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一,便迎來了吃螃蟹的好季節(jié)。
魯迅先生曾說過,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勇士,不是勇士誰敢吃螃蟹呢?
老文家的四個兄妹恰好都是勇士中的勇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小沒吃過名貴海鮮的原因,自打二十年前文常峰第一次給全家買回來了螃蟹,從此一家人就踏上了對螃蟹愛不釋手的不歸路。
周六早晨七點,陽光不偏不倚地灑進別墅內,像濾鏡般將一切都美化得金燦燦的。
文筱雅還在房間里熟睡,文老爺子一如既往的站在窗戶旁邊卡痰,而文老太太拜完佛后,則是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節(jié)目,等著吃早飯。
正值深秋,電視里面播放著陽澄湖大閘蟹的廣告,導購小姐繪聲繪色的介紹著,讓文老太太一時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得津津有味。
沒一會兒,文常峰遛完船長進門,老太太忙朝他招手,“常峰啊,你等會去水產市場買點螃蟹,咱們做個螃蟹宴,讓你哥哥妹妹都回來聚一聚。”
這些天文老太太一直都很苦惱,絞盡腦汁地想讓文聰和王明和好。畢竟女婿一直住在丈母娘家,也不是什么長久之計。
再者,先不說文聰和王明的事,那天文常峰和王明的談話,文老太太這個趴門溜縫的老手,也是聽了個一二,文敏和高天的事讓她意外的同時,也是愁上加愁。
借這次螃蟹季設家宴,緩和一下兩個女兒的夫妻關系,也是她盡力出手幫忙的最佳法子了。
文常峰無語地看了一眼電視,“這電視上不有嘛?價格還挺優(yōu)惠的,您照上面的電話打過去訂購,一會兒人就給您送上門了!多方便啊!咋就這么樂意使喚我,非要我跑一趟!”
老太太連忙擺手,反對道,“哎呀……不靠譜不靠譜!”
“這都是送貨上門,貨到付款,怎么就不靠譜了?”
“現在廣告都說這個湖,那個湖的,我看都不一定是那貨,指不定都是私人用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養(yǎng)的!你到市場買,看得見摸得著,新不新鮮都能知道!”
文常峰無奈地搖搖頭,“行行行,我去買,我去買!”
可文常峰才轉身走了兩步,又被文老太太喊住,“哎!等會兒!”
文常峰不耐煩地回頭,“又怎么了,我的親媽?”
“你可別給我買那些什么個花蟹、梭子蟹這些亂七八糟貴得要死的咸水蟹?。≠I咱家總吃的那種幾十塊錢一斤的淡水蟹就得了,你大哥妹妹們都愛吃!”
“媽,人家外國人都不吃河蟹,現在流行吃海蟹,國外都說河蟹是物種入侵,咱們得跟得上潮流!”
文老太太一聽這話就怒了,“什么物種入侵,你個崇洋媚外的東西,什么潮流不潮流的!你現在在中國,咱老祖宗就是潮流,少聽那些洋鬼子胡說八道,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文老太太極其愛國是眾所周知的,就好像活在了閉關鎖國的大清朝,對國外的東西,向來都是抵制抵制再抵制。
文常峰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嘴快,表達不當,趕緊解釋道,“人家那意思就是,河蟹寄生蟲多,外國人那么結實的體質都不敢吃,咱們就更別說了,指不定吃完了就得到醫(yī)院躺著了!”
“呸呸呸!你這牲口八道的玩意兒,前些年河蟹你少吃了?怎么沒去醫(yī)院躺著呢?我就看不上你們這一代人,都吃著中國的米,長著向外的心!”
文老太太說著,氣沖沖地站起身,給了文常峰幾記拳頭,,“你生著黑頭發(fā)黃皮膚,老太太躺大馬路上你都說是假的,咋外國人說啥你都信?什么寄生蟲不寄生蟲的,小時候吃不起飯的日子,你是不是都忘了?”
“哎!媽!媽!”文常峰拼命地躲著,最后實在被打得疼了,不得已擺了個暫停的手勢,“我,我不跟您爭!我錯了,您別動手,我自己走!”
還沒等老太太停手,他就撒丫子跑開了,跑了兩步又回頭道,“我勸您別老沖我撒氣,你就剩我這么一個兵了!你看咱們家你還能指揮得了誰?我就是你唯一的兵,而且是勤務兵!”
“趕緊,趕緊滾犢子!省得看著我心煩!”文老太太二話不說,一拖鞋扔了過去。
文常峰又靈敏躲開,憋氣地偷偷瞥了她一眼,整理了一下被扯得七扭八歪的衣服,沖樓上喊道,“媳婦!媳婦!趕緊下來,陪我到水產市場一趟!”
小梅聞聲,忙放下手里的衣服跑出文家二老的房間,走到欄桿邊,沖樓下喊道,“你自己去吧,今天天氣好,我得趕緊給爸媽整理冬天的衣服和被子,拿出去曬曬,一時半會兒干不完!”
文老太太一看文常峰要帶走小梅,沒人給她收拾衣服,立馬就不樂意了。
“哎哎哎!我說,文常峰你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可別在我面前秀……秀什么愛來著?就網上流行的那個,咋說來著?”
文常峰無語地轉過身去,就是知道什么詞也懶得搭理她。
文老太太也想不起具體什么詞,就干脆甩手道,“反正我告訴你,你不想孝順我,小梅可得孝順我,別一天天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
文常峰是真不想跟她頂嘴,只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大門。
文常峰走后,文老太太還坐在客廳里未動,她左思右想了許久,生怕光是吃螃蟹的理由沒有辦法搬得動那幾位兒女的腿腳,畢竟都是家大業(yè)大的人了,誰也不差這三瓜倆棗。
思考了半天,她最后決定還是要以文老爺子身體不好為由,先將幾個人都“騙“回來。畢竟是思兒心切,也苦了她這個老母親的心了。
于是,她撥通了幾個兒女的電話,裝作十萬火急地通知了一圈后,才洋洋得意地朝餐廳走去,嘴里還不停地哼著小曲。
魚餌已經安排到位,就等著魚兒們上鉤了。
第一個回來的是文聰,她著急忙慌地沖了進門,連鞋都沒來得及脫,就渾身是汗的站在文老太太面前。
“媽,我爸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先把鞋子換了坐下,小趙剛擦的地,你別跟趕著投胎似的!”
“媽!你快說??!”
文老太太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急,你先坐下!”
可文聰卻是急得直跺腳,“怎么就不急了,您不是說我爸身體出了問題嗎?我這公司還有一大堆事呢!”
“讓你坐下你就坐下,哪來那么多廢話!”
文老太太厲聲一出,文聰頓時壓住了急躁的心氣,勉為其難地走到門口換下鞋子。
平下心來,文聰腦子清醒了許多,思量著文老太太這副淡然自若喝著茶水的態(tài)度,她漸漸看出了端倪,便走到了文老太太的身旁坐下。
文聰倒是想看看這老母親,葫蘆里又在賣什么藥。
“現在可以說了吧?我親愛的媽?!?p> 沒等到文老太太開口,樓上便響起了文老爺子的聲音,“我說你們,咋老愛有事沒事就拿我病這病那的來說事?就那么盼著我身子出問題?。俊?p> 文聰抬頭一看,只見文老爺子安然無恙地走了下來,身邊還跟著個俯首帖耳的王明,她頓時對母親打的算盤一目了然。
文聰憋了一股氣,一句話沒說,拿起挎包轉身就要走。
文老太太也不急,鎮(zhèn)定自若地抬高音調,歷聲喝道,“你要走也行,今兒個要是不把這頓飯吃了再出這個大門,你就把這姓給我改了,當我們沒生過你!我倆老東西就是死了,也別來給我們送終!”
一聽這話,文聰立馬剎住腳,沒敢再往前,低頭咬著牙,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文敏和高天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到姐姐文敏,文聰的心情也舒緩了很多,她瞟了文老太太一眼,嬉笑眉開道,“我這公司就是事再多,也沒咱爸媽重要??!”
文敏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還是有意無意地拉著文聰,將她安排在王明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文老太太一時不由露出贊賞的神情,這個大女兒,可真是沒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