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警衛(wèi)排副排長劉占生帶著一個班,從警衛(wèi)連大院上了一輛敞篷卡車,卡車停在監(jiān)獄大門口兒。劉占生,三十多歲,是個五大三粗的東北漢子。性格直來直去,為人處事不藏著掖著。他從副駕位上下了車,由雷連長引薦,劉占生和母親點頭打個招呼。母親被他們扶到了副駕駛位坐下。劉占生從后邊躍上卡車。雷連長只覺小事一樁,沖司機揮了揮手,那卡車慢悠悠駛向了白古屯方向。
司機老孫打了個全音符的大哈欠,啊…啊了一陣子,才停下來?!按竺米?,聽說你是白古屯兒的,村西有個外號叫“鬼難拿”的,你認識嗎?”
我母親早有耳聞,村西王家老三當過幾年漢奸,一直在這個地界兒東躲XZ,糾察隊抓了他好幾次,他都僥幸逃脫。母親瞅了瞅老孫十分嚴肅的說:“這條路不太平,最好全神貫注開你的車,閑話還是少說。”
老孫底氣十足的說:“我就不信有誰吃了豹子膽了,敢打劫軍管會的車?!?p> 萬里晴空,老遠瞅見三道坎有群白色的候鳥,從剛滋芽的蘆葦蕩里騰空飛起,母親見狀,心里一顫。喊道:“停車!”
老孫條件反射的踩了一腳剎車:“大妹子,怎了?”
母親鎮(zhèn)定的說:“你先下車,把劉排長叫過來,我有話問他?!?p> 老孫一臉茫然的下了車。這時,劉占生已經(jīng)下了車,問道:“怎么不開了?車壞了?”
“大妹子有話問你,去吧。”老孫說著,點著了一支煙。
劉占生上了車,把車門子一撞,表情很自然的問道:“大妹子,啥情況?不想走了?”
母親反問道:“這條路你熟悉嗎?”
劉占生愣了一下:“還行吧,咋了?有啥不對勁兒嗎?”
母親再次反問:“如果你想在這條路上設伏,你覺得最佳位置應該在哪兒?”
劉占生想了想:“我覺得四道灣最合適。因為從當年的抗日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敵我雙方有過幾次設伏,都是選擇了四道灣作為伏擊點,足以說明四道灣易守難攻,可進可退,是兵家必爭之地。”
母親笑了笑說:“你說說看,如果現(xiàn)在有敵特在四道灣設伏,反被我們追殺,他們會往哪里逃?”
劉占生沒打奔兒:“當然往蘆葦蕩里逃,無可爭議?!?p> 母親又笑了:“你往四下瞅瞅,蘆葦蕩里能容身嗎?”
劉占生瞅了瞅,春季里剛從地里鉆出的蘆芽子,臉都紅了:“喲,喲,看我真是豬腦子?!?p> 母親又問:“假如你斷定敵人在三道坎設伏,你又如何指揮這場戰(zhàn)斗呢?”
劉占生一定要找回面子,他憨厚的一笑,說:“這可是我的強項?!彼灵_一個手掌心,在掌心指指畫畫的說:“你看啊,這是三道坎,前后都有掩體,我們部分人從二道灣悄悄下車,這里往東有條小路,我們的人順著這條路神不知鬼不覺摸到三道坎敵人背后,給敵人來個兩面夾擊,讓敵人插翅難逃?!?p> 母親實實在在的夸贊了劉占生幾句:“這十里八鄉(xiāng)能說出二道灣還有條小路的人,確實不多?!?p> 劉占生突然換了一副正經(jīng)的表情問道:“大妹子,你把我叫過來到底有啥事?”
母親覺得眼前這個憨厚的男人骨子里透著一股正氣,很值得自己依賴。她說:“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很可能有敵特組織在三道灣對我們下手。不過你放心,我估計對方超不過三人。我想好了一個對策,你不妨聽一下?!?p> 劉占生將信將疑,想了想說:“那好,你說吧?!?p> 母親言簡意賅,說了她的想法。劉占生點了點頭,即刻下令讓大家子彈上膛,全部隱藏在車廂里,母親仍然坐在前頭。司機老孫神色有些緊張,開著車問道:“大妹子,有底嗎?我打了半輩子仗,我可不想末了都解放了,在這小水溝里翻了船,不值啊?!?p> 母親說:“這人呢,誰也不知過了今天明天是不是還活著,自古以來,下至百姓,上至皇上,又有誰能知予幾時亡。算命的瞎子不慎落井丟了性命,打更的竟然叫狼給吃了,不得壽終正寢??傊?,人人生死難料。但有一宗:人活著就得有骨氣,有正氣,有氣魄直面邪惡,定有所向披靡的精神,活著才有價值。你打了半輩子仗,卻毫發(fā)無損,我敢斷定你原先一定是個國民黨的老兵油子,后來被解放軍收編了,我說的沒錯吧?”
老孫豎起大拇指:“大妹子,你真是好眼力,了得呀?!?p> 母親老遠瞅見三道坎,有個百姓推著輛慫人拱。車上放著兩麻包糧食,后邊跟著一高一矮兩個人。高個兒戴著禮帽,身穿長衫,迎著卡車走了過來。
母親見了,對老孫說:“看見了嗎?客人出現(xiàn)了。記住,千萬不要慌,聽我的指令,保你沒事?!?p> 老孫臉色都白了:“那個穿長衫的腰里肯定別著美式?jīng)_鋒槍,他要是搶先下手,一梭子子彈,咱倆都得完蛋,這…這…不行啊,咱得想想辦法?!?p> 母親嚴肅起來:“你再敢多說一句話,我叫劉排長槍斃了你!開車,不準東張西望?!?p> 老孫頓時啞了,腦門子直冒白毛汗。
大概過了三分鐘,這輛慫人拱三晃兩晃翻倒在地,兩大麻袋糧食灑了一地。母親跟劉占生交代了,卡車不停,絕不能暴露目標。以停車為信號,出其不意,將敵人一舉殲滅。此時此刻,母親聚精會神的盤算著最佳射擊距離。萬沒想到,卡車離敵人大約五十米時,老孫擅自踩了剎車。劉占生他們縱身躍起,敵人突然發(fā)現(xiàn)卡車上不止兩人,知道他們早有防備,于是轉(zhuǎn)身就跑。
劉占生急了:“怎么搞的?真是亂彈琴!快,追過去,一個也不能放掉!”吳班長帶著十幾個手持沖鋒槍的戰(zhàn)士追了過去。
“噠…噠…噠…”敵人朝著卡車打了一梭子,槍子兒打碎了反光鏡,老孫抱著腦袋直往下縮。老孫的一把擼子被母親拿下了,母親把槍口對著縮成一團的老孫罵道:“王八蛋,軍管會真是瞎了眼,收了你這么一個孬種。”
這時劉占生憋著一肚子火,拉開車門,把老孫薅下車:“滾,狗日的?!比瓋赡_把老孫打倒在地,他趕緊上車,啟動了馬達,卡車狂叫著追了過去。
“大妹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可偏偏讓這龜孫子給攪了!媽的,我真想一槍斃了他?!?p> 母親說:“什么也別說了,趕緊追,不能讓他們跑了?!?p> 劉占生說:“你放心吧,這條路,兩面是水,他們一個也跑不了?!?p> 母親愣了一下:“不會這么簡單,我懷疑他們是坐船過來的,等他們上了船可就麻煩了。”
劉占生打了一把輪,那輛慫人拱被卡車掃了一下,飛到了蘆葦蕩里。這條路兩邊的水面寬闊無垠,一眼望不到盡頭。水中有幾個小島,當?shù)厝私凶鲆傍啀u、蛇島。此時,那三個特務一邊兒撒丫子跑,一邊不時的舉槍朝后面打上幾梭子,雙方拉開了大約有六十米的距離。有個戰(zhàn)士大腿挨了一槍,吳班長讓一個戰(zhàn)士留下來為他包扎傷口,其余人仍然邊追邊開槍。有個特務被吳班長撂倒了,那個穿長衫的特務又給補了一槍,滅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