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幫你們護法?!?p> 虞老走到桌前,隨意地看了一眼那顆赤血珠便對長敬說道,顯然已經(jīng)知道他們所說的方法。
長敬的神色很快恢復如常,擺了個請的手勢,讓開位置。
林奕溫和地對問趙清語道:“清語,你可以嗎?”
趙清語執(zhí)著地點了下頭,也不用匕首,右手拇指的指甲在食指指腹上用力一劃,便有那血滴穩(wěn)穩(wěn)地滴落在赤血珠上。
然而,赤血珠上的血滴就如滴在了透明地琉璃瓦上,順著光滑的珠面上緩緩滑落,留下一條清晰的血痕。
長敬想過赤血珠會爆發(fā)出的可怕后果,卻沒有想到赤血珠會毫無反應。
趙清語不甘心地用力擠出一串血珠,滴滿了整顆赤血珠,林奕想攔都沒攔住。
趙清語愈加憎惡自己的無能,話音間帶上哭腔,“為什么,為什么會沒反應……”
赤血珠見血非但沒有更加強盛地反饋出夢元之力來,顏色反倒愈加暗淡,如蒙塵的紅寶石,在歲月中塵封。
“娘,娘……我該怎么做……”
趙清語的眼淚終于再也堅持不住,化作晶瑩的淚線直直落下,混在鮮紅的血液里,“啪”地一聲滴在了小小的赤血珠上。
就在這時,赤血珠忽然亮了。
這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光,就像是在鏤空的珠心燃起了一小團火苗,照亮了整顆璀璨的明珠。
此時的紅色不再是滲人的血液顏色,而是如家中點在床頭的溫暖燭光,如黑夜間高掛著指明前路的溫和月光,令人心生暖意。
“娘!”
趙清語睜大了眼,仔細觀察著赤血珠的變化。
積蓄在赤血珠下的血液都緩緩被吸收進去,所謂骨肉至親,生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如果這顆赤血珠真的有靈性,會不會就是趙曦敏在疼惜她的女兒,用這種方法喚醒它呢?
靜靜的屋子里,沒有一點聲響,所有人都在等待著赤血珠展現(xiàn)它的能力。
而預期中的各種場景都沒有出現(xiàn),眾人只見赤血珠的紅色光芒愈來愈盛,逐漸漫出本體,再化成一陣投射光,落在趙清語身上。
趙清語原本煩雜的心就這么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好像小時候她犯了錯,害怕地告訴母親,卻沒有聽到想象中的責罰,反而被母親輕輕揉過頭頂?shù)能洶l(fā),攬進溫暖的懷中。
所有的不安、自責、痛悔都被撫平,了無痕跡。
連臉上的淚痕都消失不見,在與祁珩的夢境之戰(zhàn)所受的傷也都在加速愈合,全身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和安心。
接著不止是趙清語,還有林奕、林瑤、長敬和吳杳,甚至連虞老和雷介在內(nèi),這個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和舒暢。
外間街市上的喧囂聲都遠去了,只覺得這個世界寧靜地剩下鳥語花香、高山流水和平淡的生活。
林奕清晰地感受有一雙溫暖柔軟的手在撫摸自己斷折的右腕骨,在一層層解開他的紗布,如云般托起,再如輕紗般放下,他便能自如地轉(zhuǎn)動右手了。
“孩子,謝謝你?!?p> 他聽到一個溫和的女聲在他腦海中響起,他驚異地看著趙清語,就見她閉著眼微笑著,似沉浸在這紅光帶來的溫暖中,其他人也沒有反應,顯然只有他一個人聽到了這聲音,而且并非趙清語所說。
“清語,就交給你了?!?p> 他忽然明白了這是誰,真心實意地在心中無聲地作出回復,他相信,那個人能聽到。
“林奕此生定不負清語?!?p> 而長敬這邊,感覺卻很奇怪。
他看別人仿佛都很享受的模樣,到了他這兒怎么就全身上下一陣麻癢?
最詭異的是,他居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紅光從他的手臂中傳入身體,在他的四肢百骸,萬千血管中流轉(zhuǎn),所到之處皆如有一根小樹枝劃過的感覺。
說不上特別難受,但就是讓人無法忽略的感覺,他甚至能通過這道紅光了解到他自身的構造,就如同有一個內(nèi)視鏡,讓他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五臟肺腑。
直到那道紅光進入他的大腦時,他才忽然覺得所有的麻癢都化成了一種酥軟,舒服地讓人想要直接躺下睡覺。
可意識卻十分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從他第一次見到吳杳開始,他親眼所見的第一個夢境就是爺爺?shù)陌自茐?,夢到了小時候的長敬,頑皮的年畫寶寶。
第二個是陳宅中的黃粱夢,那漆黑的古宅,陰暗的窗角,披頭散發(fā)的陳老太太皆歷歷在目,連那聲凄厲的呼喊都猶如在耳。
第三個是后山的暗境,他見到了幻夢中的吳杳,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能一眼分辨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說起來,這一年他的經(jīng)歷不可謂不豐富,大大小小的夢境見識了許多,而且都是與吳杳一起。
可進入他身體的赤血珠,或者說是趙曦敏就很是驚訝了。
按理來說,她應該可以在他的腦海中看到他從小到大的所有夢境,也就是往夢。
可是事實上,這里空空如也,僅有的幾個夢境也都是通過外部世界反向記憶存儲在大腦中的。
也就是說,他沒有屬于自己的夢境。
于長敬而言,他早已習慣無夢一身輕。
反倒是經(jīng)過紅光這么一通梳理,他覺得渾身神清氣爽,思路清晰,四肢有力,連空氣中彌漫的細微夢元之力都能完全捕捉。
簡直像是武俠話本中被人打通了奇經(jīng)八脈一般!
他睜開眼,別的沒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自己竟握著吳杳的手。
他立即就要松開,可一看吳杳,卻見她緊皺著眉頭閉著眼,連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在紅光經(jīng)過他心肺處,他正癢的難受時,吳杳主動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心,柔軟的觸感撫平了他心中的不安,讓紅光順利到達了腦海。
現(xiàn)在,難受的人換成了吳杳,他自然不能輕易放手……對吧?
不知道為什么,長敬與吳杳有身體接觸的時候,他總有種冒犯了仙姑的感覺……
可又不自覺地想要靠近她,替她沖在前頭,擋下那些刀光劍雨。
長敬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吳杳,好一會兒才見她松開眉心,彎彎的柳葉眉平展著,便襯得那雙眼睛分外大,嘴唇卻很小……
要是她睜開眼,定是如往常般透亮有神,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你心底去。
不對……比往常更亮,更直擊內(nèi)心……
吳杳忽然睜開眼睛,就看到長敬直勾勾盯著她看。
長敬第一反應是偷窺被抓包的驚嚇,吳杳的第一反應竟不是生氣,而是……
嬌羞??
這兩個出現(xiàn)在腦海里的時候,長敬簡直都有些懷疑自己被紅光帶到幻夢中去了。
仙姑吳杳怎么可能會嬌羞……畢竟他的預期是拔劍……
長敬不知道吳杳在紅光中經(jīng)歷了什么,吳杳同樣不知道長敬此時正在心里腹誹,她的臉上閃過可疑的紅暈,在白皙的臉頰上便顯得粉粉的,像是兩團甜心糯米……
紅光在整間房內(nèi)輪轉(zhuǎn)了一圈后才逐漸黯淡下來。
最后在一個紅光中醒來的虞老靜靜地注視著長敬和吳杳,他的胡須擋住了嘴角揚起的弧度,顯得有些嚴肅,可他的眼里卻隱隱藏著笑意,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長敬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可能有生命危險,便有些慌促地松開那柔軟的小手,隱在寬大的黑袍下,打破沉默道:
“夢靈珠果然名不虛傳?!?p> 眾人此時都已醒轉(zhuǎn),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僅剩最后一點光芒的赤血珠。
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剛從祁珩處得到時那樣血紅,只瑩瑩地透著一點寶紅色,如一顆普通的串珠,不仔細感知,甚至感受不到其中蘊含的夢元之力。
趙清語看著它的眼神滿是柔色,好像所有煩惱盡去,只余知足。
她猜的沒錯,她的母親就在這顆赤血珠中。雖然僅留下一個影子,一縷魂魄,她也知足了。
她在母親的臉上沒有看到任何仇恨,于她而言,那不過都是生者的因緣片段,或幸或不幸,都與她再無任何干系。
她只想她的女兒在活著的時候不留遺憾,知足常樂地過好每一天。如有不快,便去找快活,若是快活了,便和能讓你快活的人一直在一起。
所有仇恨都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片段,不是全部,因果輪回,該得報的終會得報,不該多活的,即使多活了,也會還回來。
母親說的對,她該珍惜眼前人。
趙清語這次,沒有再松開林奕的手。連林瑤看到他們交握的雙手,還比了個鬼臉。
所有恩怨都在這顆赤血珠中化解。
所有隱藏的情愫也都在此時生根發(fā)芽。
一顆異化的魔珠并沒有帶給任何人厄運,反倒以她一身精血和善念洗去了這些年輕人身上的浮塵,為他們可期的未來推波助瀾。
甚至虞老都在赤血珠的幫助下,再次延年益壽數(shù)載,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結果。
虞老看出趙清語遠不止心靈上的凈化,“啪”地一聲打開紙扇,和善地問道:
“趙姑娘似是還收獲了一個了不得的益處?!?p> 趙清語心下暗驚,嘆虞老作為枕月舍的舍老果然功底深厚,也嘆母親最終的選擇。
她親眼看著赤血珠最后一點光芒消散,意味著她母親真正的在這個世界逝去了。
“虞老,清語有一個不情之請?!?p> 虞老見她沒接自己的話,反倒向他請求卻一點也不訝異。
“趙姑娘想要這顆夢靈珠?!?p> 趙清語深吸了一口氣,篤定地看向虞老,“不錯?!?p> 雷介自從虞老來了之后便再沒說過話,可當他聽到趙清語要想要這顆夢靈珠時卻忍不住道:“虞老不可,織夢淵已將此珠贈與皇室……”
虞老一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話。
趙清語繼續(xù)道:“我想將這顆赤血珠一直帶在身上,她是母親唯一留給我的東西?!?p> “而且,除了我,誰也無法再使用它?!?p> 虞老輕巧地“哦?”了一句,等著她的下文。
趙清語拿起赤血珠,放在心口處,那紅光便再次出現(xiàn),卻又與方才的投射光不同,這次只在她掌心出現(xiàn)了一瞬便消失不見。
長敬還在詫異,這究竟是什么功能,便突然見房內(nèi)的景象變了!
無數(shù)夢境光影形成了一個光球飛速轉(zhuǎn)動著,而他們,就在這球心之中。
趙清語如柔水一般的聲音緩緩響起:
“只有我,能打開這往生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