)妻子都顧不上帶,哪里還有空理會什么災民的死活?大水過后,他娘和老妻被從臨縣撈起來的時候叫水泡得腫得都不成樣子了?!?p> “原來竟是這樣嗎?”白盛微微瞇了瞇眼,喃喃道,這便是奏報中“澤縣縣令愛民如子,于水患發(fā)生之時一心救助災民無暇顧及家人,致使老母發(fā)妻雙雙罹難”的真相。倒是與赫連嫣然先前所說一般無二,只是更加詳細。
他的父皇還想嘉獎此人,圣旨都還在他的行囊中的匣子里小心地存放著。卻原來朝廷要褒獎的竟是這等無恥之徒,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好,好得很呢!
李秀才見他面色不虞,還以為他是不相信,又道:“此事千真萬確。不少人都曾親眼瞧見縣太爺坐上馬車匆忙奔逃出城,慌亂間還從馬車中滾落個包袱,散落了一地的金銀珠寶,他那小妾還試圖下車去撿,最終怕被大水淹了才作罷?!?p> 白盛聽了怒火中燒,面上卻什么都不顯,問道:“你們一路從澤縣而來,沿途就沒有施粥歇腳之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