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查仲文主動幫助羅布縣的邊軍,是為了能少死些軍民。但他并沒有想過,會有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
要知道這樣,他就不會向常清提議北上,還不如留在沙漠,和對手決一死戰(zhàn)。
可他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當初提議說“亂其本土”,內(nèi)心又何嘗不是潛藏著屠戮平民,以亂菁原人心的心思。
查仲文坐在馬車上,看著突然飄起的滿天雪花,嗤笑一聲,表示對自己的嘲諷。
原來,自己才是那個最不堪的人,最毒的計策是自己獻的,最強大的業(yè)障,又要別人替自己背。
但看著身后兩個裹著裘皮的孩子,查仲文自我安慰道,“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他們不該接觸這么多殺戮,他們該快樂成長。”
大概是找到了“借口”?查仲文揚起馬鞭的手,也終于輕快許多。
……
查仲文帶著孩子離開的事,常清已經(jīng)知曉,但他沒說什么,反正目的已經(jīng)達到,那么九百人就可以從容的南下,順道多路過幾個菁原人的部落。
于是,自銀帳以南,無數(shù)草原部落化作火海,無數(shù)菁原人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當一對幸存的爺孫在東朝人離開后,回到曾經(jīng)的部落前,看著輕煙陣陣的廢墟,相互抱在一起痛哭。
小孩子更是留著鼻涕,喊道,“阿爸,你怎么還不回來?”
可他阿爸,誰又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埋在了大漠的沙子下,漸漸化作枯骨。
“叮鈴,叮鈴。”
突然,空曠的雪原上響起清脆的鈴響,爺孫帶著淚花,轉(zhuǎn)頭望了一眼,便立馬停止哭泣,靜默的跪在地上,雙手交叉,嘴里念叨著贊美詞。
來者是玉朝天師府下轄的神愿堂,類似東王朝的濟民堂。
神愿堂的仙師,是最受菁原人尊崇的,他們常年會有一只隊伍,在菁原四處游蕩,為百姓治病、祈福,還呼風(fēng)喚雨,讓草原的牧場更加豐美。
這只隊伍頗大,足足有五十位仙師,還有一千位虔誠的神仆。為首的大仙師是奎都神愿堂總堂的堂輔仙師,名曰白頌,出生于玉朝皇族,三十未婚,但天資縱橫,實力高強。
她一襲白色羽袍,從雪驄馬上落下,宛若一朵云彩。爺孫低著頭,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不敢直視神愿堂的仙子,怕自己齷齪世俗的眼光,污染了仙人的圣潔。
但白頌走到他們面前時,一股溫熱的白云就將他們托起,順道還驅(qū)散了周遭的寒冷。
二人這才敢抬頭,本來畏縮不安,但當他們看到白頌的臉后,才松了口氣,因為那里彌漫著一層煙霧。既然看不見,就不存在污染仙人的顧慮了。
于是,在與白頌熏暖的交談中,他們道出了如今春輝部的處境。
白頌“嗯”了一聲,也不知是疑惑,還是惱怒。
她叫來仆從,將這對爺孫送去夏碧部,并叫人好生照料,然后又叫來一個上師主事,命令他率領(lǐng)神愿堂的人南下,去阻止東朝人的惡行。最后,還叫了幾個人,星夜兼程,從夏碧部繞道,南下大漠,通知和塔回援。
自己則化作一團云霧,飛向南方,打算率先起身,獨自尋找那千人敵軍。
……
桑圓他們穿著牧民的衣服,驅(qū)車在雪原緩行,此時他們已經(jīng)快要臨近玉朝的海西州了,這里是草原的邊緣地帶,心急火燎的和塔,是不會繞遠路從這里北歸的。所以,查仲文走的并不急切。
甚至夜晚來臨時,他還會搭起帳篷,生起篝火,燉起羊肉,根本不擔心會在敵國的領(lǐng)土,遇上敵國得士兵。
畢竟,整個菁原的目光,大概都集中在東邊的銀帳和它南方的一連串部落上了,它們猶如一顆顆煙花,綻放出燦爛的火花后,就化作塵埃。
等和塔收到神愿堂使者的信時,羅布縣的邊軍已經(jīng)遁入大漠,消失的無影無蹤。而一路追蹤的神愿堂隊伍,也剛好在追丟后的返程上,遇到了急著北歸的和塔。
不過,此時和塔正躺在一輛車上,緊閉雙眼,眉頭緊鎖,聽幾個校尉說,和塔在聽到銀帳被屠帳的消息后,當場吐血昏厥,直到此時還不能醒來。
神愿堂的上師主事想了想,也對,換做是他,可能也想永遠昏迷不醒呦。春輝部有大大小小五十多個部落,全都被屠戮干凈,這些部落,得牽扯多少在外為將為官的菁原人,他們的怒火,和塔可承受不起。更何況,不需要這些人聯(lián)絡(luò)動手,玉皇陛下就會主動將他貶官治罪。想必和塔以后,只能去寒原州獵海豹了。
不過,上師主事有些隱隱的擔憂,因為白頌大人明明先于他們南下,可為何,至今未見到她的蹤跡呢?
……
清晨的草原,大霧彌漫,預(yù)示著今天將會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雖然沒有太陽,可查仲文依舊帶著桑圓和查益兒修煉。
“叮鈴,叮鈴?!?p> 突然,大霧里響起清脆的鈴鐺聲,在寂靜的草原里傳向遠方。
桑圓睜開眼,覺得這環(huán)境有些靈異。
突然,一團白霧在他面前幻化出手腳,還有軀體,只有腦袋,依舊是一團迷霧。
“鬼?。 ?p> 桑圓被嚇壞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狀況。
那白霧幻化出的“人”,依稀看得出女子的身段,她每走動一步,脖子上的鈴鐺就會響起空靈的聲響。
而這聲音,對于桑圓,就好比鬼魂的嚎吟。
白霧女子來到三人身前,見三人警惕的打量著自己,于是奇怪的“咦”了一聲。
“你們不是草原的子民?”
桑圓大駭,他望向查仲文,心想這東西是怎么看出來的,我們可都穿著菁原服飾,梳著菁原發(fā)髻的呀!
“你們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會知道?”
雖然女子的臉上都是白霧,可桑圓能感覺到,對方笑了,甚至還帶著一絲絲嘲諷。
“菁原的牧民,在聽到這鈴響,看見這身白色羽袍后,便都會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與我對視,而你們,不僅沒有跪下,而且還肆無忌憚的打量了我很多次。所以,我猜出你們不是菁原人?!?p> 女子突然又化作一團煙霧,坍縮消失后,再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站在三人身后。
桑圓只覺得一股濕冷的氣從他身上拂過。
“咦,你還是個煉質(zhì)巔峰的大仙師?”
查仲文聽到這話,頓時毛骨悚然,能看穿他的實力,這意味著眼前女子的實力豈不是?當他再聯(lián)想到這女子能隨意化霧,頓時就了然,他們遇上暉陽境以上的大仙師了,而且極有可能是玉朝的官方大仙師。
所以,一向沉著的他,額頭上竟然也在這寒冷的冬季里,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心想,要是這女人知道自己不僅是大仙師,而且還是東王朝上十二家的大仙師,那他們?nèi)素M不是要涼涼,八成會被捉去奎都,淪為階下囚。
甚至還會成為兩國博弈的籌碼。
而就在他最緊張的時刻,這白霧女子說了一句瞬間擊潰查仲文心理防線的言語。
“玉朝像你這么年輕的大仙師,我?guī)缀醵家娺^,就是沒見過你?!?p> “那個,咱們玉朝的才俊猶如過江之鯽,有一兩個你未曾見過的,也很正常嘛。畢竟我喜歡安靜獨處,很少出門?!?p> 查仲文訕笑著,悄悄抓住查益兒的肩膀,又蹭了蹭桑圓的肩胛骨。
桑圓看了一眼先生,再根據(jù)現(xiàn)在的情形,立馬明白了先生的意思,三十六計,飛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