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祿從門板鉆進谷倉,沒急著把門關上,而是用支桿把門架著,敞著門借著光線好尋找姐姐給他藏的小玩意兒。他氣沉丹田,屈膝扎馬,背對著谷堆,用雙手交替快速挖刨著谷堆外圍的稻谷,大把大把的稻谷從胯下向后飛揚起來,有趣極了。雖說王嘉祿算上前世快三十歲了,可對這種游戲也是樂此不疲,覺得十分有意思。
刨了一會換個地方再刨幾下,果不其然就被他刨出一把木劍來。
王嘉祿很是興奮,拍掉上面沾著的谷殼,右手執(zhí)劍,左手捏了個姿勢,隨意舞弄了兩下,趁手極了。
“哎,王嘉祿,我們以為你在面壁思過很無聊,才特意來看你,結果你玩得這么開心啊?!?p> 一個孩童的聲音從門外飄了進來,是許元宵,小胖子來的最快,他身后還跟著幾個孩子。
兩個跟他關系好的,唐文侯和楚田園,外加一個小姑娘,沈盈袖。
王嘉祿對楚田園擠眉弄眼的,那意思是:你們哥兒幾個來就來唄,帶她干啥。
楚田園雙手一攤,意思是:非要跟來,沒轍啊。
唐文侯悄悄給王嘉祿遞了個眼色,往身后努了努嘴。王嘉祿往他努嘴的方向一瞅。
天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方司敏居然也跟在不遠處。但他沒走過來,只是在柳樹下站著,板著一張小臉,一點笑模樣都沒有,那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來看望他的。
王嘉祿看了一眼跟前的沈盈袖,她埋著頭不敢跟自己對視,再看看方司敏,那眼神就沒離開過沈盈袖。
哎,雖說王嘉祿上輩子是個單身狗,可這么明顯的暗戀狀況,他再看不出來,他就可以自戳雙目,兩世加一起三十年白活了。
這方司敏是個什么情況?是書背的太少了?還是練武沒練夠?還有時間看姑娘?而且這個姑娘還是個小屁孩。
王嘉祿盤算著,他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倆月,當時撿他的時候,也沒個生辰八字什么的,但自己的生辰八字是譚士芳親口告訴娘的,肯定沒問題,他自己現(xiàn)在都還差三個月才十歲,方司敏他最多也就十歲,這么大的小屁孩就懂男女之情了?太扯淡了。沈盈袖也是的,自己還是個小屁孩,就算女生早熟,也不用這么積極主動吧。
也不能怨他們這些小孩一個個小小年紀就情竇初開,這里的男子十七、八歲就可娶妻,女子十五、六歲就可嫁人生子。沈盈袖今年十二歲,她在書館里上完今年,明年就不會再來了,安心回家相人家、定親、做嫁衣,親手給自己繡嫁妝。直到嫁妝備好,少女及笄,就可以正式過門了。
云澤的手工業(yè)十分發(fā)達,養(yǎng)蠶、織造和刺繡等工作都有不少女人參與,有的甚至是女子當家,比如王家就是如此。因此男女之間沒有太多大防,你情我愿的就可以結親,有一方不如意的還可以和離,和離后有愿意嫁娶的也可以再次結親。
而且這里極少納妾,就算是你情我愿,也會十分低調(diào),找個吉利的日子,大約在晚飯前的時間里,把小妾從后門抬進去,自家吃頓飯知曉此事就結束了,不會有三媒六聘七十二抬嫁妝等一些按照常規(guī)才有的一些個儀式。云澤的很多女子也都是敢愛敢恨,會主動尋找自己的幸福,某些方面頗有現(xiàn)代社會的平等觀念。
而原州就完全不是這個樣子了,原州發(fā)展依靠的是農(nóng)業(yè),種糧食全靠男人,女人在這里沒有太多的出路,只能寄托于嫁人生子。
因此這里的高門大戶興娶小妾,娶得越多,說明越是當?shù)卮髴羧思?,糧食富足、人丁興旺,養(yǎng)得起。有的七老八十的家主還會娶一些窮人家養(yǎng)不起的十幾歲的女娃當小妾,叫嬌妾,這也是高門大戶的象征之一,不是當?shù)赝?,不敢娶這種嬌妾。
一般家庭養(yǎng)不起的才只娶一個老婆,但凡是養(yǎng)得起的,即使夫妻恩愛,正妻也會做主給相公娶妾,哪怕是娶上一個回家?guī)图依锔牲c雜活呢,那也是自家的排面,丟不得。
可這里是云澤,王嘉祿看著眼前這個丫頭覺得頭疼。
沈盈袖是臨街沈老板家的女兒,家中就這一個孩子,嬌慣的不像樣,一般的女學生就算在書館跟男學生念書,但下課了也都喜歡跟女學生一起玩,除了她,見天地跟在王嘉祿身后,弄的他煩悶不堪。
“我都一三十歲的男人了,跟這些小屁孩一起玩玩已經(jīng)是底線了,還要跟一個小姑娘廝混在一起算怎么個回事?!蓖饷采聿闹挥惺畾q的王嘉祿在心里默默吐槽,他的個頭還沒人家沈盈袖高。他真想問問這小丫頭:“你看上我什么了,我改還不行嗎?”
可他只是默默從懷里掏出剛從姐姐房間里拿的香蕉和梨子,分給許元宵、楚田園和唐文侯,還好還剩下一個蘋果,不然都不夠分的。他依依不舍地把蘋果放在沈盈袖的手里,姐姐這次買的蘋果特別甜,他很喜歡。
沈盈袖看出了王嘉祿的不舍,她手里捏著蘋果,開心極了,王嘉祿這么舍不得這個蘋果還給她吃,她從隨身背著的小包里抓出一把糖果,跟著蘋果一起,塞回給王嘉祿,又從包中拿出一疊宣紙來,上面整整齊齊地抄著字,她攥著這一沓紙,大大咧咧地嚷:“給,下次不要惹方夫子生氣了?!?p> 王嘉祿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發(fā)現(xiàn)是《中庸》,于是不是很想接,就沒有伸手。
沈盈袖看他不接,面子上就有些掛不住,雖說她平時跟這一幫男生總是一起玩,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她看著王嘉祿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雙手卻背在身后,不說話也不伸手,忍不住脾氣就有些蹭蹭往外冒,可又不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對王嘉祿發(fā)火。
就這么僵持不下,連帶著其他幾人都覺得尷尬了,沈盈袖終于覺得有臉上些掛不住,俏臉布滿紅云,圓溜溜的大眼睛已經(jīng)泛起了水霧,仿佛隨時就能哭出來,她抬起小手將宣紙往王嘉祿身上一扔:“愛要不要?!迸ゎ^就跑了。
方司敏離得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沈盈袖眼眶泛紅地離開他是看到的,他狠狠瞪了王嘉祿一眼,急忙跟在沈盈袖后面追了過去。
“何必呢?!背飯@壞笑著拍了拍王嘉祿的肩膀:“袖子她也是好意,你見她對誰這么好過?!?p> 王嘉祿眉頭一皺,一副“你個小屁孩懂什么”的表情,撥開楚田園的胳膊,從地上將宣紙撿了起來,十遍《中庸》,字體已經(jīng)極力在模仿他那筆狗爬的字了,可還是能看得出執(zhí)筆人原本娟秀工整的字跡。
“就她幫我抄的這個,我交上去,方城遠能看不出來?除非他是個瞎子,到時候讓我再抄一百遍,我何苦的?!蓖跫蔚撘桓睙o所謂的樣子:“跑了最好,省的她總來煩我?!?p> 王嘉祿話雖如此說著,可他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看向沈盈袖跑走的方向,想到反正有方司敏跟著,他收回目光,跟幾個小伙伴炫耀起他的木劍來。
這個年歲的孩子,哪里就懂得那些情啊愛啊的,無非就是一些朦朦朧朧的好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