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接著一陣的掌聲和歡呼,就連焚云與葉雨瀟二人,都忍不住贊嘆不已。
“怎么樣?賭鬼兄,要不要來一把?”至始至終,道孤行竟從來沒有看過骰子一眼,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而他那一雙帶著神秘微笑眼眸,也從來沒有離開過這位奇形怪狀,簡直奇葩得不像人樣的“賭鬼兄”。
賭鬼生性狡猾,仍是有些狐疑地看了道孤行幾眼,哼了一聲,道:“我憑什么信你,你又為什么要幫我?”
道孤行淡然一笑,似說笑地道:“我只是不想賭鬼兄你,輸了錢,濫殺無辜啊?!闭f完看了眼賭鬼的眼神,趁他發(fā)怒之前,又是大笑一聲,道:“所謂贏久必輸,輸久必贏,賭鬼兄今日遇見了我,那便是到了該贏的時候!”
賭鬼心中有怒,但不知怎么的,卻也對這個說話似認真似玩笑的狡徒生不起氣來。一口怒氣咽不下,險些將自己嗆著。他哼了一聲,凌然道:“我殺的,不是出千的小人,就是那魚肉百姓的狗官,他們都該死!”
道孤行聽他這話,心中一跳,心想自己不就是出千嗎?但面上卻是凌然道:“好!賭鬼兄果然仗義。這么一來,我今日就必須幫你贏上一把?!钡拦滦姓f著眼神掃過四周:“各位,這把就讓在下來掌骰如何?”
作為莊家的賭場方,早已是輸?shù)貌怀蓸幼?,賭場老板恨不得立馬將這個賭鬼趕出去,當下有人幫他出面,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而作為買家的諸位賭徒,雖說反著賭鬼買,必能贏錢,但贏了錢卻帶不走,也是恨不得這賭鬼早點罷手。
眾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說道:“但請高人出手!”
道孤行話不多說,直接拿過骰盅,便搖了起來。
葉雨瀟看著,似是心有所思,忽然激動道:“果然,我猜得沒錯。他真是想不動兵刃,驅走賭鬼?!?p> 一旁焚云則還是冷哼一聲:“我到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樣。”
道孤行手中骰盅一停,側身到賭鬼耳邊,悄悄道:“二三五,小?!闭f完,自己卻是笑著拿出一錠銀子,往大押了去。
周圍賭徒糾結了一下,限于之前道孤行的優(yōu)秀表現(xiàn),俱是對此人深信不疑,都紛紛跟他一道,往大押去。
只見賭鬼又是滿臉狐疑的看了眼道孤行,猶豫了半晌,終于是用腳夾起了一枚銅錢,打算往小放去。
“等等!”道孤行將他喝?。骸百€鬼兄帶了一籮筐銅錢,每次卻只出一枚,難怪把把輸還能堅持到現(xiàn)在?!闭f著又是對其笑了笑,道:“只是我可沒那么多閑工夫。一把,我只幫你一把,還請賭鬼兄考慮一下,要不要再多加些籌碼?!?p> 賭鬼兄哼了一聲,伸出去的腳慢慢退了回來。又是狐疑地看了幾眼道孤行,思索了許久。終究還是狠心下來,將整個籮筐全部押在了賭桌上:“老子就信你一把!”
“好,痛快!”道孤行骰盅一開,便道:“對不起了,各位。二三五,小?!北娙藝^來一看,全場卻是又爆發(fā)出一片驚人的歡呼聲,道孤行本來還信心滿滿,可這歡呼聲本不該出現(xiàn)。
他轉動眼眸,看了眼骰子點數(shù),面色突然大變,一個蹌踉,搖頭道:“不對!我明明搖的是二三五,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小子!你果然也是來害我的,你們凡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賭鬼一聲暴喝,便要動腳。卻也不管道孤行那任何辯解之說,一腳便向他踹去。
只聽一聲巨響,一道人影被踹了出去。賭場墻上,赫然多出一個人型破洞,上面仍是掛著幾根碎木,在風中搖擺不定,似掉非掉。而方才道孤行所站位置,只剩下一個骰盅在地上滴溜打轉,久久不停。
焚云與葉雨瀟二人面上都有失色,擠進人群一看??v使他們從未賭博,但那臺面上的點數(shù)一看便是大,并且還是最大的三個六!
葉雨瀟急忙跑了出去,正欲扶起道孤行,他卻是一咬牙,強行穩(wěn)住了身形。
焚云看他一眼,冷言道:“我還以為你多厲害呢,不僅沒能幫人回本,還害得人家輸光了籌碼?!?p> 面對焚云的嘲諷,道孤行卻是不屑一笑,淡淡道:“其實,讓他輸光,也不錯!”
“你說什么?”焚云、葉雨瀟二人畢竟都不是等閑之輩,似乎同時想起了一點:
想那賭鬼沒錢再賭了,不也得離開嗎?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只是太過兇險而已。
焚云之前還誤會了他,如今細想,倒是對他生出了幾分敬佩。
葉雨瀟面上則是一反常態(tài)地嚴肅:“道孤行,你真是不要命了!”
道孤行全身劇震,大口吐血,面上卻未顯露半分,似乎這件事情已經完全進入了他的掌握,淡淡道:“我的命,不值錢!想那賭鬼,乃是受到上古仙人詛咒,逢賭必輸。就在方才,我明明搖出了屬于小的點數(shù),卻是觸犯了仙人禁制,在開注的一瞬間,那禁制便如亙古不變的法則一般,強行改變了那原有的點數(shù)。”
道孤行嘴角露出了一絲偷笑:“你們知道,那賭鬼的雙手和一足是怎么沒的嗎?”
看著他此時滿嘴是血,卻又若無其事的表情,葉雨瀟總覺得有些想笑,卻又冷冷道:“總不能,是你砍掉的吧?”
道孤行呵呵一笑,道:“當然不是!是被他自己輸?shù)舻?。聽聞此人征?zhàn)賭界數(shù)十年,一生可以說是無一勝績。有三次甚至輸光了自己所有籌碼,不得已才堵上自己的手、腳。結果,那三次無疑都輸了,所以他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謹慎?!彼f著想笑,卻沒忍住,又咳出一口血來。
焚云看他這模樣,心想這人到底看沒看見,自己在流血啊?他哼了一聲,道:“那他為何還能堅持到現(xiàn)在,是我的話,早就戒賭了!”
“他是想要破除那個,讓他必輸?shù)哪е?。上古仙人有約,他此生逢賭必輸,但若能贏上一把,此后便開始轉運。他之前輸過的所有東西,都能找回,更有機會得道成仙?!?p> 道孤行說著,又是忍不住笑出一口血來,繼續(xù)道:“可你們不覺得,這個約定似乎太可笑了一點嗎?既然他逢賭必輸,如何能贏那一把,又如何轉運?這或許只是仙人的一個玩笑罷了,笑那世人放不下輸贏?笑世人,看不開得失?!?p> “放不下輸贏?看不開得失?”葉雨瀟自言自語低聲說著。
道孤行忽然仰天大笑,似乎絲毫不顧及自己傷勢,道:“現(xiàn)在,他的籌碼再一次被我設計賠光了,目前要想再賭,他只能押上那最后一條腿了!”
“若他連這最后一條腿都輸?shù)袅?,那他還能對我們造成什么威脅?縱使那金丹境修士的能力,又有何用?”道孤行一個沒忍住,又是笑出一口血來。
葉雨瀟忽然心念一動:“原來你不單是要趕走他,還想殺了他?”
焚云看他一眼,總覺得有不可靠,冷言道:“哼!無知。既然他這般厲害,若要賴賬,你又如何?”
道孤行似不屑地笑了聲,若有所思地看著賭場破墻上,那些個人型破洞,以及那兀自搖晃的木塊,道:“不!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了。賭鬼雖然殺人無數(shù),但確實如他自己所言,只殺像我這樣的出千之人,和貪官敗類。對賭道的尊重,他可以說是勝過了世間所有人!他之前輸?shù)舻氖帜_,都是自己砍的!”
二人面色一驚,似不敢相信。
“道孤行!你個混蛋!”隨著一聲巨響,一道人影如電光一般,破開屋頂磚瓦,落在了道孤行面前。
“你敢坑我,我要再跟你賭一把,”賭鬼仿佛陷入了瘋狂:“我最后的籌碼就只有這條腿了,你也必須堵上你的所有東西!”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身影,道孤行卻是沒有什么,倒把一旁的焚云和葉雨瀟嚇壞了。
賭鬼像是越來越震怒,僅一聲暴喝,便威力驚人。竟連方圓五六丈之內的地面都盡數(shù)龜裂,四方墻倒樹傾,土木飛揚。
焚云、葉雨瀟二人內功何等深厚,如今卻都是有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只是忽然之間,又好了很多。沒人知道為什么,也沒人注意到,有兩只手,正悄悄地搭在了他們肩上。
“凡人是不可能與修真者一戰(zhàn)的,你們走吧。”道孤行雙臂一振,將二人分頭推了開去。
他一個蹌踉,險些沒有站穩(wěn)。明明已經七竅流血,但神色間,卻看不到半點疲倦之色,反而仰天大笑:
“好!賭鬼兄,我陪你賭?!闭f著神色從容,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便仿佛那血跡不是他的一般。
“只是,我道孤行游歷天下,孑然一身。你要我押上所有東西,我卻不知該押什么?”
賭鬼瞪了他一眼,怒道:“少給老子裝蒜!你讓我陪了個光,我便要你拿這世上所珍惜的一切作為賭注!”
“我所珍惜的一切,早已不復存在。”他的眼神突然出現(xiàn)了無盡的追悔和失落,似想起了一些舊事。
他繼續(xù)道:“如今,我現(xiàn)在所珍惜的,不過是頭頂青天,腳踏黃土,活在當下而已吧!”
然而,賭鬼不知道。其實這最后一場賭局,早就在道孤行的算計之中。道孤行為他準備了,六面都小于四的骰子,無論是怎么搖,結局走早已注定。
“最后一把了,就由你自己來吧!”
道孤行將骰盅扔了過去,賭鬼接過。
他簡單地施展法力搖了幾下,便欲開注,卻又是被道孤行叫道:“人生在世,輸贏,真的那么重要嗎?”
“你不明白,我只想贏一把!一把就夠!為何天地不公,世人都有贏的權力,而我卻沒有。不是說經過努力就會成功嗎?為什么我一次次的努力,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心碎,為什么?為什么?”賭鬼面色似哭,似笑,更似那被命運捉弄,想要掙脫,卻無力掙脫的可憐蟲。
道孤行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是知道結果的,但不知為何,卻對面前這位悲劇的賭徒生出了憐憫之心。
不如,就讓他贏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