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峰沉默著沒有做聲,他看著文敏,輕輕地點了點頭,心里五谷雜陳,盡是酸楚。
這么多年來,文家大大小小的事,除了大哥文常林,付出最多的就是這個妹妹文敏。他常常覺得自己所做的那些無非都是一些跑腿打雜的事,真遇見了什么大問題,就只能伸手抓瞎。
如果今天沒有文敏在這,就文常峰那點微薄的存款,平常都用來招貓逗狗、養(yǎng)魚養(yǎng)鳥了,搭救文聰那可真是連零頭都補不上。
文敏從包里拿出一些錢塞進汲山的外套口袋里,示意他招呼一下里面的兄弟,便跟著文常峰一起去了銀行。
這個時候,文敏根本沒有空去想,等會怎么回家跟丈夫高天解釋這三百萬不翼而飛的事。
午后的陽光落在樹上,經(jīng)過枝葉的篩選,光芒星星點點地落在了地上。
太陽漸漸開始偏西,整個下午大家都坐在車里焦急地等待著,連同汲山一起,中午僅僅是在警局門口的小吃部,吃了份廉價的盒飯。
文聰被保釋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下午四點了。
她一臉疲憊地走向文常峰幾個人,這份恩情,雖然沒人挑明,不過文聰是心知肚明的。
和汲山打了聲招呼,文常峰和文敏就帶著文聰一起離開了。一路上文聰都不同于往常的開朗活潑,取而代之的是神情寡欲和沉默不語。
車廂里只有文敏沒完沒了的絮叨聲,一些“擔心死了……被嚇死了……”的話語。聽多了,文常峰也開始煩了,回頭瞪她一眼,她才識趣地閉上了嘴。
最后一縷陽光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地落在文常峰和文敏的身上。文聰突然覺得在這兩個加起來歲數(shù)快要過百的哥哥姐姐面前,她還一直都是那個被寵到無法無天的小妹妹。
文聰心里是感動的,她清楚家人永遠是家人,永遠是驚濤駭浪來臨時,身后的避風港。
她很想開口說點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口。
【不知道為什么,在親人面前,我們總是學不來去認真說感謝】。
回家的道路還是很擁擠,等紅綠燈時,文常峰透過后視鏡看了看文聰,忍不住開口問道,“王明呢?他又去哪了?”
文聰保持姿勢望著窗外,沒有回答,半晌后直接開口轉(zhuǎn)移了話題,“我今天這事沒告訴爸媽吧?”
一提起文家二老,文常峰就想起文家昨天晚上發(fā)生的那些事,不禁頭疼地嘆了口氣。
“今天一早爸媽的血壓都二百多了,誰還敢跟他倆匯報你這事!”
文聰立馬坐直了身子,“你說什么?!?”
文敏雖說膽小慎微,不敢管文家的大小事,但八卦起東家長西家短的這些事,她又特別地來勁。
所以,一聽提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她立馬扭轉(zhuǎn)身子面向了后座上的文聰,開始繪聲繪色的形容起了昨天晚上文家發(fā)生的那兩場大戰(zhàn),“你是沒看見咱家昨天晚上那熱鬧,都能趕上吐槽大會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誰都沒讓著誰,險些沒動手打起來了?!?p> 文聰差點沒從座位上蹦起來,“什么?馬青竟敢這么囂張?!”
文聰可不是吃素的一般人物,多年來一直以女強的身份自居,也是四兄妹中,唯一一個遺傳了文老太太“好斗好戰(zhàn)”的衣缽。
也是因為這樣,文聰?shù)幕橐霾⒉恍腋!?p> 在文聰爭強好勝的長期壓迫下,老公王明活得很是自卑,對她也是十分地恐懼。兩個人三天兩頭就會因為瑣事爭吵,離家出走更是家常便飯。
當然,離家出走的并不是文聰,而是經(jīng)濟地位落后甚遠的王明。
所以在“家庭以愛為根,生活以和為貴”的這件事上,因為文聰沒有親身體會,她也就壓根不懂,根本就理解不了。
尤其當她聽見自己的親媽和親侄女讓一個外來人給欺負了,瞬間就像炸了毛的公雞一樣,滿血復活。
這下文聰說什么都不肯回自己家了,非要去文家老宅問個明白。
文常峰哭笑不得,一邊埋怨文敏多嘴,一邊又拗不過文聰,只好調(diào)頭向文家老宅駛去。
在路上的時候他們給老宅打了個電話,可是接電話的卻是文筱雅,三個人不禁一愣,因為他們誰也沒想到,此時此刻,同樣滿血復活的還有文筱雅。
此刻,文筱雅正在文家老宅上演著“2015年度第一輪————被親爸親媽拋棄投奔祖母的苦情大戲。”
原來,昨天半夜跑回家后,文筱雅哭了一陣,就立馬重新振作起來。她覺得自己絕不能這么退縮,也絕不能心慈手軟。隨后便心生一計,打算第二天就開始實行。
結果今天一早小梅還擔心地去開導人家,無非就是去給人家提行李罷了。
中午十二點,文筱雅就像打了雞血似的,帶著小梅和她的眾姐妹,大張旗鼓地往回搬家。
這副上躥下跳的樣子,簡直比打了雞血還更有活力。
“哎,筱雅,咱們?yōu)樯恫恢苯雍鞍峒夜緛戆徇@些東西?。俊币粋€女生看著面前的一堆行李、被褥等日常用品,奇怪地問向文筱雅。
“哎呀,這你就不懂了吧?自己動手才能顯現(xiàn)我被拋棄的可憐之態(tài)!”
“嘖嘖嘖,高手,這是高手??!”
準備完畢,幾人便提著大包小包往文家老宅去,接下來,就等著文筱雅她爸和馬青自投羅網(wǎng)了。
“快,把我的東西都搬進屋里。”
來到文家老宅,文筱雅一邊指揮著她的小姐妹們搬東西,一邊往樓上文老太太和文老爺子的臥房里走去。
“奶奶?爺爺?在睡覺嗎?”
躺在床上滿面愁容地文老太太,聽到文筱雅的聲音,仿佛血壓都降下來了,立馬坐了起來,朝門口跑去。
“誒呦,我的乖孫女,奶奶還以為你跟奶奶也生氣了,可嚇死奶奶了。”
文老太太這話不假,本來想著先穩(wěn)定住孫子zames,再回頭哄孫女。可惜弄巧成拙了,不僅孫子沒給她養(yǎng),就連孫女也翻臉了,這不一下子就病了嘛。現(xiàn)在文筱雅肯來看她,她的病可真是好一半了。
只是文老太太一開門,就看到了淚流滿面的文筱雅,“嗚嗚嗚……奶奶……奶奶……我爸爸媽媽不要我了……”
老太太立馬心疼地將她抱進懷里,一把又一把地抹掉她臉上的淚水,擦在自己的衣服上,好聲好氣地哄著,“哎喲!我的乖孫女,沒事,奶奶要你,奶奶要你呦……”
文筱雅一聽果然奶奶還是愛自己的,就哭的更兇了,“奶奶,你也知道,我媽媽現(xiàn)在在英國,我爸爸又娶二房了,我現(xiàn)在是孤苦無依了,我就是那顆小白菜了?!?p> 說著說著,文筱雅便聲情并茂地唱起了那首苦情孩子的歌。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三兩歲呀……沒了娘呀……“
“跟著爹爹……好好過呀……就怕爹爹娶后娘呀……“
“娶了后娘……三年半呀……生個弟弟比我強呀……“
“弟弟穿衣綾羅鍛呀……我要穿衣粗布衣呀……弟弟吃面……我喝湯呀……端起碗來淚汪汪呀……“
老文太一聽,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辛虧她身子骨硬朗,否則現(xiàn)在非得被文筱雅這一出弄得背過氣去不可。
她抱著文筱雅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心疼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別唱了,唱的奶奶這個心啊,像揪揪似的疼啊,奶奶永遠都愛你,等奶奶死了,奶奶的財產(chǎn)都是留給你的,這不是一早就說好的嘛?!?p> 文筱雅一聽遺產(chǎn)的事,奶奶沒后悔,于是立馬收聲,用力地點了點頭,又伸出手指指向樓下,一臉無害道,“嗯,所以,為了我以后的財產(chǎn),從今天開始,我就搬回來住了!”
順著文筱雅所指的方向,文老太太才發(fā)現(xiàn)原來樓下站著幾個小姑娘,她們的腳下還放著一堆行李包裹。
老太太瞬間了然于胸,文筱雅此行目的不純啊,不過她倒是愿意陪她的孫女演下去。
見文筱雅這套戲碼,樓下的幾位小姐妹不免一陣佩服,你一句我一句地交頭接耳。
“這筱雅厲害啊,簡直就是戲精上身,把她奶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堪稱新生代影后也不為過?。 ?p> 幾個小姐妹看到文老太太的視線轉(zhuǎn)到她們身上,便異口同聲地沖文老太太問好,“奶奶好”。這副招人疼的樣子,倒是真像祖國單純美好又善良的花朵。
“哎,哎,真是辛苦你們幾個孩子了,這么幫我們家筱雅,快歇會,我去讓保姆做飯,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文老太太一邊下樓招呼著幾個小丫頭,一邊吩咐保姆小趙去廚房做菜。
文筱雅搬過來住這件事,對于文老太太來說,是再開心不過的。
于是當文常林下午出現(xiàn)在文家老宅門口的時候,還沒進屋便聞到了一股濃郁地十全大補湯的肉香氣。
他剛想找人詢問緣由,正屋里屋外忙活的保姆小趙就跑過來問好。
“文大哥回來了!正好,筱雅剛回來,老太太正讓我給筱雅燉補湯呢,你也一起來喝口?”
文常林一愣,文筱雅回來了?不對啊,按他這個閨女的性格,怎么著也得鬧騰個十天半個月的,跟老文家集體冷戰(zhàn),畢竟大家是合伙把她騙了。這怎么才過一天,就乖乖的回來喝湯了呢?
文常林緊忙問道,“筱雅什么時候回來的?”
小趙一臉喜悅地答道,“中午啊,跟小梅嫂子一起,還帶了幾個女同學,這會兒連東西都搬完了?!?p> “搬東西?”
小趙點點頭,“對啊,筱雅說要回來住了?!?p> 文常林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他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還是女兒跟自己生悶氣,不理自己比較好。
此刻他的腦袋驟然劇痛,因為他十分清楚,這是文筱雅準備反擊了。
文常林突然有些后悔為什么自己沒事總愛教女兒一些生意經(jīng),什么“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的,到頭來竟然全都用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