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章 阿望心思
曹睿貴為王孫,表面光鮮亮麗。
誰又知道背后卻如此灰暗悲涼,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輕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去。
也許我的眼眶紅了,雖然我看不到,但感覺到眼睛多了些濕潤的東西,感同身受起來。
說來奇怪,我自小養(yǎng)在老家,五歲時祖母就離世,印象中很少見母親。
就是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見面,也是客客氣氣的,毫無母女之間的親情。
我欲擁抱顯示親昵,卻被母親敬而遠之,好像不是親生的一般。
這一切令我十分困惑,不得要領(lǐng)。
如此說來,我和曹睿其實同病相憐,也許這就是我和他私交甚篤之故吧,我想。
一來而往,披著被子的曹睿,一碗熱辣姜糖湯下肚,已是大汗淋漓,俊臉溝壑縱橫,已分不清是淚是汗。
我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肩,附耳柔柔的說了一句:“元仲,堅持下去,一切都會好的!”
吹氣如蘭,秀色可餐。
一切盡在不言中。
曹睿的雙手又緊緊握住我的手,用力點了點頭。
一貫消沉如水的臉色柔和了許多,冷漠深邃的眼神也變得溫?zé)崞饋?,分明充滿了期待。
他的手纖細而修長,手指甲泛著光澤,但膚色有些蒼白,卻有暖暖的熱量傳遞過來。
我心如撞鹿,心跳加快,臉也有些發(fā)燙。
“阿望,準備回城。”
止住那脆弱不堪奪眶而出仿佛缺堤的淚水,我又一次掀簾而出,喊道。
“不急,不急。”
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一個陰測測的沙啞聲音在耳邊悚然響起。
我吃了一驚條件反射扭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胖臉。
這臉黝黑,憨厚,狡黠,似笑非笑,非規(guī)則,又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卻又毫無違和感。
“死阿望,你想嚇?biāo)辣旧贍攩???p> 我惱怒地捶了一拳司馬望的厚實的胸膛,笑罵道。
“瑜哥哥,借一步說話?!?p> 阿望訕訕一笑,扯了扯我的衣袖,低聲道
“有話就講,有屁就放,什么事搞得神秘叨叨的?!?p> 我努力裝出男子漢的樣子,霸氣道。
“哥,我有個想法,不知可行否?”
阿望搓了搓手,十分難為情的樣子,躊躇了一會,終于鼓起勇氣。
“您是我最信任的大哥,我猶豫了許久,反復(fù)考量后才跟你商量的。”
司馬望加了一句。
“我想干掉曹睿!”
我們走到了一片樹林后面,阿望四處張望,見四下無人,然后附耳啞聲道。
“什么?你說什么?!”
聲音很小,卻猶如晴天霹靂。
我頓時張口結(jié)舌,呆若木雞,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醒悟過來,揪住阿望的衣領(lǐng)嘶吼著,失態(tài)而猙獰。
“我說我要殺了曹睿!”
阿望眼光瞬間凌厲起來,神情堅定,面如沉水,一字一頓道。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盯著殺氣騰騰的阿望。
就是打死我,也不肯相信,這話竟出自這個表面一貫“老實憨厚”的少年之口。
“如何有此想法?!”
我杏眼圓睜,目光如刀,聲音卻有些許顫抖。
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少年居然敢有這么瘋狂的想法。
“估計你也知道,這魏公曹操已然受了九錫,又威逼大漢天子封其為魏王。”
“霸府早已架空了朝廷,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漢室已危在旦夕,社稷頃刻崩塌?!?p> 司馬望沉默了一會,雙眸在黑夜里閃著寒冷的光。
“那又如何?難不成你有救國良策不成?”
阿望這番話令我對阿望刮目相看,我問道。
“我司馬家久受國恩,世代纘纓,豈能坐視大漢傾覆!”
“何況,以吾觀之,祖父大人十有八九,名列那衣帶詔大名單。”
阿望語氣堅定。
“何以見得?”我反問道。
“祖父原任京兆尹,轉(zhuǎn)任騎都尉后稱病不出,養(yǎng)志閭巷,闔門自守,不理世事?!?p> “實際是韜光養(yǎng)晦,觀察時局,無聲抗議曹操專權(quán)無禮欺君罔上?!?p> “二叔仲達更是兩次拒絕曹操征辟,甚至不惜足足裝病長達七年,后迫不得已才勉強出仕輔助曹丕?!?p> “可見他們有多反感曹操?!卑⑼灾忚彙?p> “聽說你祖父對曹操有知遇之恩,為何不效忠曹家?難道司馬家跟老曹有仇?”
我十分好奇。
“確實如此,祖父當(dāng)年任朝廷尚書右丞,舉薦曹操任洛陽北部尉?!?p> “曹操以五色棒擊殺小黃門蹇碩的叔父,從此聲名鵲起,開啟仕途之康莊大道?!?p> 司馬望突然話鋒一轉(zhuǎn)。
“然而,曹操六親不忍,絲毫不顧舊情,莫名其妙把祖父列入衣帶詔名單。”
“他把七十高齡的老人家下了大獄,交由酷吏許都令滿寵嚴刑拷打,幾次奄奄一息。”
“要不是二叔機智營救,只怕司馬家會被曹操老賊夷了三族。想來都后怕。”
接著,阿望咬牙切齒道:“如此奇恥大辱,豈能不報仇。”
“難道你司馬家就把報復(fù)的目標(biāo)放在曹睿身上,別忘了他還是個未成人!”
我呵呵冷笑道。
“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誰讓他是曹賊的嫡親孫子?!?p> 阿望冷哼道。
“那何不一定!”
我脫口而出。
“這……這……,從何說起?!”
司馬望目瞪口呆,半眗問道。
這回輪到司馬望吃驚了,我偷偷暗笑。
“知道曹睿的生母是誰嗎?”
“甄宓啊!”
“原來她首任老公又是誰?”
“袁紹次子袁熙。”
“建安九年,曹軍破冀州,曹丕捷足先登,娶了甄宓為妻,而曹睿便在當(dāng)年出生?!?p> “故而好事者便在坊間散布流言,說甄宓被曹丕強占前已有身孕。”
“這是真的嗎?”
司馬望被驚得張大了嘴巴。
“這就得問他母親甄宓了。”
“這曹睿也是個可憐人,爹不疼娘無奈?!?p> “殺了他有何意義?”
“如果他乃袁氏之后,你殺了他,豈不成了那曹丕的心意!”
我連珠炮般連聲問道。
司馬望徹底懵逼了,抓耳撓腮,低頭發(fā)呆。
“曹操極為喜歡曹睿,愛屋及烏之下,有可能立曹丕為世子?!?p> “如果曹睿能繼位,整個曹魏豈不變成袁魏?!?p> “縱然曹操有二十五個兒子,也徒呼奈何。”
“如此,漢室和你司馬家,豈不是以另一方式報仇雪恨了!”
我繼續(xù)開導(dǎo)道。
“聽君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撥云見日,茅塞頓開,”
司馬望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不好!那碗姜糖水放了毒藥!快去救他,遲了便難救?!?p> 阿望突然用力拍了拍腦袋。
我聞言如被雷打電擊,大腦一片空白,徹底懵了。
良久才勉強擠出幾個字:“那湯藥,我喂他吃時也吃了少許?!?p> 話剛出口,肚子就隱隱傳來一絲疼痛。
“瑜哥哥,對……對不起,對不起?!?p> 司馬望面如土色,冷汗涔涔,嗚咽著。
他手忙腳亂掏出一顆黑色藥丸。
不由分說,塞進我的櫻桃小嘴。
小命要緊,被嚇得半死的我拼命用吃奶的力氣咽了下去。
不一會,如許清涼如期而至,全身恢復(fù)了力氣。
“不好,曹睿!”
我和阿望一躍而起,異口同聲大喊。
幾個箭步,掀開窗簾,沖進屋里。
“阿瑜……阿瑜……”
躺在床上的曹睿左手撫著肚子,蒼白的右手在虛空無力抓著什么,滿嘴胡話。
他面如死灰,滿臉冷汗,幾縷發(fā)絲飄在臉上,零亂無力,五官扭曲,顯然是十分痛苦。
“元仲,元仲,我在這里!”
我心中大駭,閃身撲到曹睿身邊,握住他的右手,把他扶坐起來,扭頭朝司馬望吼道。
“快!”
我知道,此時此刻,我定是面目猙獰可怕,目光如刀似劍,殺氣騰騰。
司馬望大氣不敢出,快步走到床邊,不由分說,竟舉起右手劈向曹睿后頸。
我勃然大怒,戟指斥道:“干什么?!”
司馬望毫不理睬,兀自扶住已然暈死過去的曹睿。
從懷里陶出一個翠綠色的玉瓶子,拔開紅色木塞,把里面的藥一股腦倒進曹睿嘴里。
用力打了一掌后背脊,使曹睿順利吞下了藥丸。
“瑜哥哥,沒事了,讓他睡一覺醒來就好了?!?p> 做完這一切,臉色潮紅的司馬望用衣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如釋負重,長長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
我點了點頭,顧不得擦汗,輕輕扶曹睿躺下,小心蓋好被子,掖好被角,又拭去他頭上的汗。
做完這一切后,我看了一眼曹睿,轉(zhuǎn)身對司馬望點了點頭,一起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