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仲文將烤好的野雞取下，撕下雞腿遞給桑圓。
“其實，你沒必要因為自己變成妖人而感到難過?！?p> 查仲文聽后，狠狠扯下一條肉，仰頭就吞咽下去，有些忿忿，“先生，你是仙師，當(dāng)然覺得無所謂?？晌也灰粯樱鸵驗槲易兂裳?，我爹娘打我罵我，還趕我走，鎮(zhèn)上的人也拿石頭砸我，縣里的官老爺還要殺我?！?p> “我的意思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并沒站著說話不腰疼?！辈橹傥目粗A，眼里帶著些慈祥，“其實，妖人和仙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p> “區(qū)別可大了，仙師降妖衛(wèi)道，受萬民敬仰，妖人為禍一方，受百姓唾棄！而且，您看您的模樣和氣派，您再瞅瞅我……”說罷，桑圓又再一次垂下頭，看著自己的爪子和腿上的羽毛。
查仲文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回來了啊，回到了東土這個奇怪又理所當(dāng)然的世界。
“對了，說了這么多，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桑圓撓撓頭，最近一系列事情實在讓他忘記了這么重要的步驟，“桑圓，桑樹的桑，圓滿的圓?！?p> “好的，桑圓，你知道嗎，我剛從西邊一個遙遠的國度回來。”
“西邊？我知道，是虞王朝還是魯王朝？”老黃講的故事發(fā)生在天南地北，無論是本國東王朝，還是北方的玉王朝，還是西邊的魯王朝和虞王朝都有涉及到。
“不是，是更西邊，從魯王朝最西邊的港口坐船，一路向西，在海上航行數(shù)個月才能抵達?！?p> 桑圓第一次聽說東土四國以外的地方，畢竟老黃說的那些天涯海角就夠桑圓幻想很久很久的了。
“海的那邊還有陸地！”
“嗯，沒錯，在東土的西南，有閻浮提大陸，再往西，是尼格羅大陸，尼格羅大陸北方，就是阿特拉斯大陸。”
桑園聽查仲文說出一連串他從未聽過的名詞，瞬間被深深吸引。
“世界很大！”查仲文站起來，看著星空，“我們真的很渺小。有時候我們會覺得世界，可能就是我們走過的地方，看過的風(fēng)景，見過的人，吃過的東西。不過這樣，就太容易變得狹隘了?！?p> 桑圓似懂非懂，宛若一個傻子。
“所以，你對世界的看法，不過就是桑家鎮(zhèn)，桑家鎮(zhèn)的人，桑家鎮(zhèn)的事，桑家鎮(zhèn)的吃食，至多還有老黃給你講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這樣是不對的，世界是什么樣的，要你自己去看，自己去發(fā)掘，自己去認(rèn)識，你得多出去走走?！?p> “先生，可是俺家沒錢。我爹每天下地，我娘每天織布，也不過剛夠我家吃飽穿暖。哪有盤纏夠我出去走走看看的啊。”
查仲文頓了幾秒，在心中苦笑自己真是離開東土太久，已經(jīng)脫離百姓了啊。
在這個時代，所有的財富、知識和見識都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他們不會說，百姓也不會問，當(dāng)然他們也樂于這樣。
看著桑圓，查仲文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會講什么道理，而且桑圓年幼，也很難向他解釋清楚關(guān)于仙妖人中的秘辛，只好抓住桑圓的肩膀說道，“我方才跟你說的我從西邊歸來，在那里有個國度，叫格林王國，妖人在那里的地位跟仙師并沒有什么不同，都受到百姓的敬畏?！?p> “不可能吧！”桑圓抬起手臂，“你看看，我長得這么恐怖，老百姓會喜歡我？我之前差點都被打死?！?p> “外貌你不用怕，過段時日，等你到了二境泯眾境，就可以恢復(fù)成人的模樣了。”
“二境，泯眾境，恢復(fù)？您說的是什么呀？”
見桑圓這樣，查仲文不禁感嘆東土朝廷和那些大家族，本是同根生，卻對妖人如此煎迫。不如寬松的對待妖人，從小就對這些妖人進行教育疏導(dǎo)，也未必不能使妖人成為棟梁。想到這，他不禁非常佩服格林王國，能夠正確得認(rèn)識妖人的存在，并主動去研究，消弭隔閡。
不過，很多事情的形成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查仲文也無可奈何，只好坐下來給桑圓詳細的介紹妖人的五大境界，和一些修煉的法門。
柴火燃燒，忽閃忽閃，照亮著查仲文的臉龐，桑圓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被附身后還有這么多不同的階段。比如他現(xiàn)在就處于非人境，是妖人化后的第一個階段，這個階段妖化的人會顯現(xiàn)出妖獸的某些特征。直到進入第二境，泯眾，妖獸的特征才會消失，恢復(fù)成普通人的外貌，只有動用能力的時候，才會再一次顯現(xiàn)出妖獸的特征。
桑圓本以為查仲文是個冷酷的斗笠客，結(jié)果沒想到對方能跟他介紹這么多。
夜深后，桑圓看著璀璨星空，又看看火堆另外一邊的查仲文，他突然感到了久違的安心。
自從那夜遭遇變故，一直到現(xiàn)在，那些惴惴不安，那些惶恐，似乎都不再那么緊迫的仿佛在周身碎語了，在查仲文身上，他似乎尋找到了曾經(jīng)在家和父母一起吃飯時的暖意。
次日，火堆已熄，余燼冒著輕煙，桑圓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查仲文早已起來，正對著東方的魚白冥想打坐。
“你醒了，干糧我炕了下，你餓了就先吃點，荒郊野外，就這點東西可以應(yīng)付了。”仙師感知敏銳，不過查仲文依舊閉著眼，想來是功課未完。
待桑圓吃完干糧，查仲文這才呼出一口濁氣，起身來到桑圓身邊。
“明日開始，你也隨我一道修煉吐納之法?！?p> “先生，你是仙師，我是妖人，老黃說仙妖殊途，您的法門我難道也能修煉？”雖然查仲文昨夜苦口婆心，想要消除桑圓仙人妖的對立關(guān)系，但這些觀念畢竟是潛移默化的充斥著桑圓的生活，并不是簡單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既然你叫我先生，就該相信我的話，就不該用你曾經(jīng)的認(rèn)知來衡量我對你說的話，所以，我不管你曾經(jīng)是怎么覺得的，但從今天開始，至少在我面前，你必須認(rèn)為且習(xí)慣仙妖平等，二者并沒有什么不同，明白嗎？”
桑圓見查仲文面帶怒色和威嚴(yán)，這才撇著嘴，點點頭。
查仲文發(fā)現(xiàn)，原來對付小孩子，有時候循循善誘并沒有什么作用，反而強硬的手段更能讓他接受和順從。
收拾完，二人就踏上去往陽都的路。
“先生，我們這是要去陽都？”
桑圓嘰嘰喳喳，不像只雕反而更像麻雀。不過也難怪，畢竟他們要去的是陽都，整個東土，乃至整個世界最繁華的城市，它人口逾百萬，貨物齊全，不僅東土，其余三個大陸的商品也都能在這里見到，甚至在那里，你還能見到碧眼金發(fā)的異族人。
“先生，我有點激動。”
過了會兒。
“先生，我這個樣子去陽都，是不是有點不妥啊？”
查仲文捂著腦袋，有點頭大，這是他第一次帶小孩。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那么努力開導(dǎo)桑圓，并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他甚至覺得還不如讓桑圓繼續(xù)自閉下去，至少這一路上會很安靜。
“是，當(dāng)然不妥，所以從明天早上開始，你要跟著我一起修煉，這樣才能加速你對妖力的吸收和轉(zhuǎn)化，才能讓你在到達陽都之前邁入二境?！?p> “先生，我能行嗎？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才三境上，我能短時間就二境嗎？這會不會有點快？”
“快啥，你現(xiàn)在一進二是容易，可二下到二中，二中到二上都非常困難，說實話，一境無論對于仙還是妖，都只是個過度的境界?，F(xiàn)在的仙師大學(xué)堂，在八歲入學(xué)時要求所有人都是二境下，也就是煉形境下，然而十八歲畢業(yè)時，只有極少人能達到二境上，一小部分二境中，剩下很大一部分仍舊是二境下，十年不得寸進。”
桑圓一聽，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三境上也確實蠻厲害。除此之外桑圓這才曉得，原來當(dāng)仙師并不是像老黃故事里說的那樣，什么尋山訪仙，在仙人宗門前跪地三天，然后以誠動人，最終拜入仙師門下，最終成為新的仙師。而是要進學(xué)，進的還是朝廷于各州郡統(tǒng)一辦的大學(xué)堂和預(yù)備學(xué)堂。
畢業(yè)后，朝廷統(tǒng)一分配，賜正七品神仙郎進入仙官體系，或者進入軍隊任七品的參軍或者書記之類官職，亦或是背景夯實的，可以選擇進入天師將軍麾下的三千營。
總之，并不像桑圓想像中那樣，拿著法器和珍寶，行走江湖，斬妖除魔，捍衛(wèi)和平，時不時還能遇到紅顏知己，醉倒石榴裙下。而桑鉞，喜歡的卻恰巧是仙師為官的便利，就好似一條終南捷徑。
畢竟這個世道，叩門試能叩開的只有一部分，入學(xué)試又會淘汰一大批，最終每個州也就數(shù)百人能進入各大學(xué)堂就讀。
可即便這樣，畢業(yè)后能為官者，一個州立大學(xué)堂也寥寥無幾，其余皆如桑鉞的舅舅，被分至各郡縣地方任一吏員，打磨許多年，方有可能升至九品。于是乎，仙官這種不需要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一畢業(yè)連登科試都不用參加，便能領(lǐng)七品之上的官職的途徑，不叫終南捷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