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爺孫倆便收拾好了一切,只待出發(fā)。
其實暴風卷走了屋里大半東西,也沒什么收拾的,但陳三虎不忍大半年的辛苦付諸東流,才想著仔細搜羅一番,畢竟這是生計,能撿些回來,那損失就要少一點。
只不過,暴風把木屋都被掀了一半,又還能有什么東西剩下來?
幸運的是在一根倒塌的柱子上,陳三虎找到了一些肉干,可算回家的干糧。
阿香拿著僅剩的一點毛皮草藥,抱著水壺,走出沙坑。陳三虎拉著簡易搭建的木架,隨后出來。
對少年的高傲和冷漠,阿香一直心有怨氣,就好像欠著他似的,起先看他要死不活,倒還不在意,現(xiàn)在他不想死了,也就沒必要在遷就他。
所以阿香出了沙坑后,便遠遠的走開,腳步兀自朝著家的方向而去,心里不愿搭理少年。
陳三虎拉著木架去了石下,拉上少年后,便緊緊跟在孫女身后,朝她追趕。
其時正值清晨,陽光揮灑而下,漫漫黃沙之地,景象華貴,一片金色,竟是半點沒有昨夜那樣恐怖的氣息。
三人如此走了一日,交談很少,只在午時停過一會兒,各吃了一些肉干和清水。阿香不忍爺爺一人拉著少年,時常幫襯,卻也不愿和少年說話。
如此又歇息了一夜,到得第二天天不見亮重新出發(fā),直至下午時分,方才遠遠見到一個小鎮(zhèn)的輪廓。
小鎮(zhèn)出現(xiàn)時,阿香和爺爺不由對視一眼,疲倦的神情登時顯得極為高興。
少年見這爺孫二人如此模樣,便知此處應該就是他們的歸屬了,不覺仔細看去,只見山高土崩,枯木陳陳,泥沙具下,白蒙蒙的飛灰滿天都是,凄凄慘慘,蒼蒼涼涼,竟也不比大漠好到哪兒去。
又走了一會兒,上了一條道兒,三人遠遠便見有兩個行人并排走來。
等靠得近了,只見這兩人都是一身粗布麻衣,寒酸備至,更兼滿臉郁色,唉聲嘆氣,顯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陳三虎一見二人,卻是心中歡喜,沒想到竟是他在鎮(zhèn)上賣皮賣藥時所結交的攤友,登時就高興叫道:“老高,大耳,近來可好啊?”
那兩人聞聲一怔,目光齊刷刷的朝前一看,也是略顯詫異,隨即各叫一聲:“陳三哥?!北阃惾⑻幾邅怼?p> 這兩人都是上了年紀干不了體力活的,一個個白發(fā)糟亂,面容枯槁,形體消瘦。
三人一碰面,各自寒暄問好。
陳三虎見兩人笑意勉強,并非發(fā)自真心,又見二人眉宇間陰郁色彩濃厚,穿著更不似從前,便不解道:“二位一向生意興隆,笑口常開,怎么這才半年多不見,瞧著就是另一副樣子了呢?”
其中一個鼻梁高挺的登時委屈道:“三哥啊,我們成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半年前你才去大漠的時候,我們倆就是這副模樣了!唉?!?p> 鼻梁高挺的老頭說完話后,重重的嘆下一口氣,另一個耳朵奇大的接著也嘆息道:“是啊,三哥,我們半年前就這樣。”
陳三虎更加奇怪,問道:“半年前?那是怎么了?你快跟我說說,老高,是出了什么事嗎?”
名叫老高的是鼻梁高挺的老頭,他和陳三虎一樣,也是時常采些草藥來買,便怒道:“什么事,說起來都是一肚子氣,你瞧我們這瓜安鎮(zhèn)什么也沒有吧!窮鄉(xiāng)僻壤一個,以前也沒見誰來管??砂肽昵?,有個自稱三山戍邊史的家伙,騎了一頭銀角獅頭獸,帶了七八個人,偏就在鎮(zhèn)子住下了,說是以后鎮(zhèn)上無論大事小事都得告訴他,他受大薊國梁家皇帝的口諭,接管了鎮(zhèn)子,我們以后都得聽他的?!?p> 陳三虎暗暗一想,瓜安鎮(zhèn)地處荒蠻之地,雖鳥不拉屎,窮困潦倒,但也的確是大薊國梁家的邊陲王土,因此派人來接管,自也不差,便道:“咱這瓜安鎮(zhèn)雖然什么也沒有,但也確實是大薊國的地盤,派人來守,也算是合情合理?。 ?p> 大耳朵的老頭當即往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的道:“合個屁的理,那人來這兒,要咱們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坐下那頭銀角獅頭獸,更是必須得用圈養(yǎng)的牛羊喂養(yǎng),還有他手下的那七八個人,到處找咱鎮(zhèn)上的女子作樂,好些要嫁人的姑娘,竟都被他們給……活活糟蹋了?!?p> 聽到此處,陳三虎震驚之余,心中已是升起一股無名業(yè)火。
阿香早在旁邊義憤填膺,嬌叱道:“那我們就不伺候他了,打他出去??!”
老高又嘆了一聲,滿臉無奈道:“誰不想啊,早先鎮(zhèn)上的幾個年輕人就是這樣,喜歡的女子被糟蹋了,找這些人拼命,可結果一個個的,都叫那頭銀角獅頭獸給活活吞了?!?p> 大耳朵老人也垂喪道:“是啊,一看這樣白白送死,誰還敢和他們反抗,也就只有認命了。”
阿香聽得怒火中燒,沒想到自己才離開鎮(zhèn)上半年多的時間,鎮(zhèn)子就變成了這樣,這好歹也是生她養(yǎng)她的故鄉(xiāng),被人這樣欺凌,哪里還忍得下去,便是性子一烈,道:“他們在哪里?我找他們?nèi)?!?p> 阿香說完,邁步就要走。
老高立刻一把抓住她手腕,囑咐道:“哎呦,小孫女,你可千萬忍住這口氣啊,慶幸你和陳三哥出去了,才得以幸免,不然的話…….。唉,眼下你還是和你爺爺躲得遠遠的吧,不要在回鎮(zhèn)上了。”
大耳朵老人也關切道:“是啊,小香兒,以你的模樣回到鎮(zhèn)里,那是萬萬逃不出他們的魔掌??!你還是趕緊和爺爺躲到其他地方去,別再回鎮(zhèn)上了?!?p> 兩個朋友的言語,使得陳三虎心中猛地一震。
他本來也是滿腔憤慨,想著這些人竟是如此欺凌自己的家園,勢必要報仇??裳巯?,他的眼中卻是多出一抹憂患之色,緩緩望向孫女,生怕她會因此受到什么傷害。
阿香不覺抿了抿嘴,兩個老人的話,莫名的觸動了她的神經(jīng),登時也是感一陣后怕。
而就在這時,她也聽到了一個滿含嘲諷意味的聲音:“怎么,不敢去講道理了嗎?你不是說你們這里是可以講道理的嗎?”
眾人齊涮涮的移動目光,望向那說話的少年,只見他神情冷漠,嘴角卻揚著一抹譏誚笑意,看起來很是囂張。
對此,三個老人都感詫異,正不解少年為何這般說時,阿香卻已開口,道:“我那是指我瓜安鎮(zhèn)上原來就住著的人,并不是外來人?!?p> 少年冷笑又道:“我看你就是怕了。這洪荒天地,本來就沒有什么道理可講,你何必再自欺欺人?!?p> 阿香竟一下無言可對,雙眸中怒火綻放,緊盯著少年臉頰,像是要化身成為野獸,也把他吞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