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眼熟
花開兩頭各自表。
且說喬卿莫同秦三太太進(jìn)了平昌侯府的大門，便看見早有抬了小轎的婆子在候著了。秦三太太回頭居高臨下的瞄了一眼門外的花花綠綠，對喬卿莫語重心長地道；“瑞姐兒你記住，你是永誠伯府的表姑娘，是我的外甥女。不論外面那些人如何待你，是奉承？還是妒忌？而你永遠(yuǎn)都比她們高貴。若是她們說了不該說的話惹你生氣了，你罵便是，她們只能乖乖受著。萬不可像今日這般，明明已經(jīng)氣的喘不上氣來，還猶豫著會不會損失自身氣度，任你的丫鬟自言自語含沙射影。這樣子不過是不痛不癢，助長她們那群八婆的威風(fēng)?！?p> 秦三太太說完，又面向佩藍(lán)道；“你看你做事一向穩(wěn)重，是個好孩子。但你有些穩(wěn)重過頭了，不如另一個果斷。下一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敞開了罵！罵得對方吐血才好。自言自語算什么招數(shù)？撓癢癢招數(shù)么？就是戳破了天，自有太夫人和我頂著吶，你只要記著莫讓你主子受委屈便是。”
“是，奴婢記下了。”佩藍(lán)像是受到極大的鼓舞，行禮都輕快了些。
“三舅母......”喬卿莫卻被秦三太太這一席話感動得一塌糊涂，仿佛看見了母親生病前也是這般護(hù)自己的。先前那些人的話瞬間如風(fēng)吹散，心中的憋悶著的氣也落了下去。
秦三太太替喬卿莫去了帷帽，恢復(fù)原來的笑容戲道；“莫哭莫哭，沒有哪個丈母娘會喜歡在自己生辰之日紅眼睛的媳婦?！?p> “舅母，您又說胡話！”喬卿莫這回是真的被秦三太太無正形給打敗了，止住了感動卻紅了耳根子。
秦三太太替喬卿莫理了理碎發(fā)滿眼慈愛地道；“快走罷，這小轎是咱們府上專有的待遇，旁的人任她再巴結(jié)也享受不得?！闭f完便讓佩藍(lán)扶自家姑娘坐進(jìn)小轎。
雖說秦三太太說話沒正形，卻也曉得處理好一切。這不前腳喬卿莫進(jìn)了小轎，后腳就讓焦大家的給抬轎子的婆子打賞銀錁子，并挨個吩咐先前什么都沒聽見。
婆子們得了賞，穩(wěn)穩(wěn)的起了轎。
佩藍(lán)和焦大家的跟在轎子后頭，佩藍(lán)裝作好奇小聲的問焦大家的道；“焦媽媽，您說為何外面那些夫人太太不圍大夫人，不圍四太太，偏要圍著咱們?nèi)f話呀。”
焦大家的得意的笑了笑卻故作神秘地道；“小孩子莫問大人事?！?p> “哎呀，焦媽媽。您就跟我說說嘛。您放心我又不會張揚出去?！迸逅{(lán)雙手合十搓手再次哀求。
“行吧，其實也不算什么秘密啦?！苯箣寢屗闪丝?，故意落后小轎幾步對佩藍(lán)小聲道；“這第一，咱們?nèi)锛沂前部ね醺允遣挥谜f的。第二，咱們?nèi)渴瞧讲罡恼^親家，加之鍺少爺沒定親，那些人不過是想來個退而求其次罷了。這第三，三太太與莊夫人還在閨閣時便有些交情。所以，比起大夫人來她們更愿捧著咱們?nèi)??！?p> “那她們明知我家姑娘是三太太的外甥女，為何還要惡言惡語？！”佩藍(lán)被秦三太太一點撥，心覺得不甘憤恨道。
焦媽媽左右看了看，故意壓低聲音道；“老奴聽說是莊夫人要求嚴(yán)苛，為了不影響世子讀書曾定下了規(guī)矩說要等世子年滿十六周歲才定親的規(guī)矩。這不莊世子明年開春兒就滿十六了，就有人傳，說莊夫人借此次生辰宴就是想相個兒媳婦。雖然沒有明著講，但各家各族的夫人太太們哪里能放過莊世子這樣的金龜婿？她們是坐不住了便想借此機(jī)會讓自己女兒往莊夫人面前湊一湊混個面熟?！?p> “所以呢？跟我家姑娘有什么干系？”佩藍(lán)想不通。
“你忘啦？‘月下仙子’一事?！苯勾蠹业恼f完，頗含深意的挑了挑眉。
“原來如此?！迸逅{(lán)點了點頭，轉(zhuǎn)念一想驚道；“那三太太她該不會是想讓我家姑娘......”佩藍(lán)話說一半忽覺不妥，又咽了回去。
焦大家的卻笑了笑，恨鐵不成鋼道；“你糊涂了不成？咱們?nèi)鸨砉媚锸乔f二姑娘請來的，三太太也就逗一逗表姑娘過過嘴癮罷。表姑娘的婚事自有姑老爺做主，三太太哪敢打她的主意呀?！?p> 佩藍(lán)摸了摸鼻子，沖焦媽媽干笑了兩下。心道‘看來這一回，姑娘是真的多心了?！?p>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轎子已經(jīng)拐彎進(jìn)了甬道。
喬卿莫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的掀開轎子窗帷的一角，窗帷打開的那一瞬，眼前忽的明亮了。
喬卿莫偷偷的像外看去，看著那雕有白鶴穿云浮紋的甬道，情不自禁地驚嘆道；“這平昌侯府的宅子果真與旁的不同，就連甬道上的圖紋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彼捯魧⒙?，就見一男一女并排著迎面而來，不過三五步便同轎子錯身而去。
就這一瞬喬卿莫便將那對男女看了個清，那女子上身著竹葉青簡潔無紋的交領(lǐng)襦衣，下身則著略顯華麗繁雜的角童泛舟收蓮蓬圖案的百褶裙，裙長恰恰能遮住一雙嬌足。而她頭上綰著雙丫髻，髻上點綴著幾朵蓮米子大小的淡粉色珠花，剩余如瀑的長發(fā)披散在后背，襯得本就美麗清新的臉蛋，像極了尚未啟蒙的稚嫩小童。再配上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如曦，仿佛能將人魂魄里的雜質(zhì)都洗去。她路過時，甚至還飄過一陣淡淡的荷香。
喬卿莫感嘆，像這樣明明有著十三四歲身量，卻擁有一張可愛純潔如幼童面龐的女子，平生還是頭一回見。
回那女子身旁的男子，那男子身著月白色藏金絲暗紋大氅，不過三五步錯身而過的時間，衣服上暗藏的金絲就險些晃花喬卿莫的眼睛。再看他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fā)由一根月白色素面緞帶高高束起，輕輕的隨步而動，淺淺的遇風(fēng)微揚，這樣似乎更能顯出他極高的身量。這導(dǎo)致做在轎子里的，只看得見他那鋒利且分明下顎線，和輪廓立體又富有溫度的側(cè)顏。幾近完美的眉宇似陡崖峭壁一般的存在，立體又大氣的同時彰顯出他本身就有的桀驁與不羈。深邃眼窩內(nèi)的瑞鳳眼，眼尾優(yōu)雅而微揚，眸光流而不渙散，比之女子，更多幾分妖冶誘惑。喬卿莫不過才看一眼，便覺著陷入了無底洞，進(jìn)入他眼神的漩渦里暈了方向。
再看他那挺拔似峻峰的鼻梁下生著顏色恰好的唇，唇畔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似天神普渡眾生時的溺，又似地獄深處罰過時的孽，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究竟是善還是惡。
喬卿莫不禁再次感嘆，這世間怕是在沒有他這般俊美還帶著邪氣的男子了，就連父親也要遜色幾分的俊美男子，甚至......還讓人覺著有些眼熟的男子。
喬卿莫晃神間，轎子已經(jīng)入了二門。
佩藍(lán)來扶她，喬卿莫邊下轎邊問道；“佩藍(lán)，方才你可瞧見那一男一女了？”
還在神游的佩藍(lán)被這一問突然清醒，答道；“奴婢瞧見了?！?p> “好一對璧人兒，只是那男子我看著有點眼熟，不知在哪兒見過。佩藍(lán)你整日跟我在一起，你可曾見過？”喬卿莫懷這期許地問道。
佩藍(lán)回了神，隨即道；“姑娘整日在府里，見過的外男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除了老爺什么時候見過那樣好看的男子了？”
“瑞姐兒在說什么？莊夫人身邊的謝媽媽來接了，快跟我進(jìn)去當(dāng)心誤了時辰?！闭蛇@時秦三太太喚了喬卿莫。喬卿莫聞言覺著有理，便不再追問，佩藍(lán)也暗自松了口氣。
秦三太太走著走著突然問道；“咦？你身邊那個著淺青色衣衫看著怪機(jī)靈的丫鬟呢？出門上馬車前我還看見在你身邊來著。”
“回三舅母話，福哥兒送我的珊瑚串子不見了，我心有不安便讓她先回去再找找?！眴糖淠郧傻母谇厝韨?cè)，學(xué)著秦三太太的模樣抬頭挺胸目不斜視的入了內(nèi)院。
秦三太太這才想起昨日蘿夢閣的丫鬟四處找珊瑚串子的事。心中甚慰，溫聲道；“真是個重情的好孩子，若實在找不到了，三舅母再送你串更好的?！?p> “謝三舅母好意，那珊瑚串子是福哥兒小時攢了月例買了珊瑚珠子自己親手做給我的生辰禮，雖說不值幾個錢，卻是他敬愛我這個長姐之心。若是能找到那便是好，若是找不，這世間也再無別的珊瑚串子能比得上了。”喬卿莫神色凄凄道。
秦三太太為之動容，反握了喬卿莫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喃道；“好孩子?！?p> 兩人說著話，已經(jīng)走過回廊入了內(nèi)院，只見院內(nèi)的粉墻青瓦，山水魚池，雕花門樓，是一處接一處，一方又一方。直叫看的人目不暇接，暗嘆富華。當(dāng)路過一潭人造內(nèi)湖時，只見湖四面皆是抄手游廊，游廊一直延伸至湖中心，上建閣樓，即可觀賞遠(yuǎn)處風(fēng)景，又可就地垂釣，實在是妙。游廊兩面還綴著米色紗幔，被風(fēng)一吹，紗幔展開時竟是一幅幅江南小調(diào)意解而來的漁民生活小畫。待到風(fēng)停紗幔止時，又恢復(fù)原有的朦朦朧朧的氣氛。這樣的布置沒有一點俗氣，反倒使此湖平添些許情趣生機(jī)。過了人造內(nèi)湖，從垂花門而進(jìn)再繞過一條夾道，應(yīng)當(dāng)就是是平昌候夫人所居的院落了。院門處上銜一塊百年古木所鑄的牌匾，牌匾上寫著‘赤誠院’三個鎏金大字，據(jù)說是當(dāng)年圣上登基后親筆書寫賞賜的。進(jìn)院里一看，整個院子錯落有致，富麗堂皇，雍容大氣。院中心擺著溫室里培育著的四季名貴花朵，什么二喬牡丹，墨菊之類的，毫不吝嗇的擺滿整個院子。
喬卿莫有心多看幾眼，人已經(jīng)到了正房門口，隱約能聽見里面鶯鶯燕燕的說笑聲和環(huán)佩交織叮咚聲。不知為何她突然緊張起來，頷首緊跟在秦三太太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