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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長夢無境

第三章:燎原烽火隱現(xiàn)出

永生長夢無境 古井有季 9662 2019-12-11 11:18:08

  越到陳宅的中心位置,長敬越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在向他逼近,似讓人不自覺地想起一些陳年舊事,情緒也漸漸被引動起來。

  往腳下一看,整座陳宅就像一團深黑色的漩渦,沒有絲毫人的生氣,唯一的光亮就來自于中央主屋上空宛如滿月的光團。

  越是靠近主屋,身邊“仙姑”吳杳的腳步就越是輕緩,直到跳下屋檐,站到了主屋門前。

  吳杳顯然沒有貿(mào)然沖進去的意思,只靜靜地站在原地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就像是一只伺機而動的獵豹。

  “仙姑……”

  吳杳在長敬又冒出“仙姑”兩字時就狠狠地一轉(zhuǎn)頭,黑金的帽檐一下就晃到了長敬眼前,嚇得長敬趕緊就換了稱呼。

  “吳姑娘,我們在等什么?”長敬受這死一般的環(huán)境影響,不敢大聲說話,只好輕輕地以氣聲詢問道。

  “幻夢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夢境的不可控性,連夢主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出現(xiàn)什么,更不用說誤入幻夢的人。”

  吳杳瞥了一眼長敬,淡淡道:“下一秒就出現(xiàn)一只豹子向你撲過來,你怕不怕?”

  長敬聽到吳杳說“豹子”第一反應(yīng)還以為仙姑有讀心術(shù)呢。

  但仔細一想才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誤入他人夢境時必須時刻小心,但好學(xué)寶寶長敬還是弱弱地發(fā)問:“那在夢境里我們也會真的受傷嗎?”

  “對于夢主來說,夢里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會直接對她造成傷害,但如果被自己所幻想出來的情境掌控住了情緒,逃脫不出,就形成了夢魘,久了就會對自己的精神造成影響,輕則精神萎靡,重則精神失控,成了失心瘋,甚至一夜猝死?!?p>  “對于誤入他人夢境的人來說,夢境里所出現(xiàn)的事物不會直接造成肉體上的傷害,但因為躲避夢境而自己造生的傷害都會真實地影響到自身?!?p>  “例如現(xiàn)在豹子向你沖來,即使他咬住了你,你也不會受傷,但是你若為了躲避它,而撞到柱子或是嚇得三魂沒了兩魂,那你的身體和精神都會真的受到重創(chuàng)?!?p>  吳杳還是那種清冷的語氣,但聽得長敬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黑漆漆的四周真的會突然冒出什么來嚇自己一跳。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身靈元不穩(wěn)固,精神力不強的人,往往分辨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自受其害?!?p>  長敬點了點頭,如果不是遇到了吳杳,他也無法想象自己竟然進入了陳老太太的夢里。咦,如果我是因為進入了陳宅而入夢,那本來就在陳宅里的人呢?

  “那陳叔他會不會也在夢里?”長敬一想到這漆黑的宅子里竟然還有這么多真實的人,就又有些焦急起來。

  “離夢主越近,應(yīng)當(dāng)是越早受到幻夢的影響。按他們事先所在的位置來看,他們很可能就在主屋附近?!眳氰煤烷L敬都正對著緊閉的主屋大門,所有未知的力量都來自于此。

  “我們準(zhǔn)備進去,我在前,你在后,小心一點?!币膊灰妳氰糜凶鍪裁礈?zhǔn)備,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往前走去,仿佛閑步逛園子般隨意。

  長敬作為男子,自覺不能落了下風(fēng),便也坦蕩蕩跟著前行。當(dāng)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空蕩的宅子里也找不到什么武器防身。

  “咯吱……”吳杳單手推開了屋門,一步跨過門檻,外間的月光斜斜地映照進屋子里。

  “奇怪,好像沒有人?!彪m然有月光的照拂,但整間屋子還是大部分籠罩在黑暗里,只影影綽綽地可以看到一些家具的位置,但最關(guān)鍵的陳老太太卻好似不在屋內(nèi)。

  長敬落在吳杳身后,部分視線被遮擋著,直到整個人都進到房間里后,才勉強看清了全屋,聽到吳杳的話,他下意識地就開始環(huán)顧四周。

  “這不是陳老太太嗎?”更為奇怪的事發(fā)生了,長敬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床邊角落里的陳老太太。

  “嗯?”吳杳順著長敬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空落的床鋪和窗下陰暗的墻角。為避免燈下黑的情況出現(xiàn),吳杳又向里走了兩步,仔細又看了一遍,還是毫無人影。

  長敬也詫異,難道是自己眼花了?可是當(dāng)長敬剛往前走了一步時,他就清晰地看到地上的“人影”動了。

  “人影”是抱著雙膝坐在墻角的,鬢發(fā)散亂遮住了臉,但看衣著應(yīng)當(dāng)無錯?!叭擞啊币婇L敬走進,原本環(huán)抱著雙膝的手忽然捂向雙耳,將臉更深地埋進了膝間。

  “你能看到她?”吳杳的聲音雖然已經(jīng)刻意地降低,但依然透出了驚奇。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一個普通百姓竟然可以一眼在夢境中看到夢主,而她卻看不到。

  要知道,她從小學(xué)習(xí)五大控夢術(shù),可以輕易識破幻夢,其靈元的穩(wěn)固和精神力的強盛遠不是一般凡人可比,更何況她還有著天賦能力……

  “你看不到?”長敬的表情立刻怪異起來,在他眼前,陳老太太是如此明顯,而吳杳卻看不到,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相信你自己所看到,不要動搖?!眳氰迷陉P(guān)鍵時候給了長敬一針強心劑,長敬慎重地點了點頭,一步步向角落靠近。

  “陳奶奶,我是長敬,不要害怕,我就跟你說說話?!遍L敬在距離“人影”一步遠的位置蹲了下來,輕聲問道。吳杳雖然看不到陳老太太,但是她能聽到長敬溫柔謙恭的聲音,隱隱對長敬多了一絲新印象。

  “陳奶奶,地上涼,我們一起去床上坐著吧……”

  “床!床!我的床上沒有我兒子!我兒子去哪兒了!”陳老太太的尖叫聲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穿透而來,長敬眼前的“人影”也突然抬起了頭,向長敬撲來。

  長敬雖然也嚇了一跳,但他一直謹(jǐn)記著吳杳在屋外和他說的話,只要自己不要嚇自己,不要傷害自己,就不會有事。所以,長敬沒有躲避,反而主動伸出手,攙扶住了陳老太太。

  近在眼前的陳老太太終于露出了面目,兩眼空洞洞的,好像在盯著長敬看,又好像是透過了長敬,看向背后的吳杳,枯皺的臉上毫無光彩,整個人都仿佛被抽去了生氣,只一聲一聲地尖叫著“我的兒子”。

  “陳奶奶,我是長敬,我?guī)フ覂鹤?,您先冷靜下來,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好嗎?”長敬嘗試著讓陳老太太平靜下來,耐心而溫和地和她說著話,還抽出一只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本來躺在床上的,是,是陳祥忠那個混蛋搶走了他!他搶走了我的兒子,給那賤人養(yǎng)!那是我的兒子??!……”陳老太太的手緊緊地抓著長敬的胳膊,一會兒似在回憶,一會似發(fā)狂,不停地說著重復(fù)的話。

  長敬跟著陳老太太的邏輯回憶起來,“陳祥忠”就是陳叔的父親,早在十年前便因病逝世,只留下陳老太太一個人。

  好在彼時陳老太太的兒子也就是陳叔早已娶妻成家立業(yè),陳家米鋪也在溫江城扎根,生活穩(wěn)定,逐漸富裕起來,不僅是吃穿不愁,還有富余的錢買了田地,雇傭了下人。

  陳叔父親的事長敬也是道聽途說,畢竟十年前他也不過才八歲而已,但長敬從未聽說陳叔父親逝世時還有什么小妾,坊間還一直夸贊陳老與陳老太太感情和睦,互相扶持才有今日的家業(yè),陳叔是陳老唯一的兒子,因此陳家也少有風(fēng)波。

  可是聽眼前的陳老太太所說,陳老仿佛與長敬所了解的完全是兩個人。長敬似乎有些了解眼下的夢境為何有如此深的怨念,以致于夢元之力外溢形成幻夢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

  “陳奶奶,您慢慢說,您的兒子好著呢,他一直跟著您長大,如今也娶妻生子啦。”

  ‘’我的兒子……他還這么小,才剛會爬,就被他那狠心的爹給抱走了,就在這里,從未手里生生地搶去了……那個負心漢喜歡上了一個窮女人,他忘了當(dāng)年他家徒四壁的時候是我死心塌地得跟著他,陪同走南闖北找活路。”

  “他發(fā)達了就忘了我,喜歡上了別的女人,因為她不能生育,便要將我的孩子搶去給她養(yǎng)……我不甘……我不甘啊……”

  陳老太太就這么死死地揪著長敬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時而憤慨,時而落寞,眼神飄忽在這間屋子里,舊人舊事似都在她眼前浮現(xiàn)。

  就像變戲法一般,周遭陰暗的屋子忽然明亮起來,但與此同時也迅速變得陳舊,似完全換了一個地方,長敬覺得頗為熟悉,就像是……原來的陳宅!

  屋子里也不再只有他們?nèi)齻€人,陳老太太所說的陳老“陳祥忠”浮現(xiàn)了出來,就站在屋內(nèi)唯一的一張床前。

  長敬的位置只能看到陳老的背影,另一個“陳老太太”就匍匐在床上哭泣,陳老手里便是尚在襁褓中的嬰孩。

  陳老抱著孩子看向正門處,那里站著一個面容模糊的女人,緩緩地伸出了手,似是馬上就要接過孩子……

  一念而過,長敬明白過來,幻夢本就是夢主的夢境投影,一切景象均隨夢主的心意發(fā)生變化。長敬和吳杳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陳老太太此時此刻的所念所想。

  “那后來呢?”長敬耐心問道。

  “后來……那女人病死了!跟我沒關(guān)系!陳祥忠那負心漢又回到我身邊了……我像沒事人一樣原諒他,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可是我的兒子也被那賤人傳染了惡癥!我求遍了郎中,我求他們救救我的兒子……嗚嗚……還好我的兒子回來了,回來了……”

  “自那之后陳祥忠覺得有愧于我,就對我百般好,哈哈哈哈但是老天爺還是懲罰了他!”

  景象又是一變,還是這張床,但是躺在床上的人換成了陳老,而陳老太太則是坐在床前,手里拿著一個藥碗,輕輕地舀著湯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依舊相敬相愛。

  “我兒十二歲那年,他染上了和那女人一模一樣的病,上天眷戀我兒,賜他重生,但卻沒給陳祥忠這個機會,他馬上就要死了,就要為他所做過的一切承擔(dān)責(zé)任!”

  與陳老太太激動的言語說不同的是,坐在床前的她眉目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也不看陳老,只重復(fù)地舀著湯藥,還時不時地輕輕吹過湯匙,似是怕湯藥燙到陳老。

  而床上的陳老,同樣未感到一絲即將離世的悲痛,蒼老的雙目靜靜地望著陳老太太手中這一個小小的藥碗,他的所看所想皆無人可知。

  長敬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竟不知道如何作語,此時同樣處于夢境中的吳杳也只是無言站默。他們作為局外人,自無法評價陳老的行為,更無從了解“那個女人”。

  他們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個垂暮之年的女人回顧過往時的悲憤、絕望以及現(xiàn)在的無措。

  陳老死后的幾十年里,陳老太太一個人支撐了一個家,不僅養(yǎng)大了兒子,還扶持兒子繼承家業(yè),如愿看到了他娶妻生子,故事的結(jié)局本該是她幸福美滿地安養(yǎng)天年。

  誰曾想,陳老的事情給她帶來的傷害,直到她晚年依舊沒能痊愈,當(dāng)年她沒有抒發(fā)出來的那口氣積攢成了怨念,甚至形成了一個黃粱夢,纏繞于陳宅多日不散。

  “娘!”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喚打破了安靜沉痛的氛圍,也喚醒了長敬和吳杳。

  “我的兒??!”

  陳叔像是從黑暗中突然走出來一般,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原本平靜些了的陳老太太再次慟哭起來,撲向自己守護了大半生的兒子。

  “娘啊,您怎這般偏執(zhí)呢?爹都已經(jīng)走了四十年了,您為何就是放不下呢?”

  “您可知道,當(dāng)年爹離去時如何跟我說的嗎?爹怕自己走后,您仍是無法釋懷,告訴了我當(dāng)年那件事的真相。那年,我的出生讓身體本就不好的您一下子病重,精神也變得異常,時常認不得人,只會抱著我囈語。”

  “爹找來了一位女郎中為您診治,可您一直拒絕治療,我也因此染上了病,爹只好狠下心,從您懷里搶過我,交給了那位女郎中暫養(yǎng)。沒想到,您在本就不甚清醒的情況下記住了那一幕,誤以為是爹移情別戀,搶走了我給別的女人。”

  “那日之后,爹一邊更努力地找其他郎中為您治療,一邊還要照看我,可是那時的我太小了,普通的病癥在我身上惡化,傳染給了那位好心的女郎中,但她一心研究藥物給病情更加嚴(yán)重的我,以致于她自己拖延了診治。最后,當(dāng)?shù)K于治好您的病,您恢復(fù)神智時,那位女郎中也因為救治不及時去世了。”

  “之后,您抱著我一家家苦求醫(yī)者的時候,是爹變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物件,為我千金尋藥,這也是為什么后來他病重卻無法醫(yī)治的原因之一啊,我也是在他即將離世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jīng)病了十幾年了啊……”

  “早在他為您和我尋醫(yī)問藥的時候,他就被我傳染了相同的病癥,只是他發(fā)作的較為緩慢,此后數(shù)年都在悄悄吃藥壓制,但也因為拖延的過久,以致于無法根治了。爹他早已將所有的資產(chǎn)變賣,為您和我購置了現(xiàn)在的陳宅,也為我鋪好了道路?!?p>  “最該死的應(yīng)該是我,我害死了那位郎中,也害死了爹,我不想再因為這件事害死您??!這么多年,無論爹怎么做,您都不再相信他,我懇求您相信我,求求您,不要再恨爹了?!?p>  陳叔的出現(xiàn),是長敬沒有想到的,陳叔的話更是給了這個世俗故事另一個意料之外的結(jié)局,長敬甚至要懷疑這是不是另一個夢境,是不是長敬自己假想了一個故事結(jié)尾?

  “是我病了?瘋了?妄想了?錯怪了?”陳老太太已不再哭了,這個故事對她來說更加震撼,她怨恨的這四十年仿佛忽然沒了目標(biāo),沒了緣由,有的只是茫然,是錯愕,是愧疚。

  一個女人在為自己的愛人生育子女后,身體陷于虛弱,下意識得想要保護孩子,于是即使生了病,也不愿意放手。因為愛,她害了自己的兒子;

  一個男人,在看到發(fā)妻和幼子飽受病痛折磨的時候,他選擇狠心做抉擇,他付出一切想要護妻和子周全。因為愛,他被自己的妻子誤會至死;

  一個醫(yī)者,被病患感染時,第一時間做的不是救治自己,而是用盡全力去找尋救治病患的方法。因為愛,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在這個真實的故事里,誰都沒有錯,只是一場無妄的災(zāi)病帶給這個家庭的厄運,讓怨念錯誤的存在,讓心愛的人抱憾離去。

  “罷了罷了!一切應(yīng)我而起,應(yīng)當(dāng)因我而去?!?p>  “老陳啊,我會來找你的,你再等等我,我們再說說話,好嗎?”

  陳老太太依舊是散亂的頭發(fā),佝僂的身軀,蒼老的聲音,周圍的景象不再變化,變化的只有陳老太太的眼神。

  數(shù)十年的怨恨、誤解、執(zhí)念都在那一雙渾濁的眼睛里,忽明忽暗,一朝夫妻,一朝夢。

  夢醒,屋亮,人散。

  長敬依舊站在原地,吳杳站在長敬的背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仙姑,你說陳老太太真的放下了嗎?”長敬沒有轉(zhuǎn)身,像是自言自語般問道。

  吳杳似也因這個夢境受到了很大的觸動,也沒去計較長敬的“仙姑”,默了一瞬,回答道:“有的夢醒了是不舍,有的夢醒了是解脫,但不管如何,對于夢主而言,這終究是黃粱一夢?!?p>  是啊,這依舊只是一個夢而已。真相來的太遲,陳老早已離去,一家人終究無法再回到當(dāng)初,重新來過。

  陳老太太回到現(xiàn)實中,仍要背負無盡的愧疚、悔恨,夢境只是解了她的執(zhí)念,給了她一個多年不得的結(jié)局,但故事已經(jīng)發(fā)生,已無可更改,人無法變生死,亦無法跨現(xiàn)實。

  最重要的人都應(yīng)在有限的生命里倍加珍惜,用更多的快樂留存在記憶中,活在當(dāng)下。

  長敬釋然的一笑,眉間已無悵然,忽然回頭看向吳杳。

  “仙姑,你說的真對,我好崇拜你哦。”

  “……滾?!?p>  吳杳的眼睛依舊掩蓋在寬大的帽檐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視物,長年修習(xí)控夢術(shù),讓她的五感都早已超越普通人的程度,即使閉上眼,她依舊可以感知萬物。

  可是,長敬忽然回頭看向她的這一瞬,即使吳杳知道長敬看不到她的眼睛,她依舊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她也能感受到長敬眼中真誠的笑意,那似是與生俱來的豁達,又似是源自內(nèi)心的無畏。

  “對了!陳叔和陳老太太呢!”長敬忽然想起正事,幻夢破了,夢醒了,夢主呢?

  四周的環(huán)境早已變化,依舊是夜晚的天空,但頭頂?shù)哪悄ㄏ笳髦鴫艟衬芰繌娙醯涅Z黃色光團已經(jīng)消失不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夜晚。

  長敬和吳杳所站的地方也不再是主屋的位置,而是在正門和主屋位置中間的一個小房間內(nèi),這才是他們真實的站位。

  長敬收拾好了心情,便和吳杳一路向主屋走去,夢主和陳叔應(yīng)該就在那里。

  陳宅依舊沒有太多聲音,但總算有了一點生氣,也能看到一些下人走動,整個陳宅都點起了燭火,增添了現(xiàn)實的煙火氣,與夢境的死寂截然不同。

  “陳叔?”因為也沒人攔著,長敬就徑直走到了主屋前,輕輕地敲了敲門,聽到陳叔的聲音后就推開了門走進屋內(nèi)。

  入門一看,整個房間內(nèi)的布局和夢境并無二致,只是明亮許多,依舊是那張大床,陳老太太就躺在上面,仍閉著眼,看不出狀態(tài)如何。而陳叔就坐在床邊,看到長敬等人進來,有些怔楞。

  “長敬?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在做夢?!?p>  走近了,長敬才發(fā)現(xiàn)陳叔臉上還有淚痕,但并不十分悲慟的樣子,看來陳老太太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有所好轉(zhuǎn)。

  “是我,陳叔。剛剛我們在陳奶奶的夢境里見過?!?p>  看到陳叔的反應(yīng),長敬才確信,方才夢境里突然出現(xiàn)的陳叔和他們一樣,都是真實的,都是誤入了陳老太太的幻夢。但陳叔畢竟沒有吳杳在一旁指點,一定是在幻夢里迷失了很久,因為陳老太太突然的情緒波動,才順應(yīng)著陳老太太的心念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

  而陳叔,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陳老太太的夢境里,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對于大多數(shù)普通老百姓而言,幻夢都是極其少見的,更遑論自己發(fā)現(xiàn)并走出了。

  事實上即使是吳杳遇到的幻夢數(shù)量,也是兩只手就可以數(shù)完了。如非遇到極大的情緒波動和執(zhí)念糾纏,一般人的夢境都是平和而穩(wěn)定的。

  “我們在我母親的夢里?”陳叔顯然有些不可置信,一聽長敬說是陳老太太的夢,就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陳老太太,也顧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關(guān)切地握住母親的手。

  “剛剛我娘短暫地醒來過,看著我也不說話,就是默默地流淚,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好像跟我娘說了一通話,她就忽然醒了,但是沒一會她就又睡了過去。我是不是該去請郎中來看看???”

  “她應(yīng)該是累極睡去,多日的夢境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她需要時間恢復(fù)。但她已經(jīng)從夢魘中走出來了,心結(jié)也解了,應(yīng)是沒有問題了,靜養(yǎng)即可?!遍L敬還沒來得及說話,他身后的吳杳就突然開口了。

  聽到吳杳的聲音,陳叔這才發(fā)現(xiàn)長敬背后還有一個人。

  “閣主?!竟真的是您,我剛還不敢相信,原來真的不是夢,這次又是您救了我母親,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了?!?p>  見到吳杳的陳叔顯然比看到長敬激動多了,也恭敬多了。雖然長敬很想告訴他,其實剛才還是夢,但我們又是真實的,一下子解釋不清,長敬干脆也不開口打斷陳叔了。

  “不必謝我,是你自己喚醒了你母親,也解開了她多年心結(jié),之后如何都看她自己了,逝者已逝,活著的人總歸是要往前走,向前看?!眳氰梅路鹉J了陳叔的稱呼,坐實了自己的身份。

  吳杳面對陳叔也是一副清冷的樣子,與年輕的聲音相比,成熟穩(wěn)重許多。長敬開始有些好奇寬大的帽檐下,仙姑到底長著怎樣一副面孔?會不會也很高冷?或許長的很著急?

  “閣主,慢走?!?p>  長敬只是在心里打了個彎,一回神吳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只剩陳叔恭敬地鞠著躬相送,也不知道后來他們說了什么。

  “咦,仙姑什么時候走的?怎么總是消失地這么突然?”長敬自言自語道。

  “臭小子,你怎么會跟閣主在一起的?也不早告訴我,害我娘受這么多苦!”陳叔見吳杳沒影了,收起了崇敬感恩之心,看著長敬又恢復(fù)了往常的模樣。

  “誒唷,陳叔,您別打我呀。我也是今日晚上才剛遇到的仙姑,還就是在您家里遇到的……”長敬簡單得解釋了下來龍去脈,陳叔這才恍然。

  “還是多虧了閣主啊,不然都不知道我娘還要受這夢魘折磨多久?!标愂逡琅f有些心有余悸,他甚至以為母親可能熬不過今晚了。

  長敬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亦是唏噓不已,有些話就讓它們都消匿在虛無的夢境里吧,就像是吳杳所說,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旁人說再多也無用,只有陳老太太自己想開了,才能真的好起來。

  此事就在無波無瀾的日子里翻篇了,陳老太太醒來之后并無多大變化,只是平靜了許多,身體也健朗了一些,時常會在陳宅里走動。

  像是在回憶陳老還在時的日子,又像是在與陳叔在新陳宅里創(chuàng)建屬于他們母子的回憶,但不管怎么說陳叔一家總算又是過上了祥和的生活。

  而長敬又是一個月未見過吳杳了,他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尋她,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著尋她,就是會忽然在曬藥的瞬間想起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或是在凝視著爺爺?shù)臅r候腦海里不自覺地閃過那一晚在屋頂?shù)钠婷钕嘤觥?p>  另一頭,回到織夢閣的吳杳依舊做著每日都在做的事。身為織夢閣的閣主,她的職責(zé)在于維護一方領(lǐng)域內(nèi)百姓的安定生活,不僅是照看他們的身體康健,還要排除一切來自于夢境的隱患,例如幻夢,甚至暗境。

  具體來說,織夢閣作為織夢淵分設(shè)在兩大帝國境內(nèi)各大城池中的分支機構(gòu),他們需要為每位民眾提供以夢換藥的機會。

  民眾首先從枕月舍購買符合自己財力的不同品階的儲夢枕,再根據(jù)儲夢枕的最大數(shù)量決定他們幾日來織夢閣兌換一次長夢丸。

  通常來說,最低品階的儲夢枕也可以儲層一個人七日的夢境,而七場白云夢即可換領(lǐng)一顆長夢丸,如遇到黃粱夢,三場即可價值一顆長夢丸。

  百姓們只需要帶著他們的儲夢枕來到織夢閣,就會有專人帶他們來到靜室,一對一地在他們面前施展取夢術(shù),取出儲夢枕內(nèi)儲存的夢境,通過夢境顯色驗證夢境質(zhì)量,再收入專門的容器之中,最后根據(jù)夢境的質(zhì)量和數(shù)量交換長夢丸。

  一般人也不會去關(guān)心他們的夢境被織夢閣收取后究竟作何處理,作何用處。但織夢淵曾在多年前公開演示過一次取夢、凝夢,利用普通夢境里的夢元之力制成長夢丸的全過程,以示公正和安全,絕無貓膩。

  當(dāng)然,普通人光是這么看一遍也學(xué)不會如何制作,千百年來,五大控夢術(shù)都掌握在織夢閣手中,即使是枕月舍也只是掌握了儲夢術(shù)這一種術(shù)法。

  且只有天賦異稟之人或是心智過人的才可能加入織夢閣,成為“織者”,學(xué)習(xí)術(shù)法,并宣誓永遠效忠織夢閣,不可外傳術(shù)法之秘,一生只為民安,絕不可濫用神術(shù)。宣誓之后才能了解到織夢閣運作的全過程。

  事實上,織夢閣收取到民眾的夢境后,會將這些夢境都沉入“靈淵”?!办`淵”其實就是一個大池子,裝滿了夢境,通過特殊的秘法將夢境煉化,提煉出其中的夢元之力。

  “靈淵”的上方會持續(xù)氤氳著乳白色的霧氣,偶爾也會有少量鵝黃色的光霧混雜其中,這些霧氣其實就是夢境顯色的實體化,濃郁的白色昭示著這里集聚了大量的白云夢和少量的黃粱夢。氣霧下方沉淀著相同顏色的池水,這便是液態(tài)化后高濃度的夢元之力。

  待“靈淵”內(nèi)的夢元之力積攢到一定程度,就會由織夢閣的閣老和閣主出手,施展凝夢術(shù),將夢元之力擯除雜質(zhì),濃縮煉化成指甲蓋大小的長夢丸。

  并不是所有加入了織夢閣的人都有機會和能力修煉全部五種控夢術(shù),大多數(shù)織者學(xué)習(xí)和修煉取夢術(shù)便要耗費他們數(shù)年的時光,且只有通過考核確認他們的能力可以修習(xí)下一種控夢術(shù)的時候才能被獲準(zhǔn)修行。

  因而整個織夢閣內(nèi)也只有少數(shù)人掌握著凝夢術(shù),成批量制作長夢丸的任務(wù)也就落到了他們頭上,成了他們的職責(zé)所在。

  此時,溫江城織夢閣內(nèi),圍著“靈淵”站著五人,皆著黑衣,呈閉目狀,雙手伸出,略高于頭頂置于“靈淵”濃郁的氣霧之中,許久均無任何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五人齊齊一動手,似乾坤挪移一般,大量的氣霧就順著他們手掌運轉(zhuǎn)的方向移動起來,并不斷濃縮加深著氣霧的顏色,不再是純凈的白色,而逐漸變成了淡黃色,氣霧的體積也越縮越小,分成五股纏繞于五人的手中。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什么,只見他們的口中輕輕的念著什么,手中的氣霧就沿著順時針的方向盤旋起來,形成一個掌心大小的淡黃色氣團,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細密的霧氣逐漸固化,竟在自己凝結(jié)成一顆顆指甲蓋般大小的藥丸。

  許久,眾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睜開眼,每個人的手中都多了數(shù)不清的淡黃色藥丸,細看之下還會發(fā)現(xiàn)這些藥丸表面有許多金色的紋路,透著若有若無的香氣,引人忍不住地想要將其吞入腹中。

  他們的神色似都有了一絲疲憊,將手中的藥丸悉數(shù)放置到身邊的藥格內(nèi)后便常舒一口氣。

  “閣主,今日共煉化白云夢三百零八場,黃粱夢九十二場,制成長夢丸兩百顆整?!?p>  其中一位黑衣人恭敬地向最中間那一位一拱手,平靜無波地匯報了此次凝夢術(shù)的成果。令人驚訝的是,說話這人竟是一位女子,聲音說不上年輕,但很沉穩(wěn),似經(jīng)歷過多年風(fēng)霜。

  “好,各位閣老辛苦,都先回去休息吧?!闭驹谥醒氲暮谝氯私K于說話了,如果長敬此時在場,一定會立刻聽出這便是那位仙姑姐姐,吳杳。

  “是,閣主?!逼溆嗨娜寺犅劧甲鞴笆譅?,略一彎腰便各自退下。

  “時玉,你留一下。”吳杳忽然叫住了方才回話的那人,其余三人仿若未聞,未作停頓徑直離去。

  “閣主?!?p>  “時玉,你發(fā)現(xiàn)了嗎?最近三個月溫江城的黃粱夢多了太多?!眳氰每粗矍耙呀?jīng)恢復(fù)平靜,只剩少量氣霧和池水的“靈淵”,皺起了眉頭,語氣有些沉重。

  “是的,從前黃粱夢最多不過二三十,如今卻整整翻了三番,確實有古怪?!眴咀鲿r玉的灰衣女子也盯著眼前的“靈淵”,若有所思。

  “前幾日,我發(fā)現(xiàn)溫江城里一些因年歲過長,已多年未做過夢境的老者也開始有白云夢出現(xiàn)了,還有的老人和小孩忽然出現(xiàn)了黃粱夢,甚至形成了幻夢?!眳氰盟剖窍肫鹆艘恍┦?,將自己這三個月來每日巡夜時的發(fā)現(xiàn)告訴了織夢閣內(nèi)最親近的下屬。

  “竟有這等事?”時玉大為吃驚。要知道,一般年過九十的老人因為靈元和精神力都已經(jīng)到了盡頭,很難再形成夢元之力,連做夢都難,更別說黃粱夢了。

  而年幼的孩童因為身體正處于高速成長的時期,而他們的精神力又不足以控制這些不停繁殖衍生的力量,便容易在夢境中積蓄爆發(fā),形成黃粱夢。

  但即使放在以前,黃粱夢的數(shù)量都是有限的,如今毫無征兆的激增一定有古怪,很難說沒有人為的作用在其中。

  她們都明白黃粱夢并不是越多越好的,人如果掌控不了自己的夢境,就會反噬夢主,嚴(yán)重的時候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吳杳思前想后都不得其解,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件可以一揭而過的小事,她一直思忖著是否要上報上一級的織夢閣。

  “溫江城怕是要起風(fēng)了?!眳氰猛棄糸w的穹頂,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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