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雞國王緩緩抬起頭來,滿是溝壑的面龐上水漬橫流。讓人分不清究竟是鬼軀本有的異狀,還是無法承受的悲愴。
閉上雙眼平定了下情緒,等再睜開眼時,面上已無半點惶恐之色。
手捧白玉圭朝前微微一禮,他目視余甘沉聲說道:“我本起于微末,逢亂世與鄉(xiāng)鄰揭竿而起,歷經(jīng)百難創(chuàng)下此基業(yè)。
得位二十載來夙夜憂嘆,恐誤萬民所托。至今雖不敢妄言民殷國富,但百姓卻也能豐衣足食?!?p> 聽到這里余甘微微點頭,之前劉雨竹也曾說,數(shù)年前雖有些窮困,卻也一家和睦。兩相映照之下,可見這國王所言非虛。
“若說無辜遭難之下,甘心就此拱手向讓,卻是假話。然若能以我之失,挽國之傾覆,以一家不幸換萬家歡顏,縱死也瞑目矣!”
不愧是開國之君,氣度自非常人可比。放下一切的烏雞國王再無半點來時的凄楚,說到最后已是字字雪亮,擲地有聲!
雙手捧著白玉圭穩(wěn)穩(wěn)送至余甘面前,他面色一片平和,竟好似上古人皇自愿禪讓一般。
“哈哈~好一個為國為民的賢君!”
定定的看了半晌,余甘展顏一笑,上前將其攙起道:“希望你能記住今日之言,他日莫負初心。”
剛才他一直以神識仔細觀察,一個人的言行或許可以瞞天過海,但靈魂波動卻是做不得假。
確定了這國王真將萬民看的比自家性命還重后,他滿意的結(jié)束了這次試探。
烏雞國王卻是一頭霧水,捧著白玉圭吶吶道:“不知圣僧此言何意?”
“意思是,等打殺了那孽畜,陛下繼續(xù)安心做你的國王便是?!?p> 烏雞國王聞言略略沉吟,想明白后頓時面色大喜就要再拜,卻聽余甘問道:“你可知,夜游神為何會懼怕個妖怪么?”
不說他心情大起大落數(shù)番,直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神來。縱使神志清醒,又怎么可能知道這等仙佛秘辛。
幸好余甘也沒想著賣關(guān)子,直接將猛料拍出:“因為那可是奉了法旨前來,堂堂文殊菩薩的坐騎?。 ?p> 反正金蟬子與文殊不和早已是仙佛皆知,所以這番話縱使被人探查了去,也只當(dāng)是兩人之間的私仇而已,所以余甘并無太多顧慮。
烏雞國王先是大驚,隨后便是濃濃的不敢置信:“怪不得,怪不得!可他怎么會,他怎么能……”
余甘聞言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任你凡間的身份地位如何了得,在仙佛眼中也不過是玩偶一般,他怎么就不能了?
想那八十一難的名頭倒是冠冕堂皇,說什么不經(jīng)磨難,凡人不知真經(jīng)金貴??煞鸾?jīng)效果若真的這么好,那為何卻連自家的西牛賀洲都管不好?
可憐那獅駝國數(shù)百萬生靈無辜,全都化作了你娘舅的口中食。如此種種慘劇之下,竟還能舔著臉要去度化他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待烏雞國王稍稍消化一番,余甘接著說道:“文殊那廝最是小肚雞腸,數(shù)年前因你曾將他化身懸在水中三日。他自覺沒了面皮,所以便派了頭畜生來報此私仇。”
烏雞國王已是涕淚橫流,雙手將白玉圭捏的吱吱作響:“若是我之錯,盡管打殺了就是,為何要連累國中萬千無辜!”
余甘見他這般反應(yīng),暗暗點了點頭。不怕你沒能力,就怕你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若是知道真相后連個怨言都不敢有,那還不如讓貧僧直接送你輪回的好,也好過害的一國百姓也跟著忍氣吞聲,含恨受辱!
“直接將你打殺了怎能顯出他的手段?若我今日不說破,你縱使受盡百般煎熬,得救后還不是要感恩戴德?說不定他的香火還會因此比往日再勝三分呢。”
“蹬~蹬~蹬~”
余甘語氣雖輕,但字字都如重錘敲擊在烏雞國王心頭之上。心神不穩(wěn)之下他連退數(shù)步,雙眼化作一片血紅!
能打下偌大江山的又豈會是庸才?先前受限于認知,烏雞國王還不覺之前經(jīng)歷有異,只當(dāng)是自己倒霉撞到了為禍的妖魔。
如今聽余甘將窗戶紙捅破,他頓時不寒而栗。好狠的心腸!好毒的手段!這還是傳說中大慈大悲的菩薩么?怎么比之凡間十惡不赦之輩,還要歹毒百倍?!
想起無辜遭難的萬千百姓,烏雞國王頓時恨極欲狂。神隨念動,心中的無邊怨氣化作戾氣升騰而起,將原本澄澈的鬼軀浸染如墨!
“啊~痛煞我也!枉我國中香火鼎盛,沒想到卻是供了幫殺人允血的畜生!文……”
不等他將文殊尊名喊出,早有防備的余甘一指點在烏雞國王眉心,將其魂魄定住。
因為到了文殊那個境界,只要有人口呼真名與尊號,本尊便會心生感應(yīng)。所以余甘罵沒事,別說天機蒙蔽之下文殊聽不見,就算聽見了最多也只能回罵兩句。
但烏雞國王卻是不行,若是被文殊懷恨在心??v使余甘現(xiàn)在將他護住,日后也會有數(shù)不清的災(zāi)難降下。
這也是凡人的另一個悲哀,縱使被仙佛殺了全家,你非但不能報復(fù),甚至連罵兩聲都會遭報應(yīng)……
泛著淡淡金光的靈力順著眉心灌入烏雞國王體內(nèi),如同沸水融雪般將無邊戾氣瞬間凈化。
恢復(fù)神智的烏雞國王雖然心中還是恨極,但想想面前這位好像也是佛門弟子。他只得強忍不甘,面帶歉意的拱拱手道:“圣僧,剛才一時失言,還請您勿怪。”
想起之前看過的金蟬子記憶碎片,余甘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道:“你又沒罵我,有何好怪罪的?再說那幫貨的確是該罵,貧僧之前也沒少干過這事?!?p> 說罷,他伸指點了點西方,如同講課的夫子般傳授經(jīng)驗道:“不過,你以后再罵時可別這么指名道姓的罵了。文殊那廝耳朵比驢都長,小心被他聽到。”
呃~
烏雞國王聞言先是一怔,發(fā)現(xiàn)余甘神情不似作偽后,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非是他膽小怕死,而是實在不想國中子民再因此遭難……
躊躇片刻,他咬牙問道:“圣僧,那妖孽既然牽扯到了文~咳~”
想起之前余甘的提點,他說了一半趕緊換了個稱謂接著說道:“牽扯到了那位,您若出手會不會因此遭到連累?”
“呵~連累?”
冷笑一聲,余甘用力搓搓手心,沖著西方朗聲道:“別人怕他文殊,灑家卻是巴不得他趕緊過來。這拳頭許久不用,如今卻是癢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