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路好似這才反應過來,猛地一松手,就將吳杳落到了長敬早伸出的手里,這時候知道害羞了,撓著后腦勺傻笑:“對哦,那我娶你妹妹好了?!?p> 長敬一驚,差點沒接穩(wěn)……
這時,吳杳卻是主動將雙手摟在了長敬頸側,免去了一摔,也輕輕趕走了長敬內心的浮躁。
長敬一低頭就看到了吳杳笑意盈盈的一張臉。
她猜到了他的小心思。
長敬奇異地平靜了下來,也微微笑起來,先是小心翼翼地將吳杳放下,等她站穩(wěn)了,才回過頭猛地踹了陸路一腳,頗有幾分剛才陸路踹黑衣人心窩的氣勢。
“想得美!先打過我再說!”
陸路冷不丁遭到隊友襲擊,一臉懵,以為長敬是出于哥哥的身份和角度,在考察他未來妹夫呢。
陸路還真一板一眼地扎了馬步,雙拳緊握,要與長敬過過招。
吳杳扶額,感覺長敬和陸路待久了,也被傳染了一點“傻氣”,也或許是因為……他一遇到與她有關的事,就有些“犯傻”……
她也不去管身后那兩人真真假假的打鬧,牽著大寶去撿地上尚且完好的水壺,頭也不回道:“再不走,就等著繼續(xù)被追殺吧?!?p> 長敬本來就不是真打,一個狡兔脫身就從陸路的肉墻下躲過,腳步輕快地趕上了吳杳。
“還是我妹妹說的對,陸大俠還是快些趕路吧?!?p> 陸路一個人站在原地嘀咕:“這人是妹控嗎,我原來怎么沒發(fā)現(xiàn)……”
“誒,你們還沒告訴我,剛才那個黑衣人為什么攻擊我們啊?誒,你們倒是等等我啊……”
“約莫是劫財?shù)陌??!?p> 長敬輕飄飄地回了一句,陸路也沒起疑心,畢竟北地治安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他們四個這才上路第一天就被盯上了嗎?
這么衰的嗎?
還沒等陸路想出個所以然呢,長敬他們三人早走遠了,他撒腿追了好久才追上。
于是,他們四人就這樣餓著肚子連夜趕路去往益興。
……
十天后,當他們四肢健全地到達益興城時,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連最愛干凈的吳杳,身上的衣服也已經(jīng)完全成了黃沙的顏色,一張冷白的臉都熬成了“黃臉婆”。
他們這十天來,之所以這么馬不停蹄地趕路就是因為越靠近益興,越發(fā)覺事態(tài)之嚴重。
最初是大寶在經(jīng)過沿路的一座小城時,看到有集市,忍不住湊上去看熱鬧,結果一眼相中了一把小釵,可她又沒有銀子買,便只能眼巴巴地站在旁邊看。
長敬瞧見了,本想好心去幫她買下來,結果他才剛一靠近那個小攤販的攤位,那人就跟見鬼了一樣,地上的攤布一卷就撒丫子跑了。
長敬一臉莫名,不知自己是哪里長得像鬼神??勺屑氁换叵肽切∝湐偽簧系牧淤|珠釵玉環(huán),忽然聯(lián)想到了同樣做珠寶生意的鄭熱。
為了驗證心中所想,長敬特意帶著吳杳又找了一家大點的珠寶鋪子,裝作普通買家的樣子進去賞玩閑逛。
無獨有偶,這家的老板一見到長敬和吳杳就開始不對勁兒,頻頻偷看他們不說,沒一會兒就差了小二過來說今日要關門了,還請客官改日再來。
長敬和吳杳面上沒吭聲,只無所謂地一點頭,轉身就走,但出了門就商量著要怎么從老板那兒套話。
看看是鄭熱搗的鬼,還是另有什么前因。
結果因為陸路是個直性子,不耐煩猜啞謎,直接就單槍匹馬地沖到了店家后門,把老板拎出來,一把推擠在墻角,用身體造了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墻,嚇得那老板冷汗直冒。
陸路還很酷地一回頭,對長敬說:“要問啥問吧!”
長敬著實被陸路這剽悍的作風驚了一下,但人都抓來了,總不能再道個歉給放回去吧?
但還沒等長敬開口呢,那個老板就撲通一聲跪下來,涕泗橫流,活像馬上要見閻王的人。
“大人饒命啊,我之前真不是故意的!我已經(jīng)把所有儲夢石都退回去了,求求您不要告訴舍老,我一家老小都會沒命的,求求您了!”
他的話一出,吳杳和長敬都是一震,儲夢石!
果真和鄭熱之前那批“遺珠”有關,難道說不僅是彭丁堡,還有很多城內都有私下販賣儲夢石制品?
這說明什么……說明枕月舍“失竊”的儲夢石很可能不是個小數(shù)目,而且這背后一定是有一個在枕月舍掌握實權的人在操控……
長敬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許多問題,但說出口的卻是:“好,你如實回答我兩個問題,我就放你走。”
老板立即感恩戴德道:“好好,我一定如實回答!”
吳杳看了滿臉詫異的陸路一眼,眉色一動,想要阻攔長敬接下來的話,但最后還是放下了手。
她相信長敬有分寸。
長敬道:“第一個問題,為什么看到我們就覺得與儲夢石有關?”
老板沒想到是這樣的問題,頓了下才猶豫道:“因為……因為我們有內部消息說有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渠道,還畫了你們的畫像傳遞,上頭說看到你們出現(xiàn)能躲就躲……”
長敬朝陸路使了一個眼色,陸路立即心領神會,粗壯的大手就圈上了老板脆弱的細脖子。
老板感覺到危機,立即就改口了,“是是彭丁堡鄭熱說的!他是私賣儲夢石最久的幾個人之一,與給我們供貨的人有直接聯(lián)系,所以他說的話,就相當于供貨人的話,我們不信也得信!”
長敬點點頭,果然是鄭熱,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個有資歷的。
那么很有可能他一開始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樣子就是裝的,肯定另有目的,只是他斷然想不到長敬會有枕月舍的信物。
“第二個問題,為什么被枕月舍的舍老知道,你們一家老小會沒命?”
吳杳原以為長敬會接著問供貨人是誰,沒想到卻是接著老板的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陸路跟林瑤似的藏不住心思,直接問了出來,“這不是求饒時的套話嗎,誰知道他有沒有老???”
陸路自詡走北闖東多年,闖過的禍和打過的架一樣多,這話他聽得多了去了,可哪會真牽累到一家多口的了,壓根就是說說裝可憐的嘛。
長敬卻不這么認為,那老板一說起信息泄露的事,第一反應就是說枕月舍的舍老會找他家人麻煩,說明這事兒不止是一個枕月舍掌柜能摻手的,很可能在他們這些年的買賣中還有舍老在背后參與……
這個舍老會是虞老嗎……
再者,如若真的被揭發(fā)了,也應當是像當年溫江城儲夢石被盜事件一樣,外部的人就交由府衙的人處置,枕月舍內部的叛鬼再自己處理??蛇@老板卻是說舍老會威脅到他家人的性命……
枕月舍什么時候有這么明目張膽,枉法擅權了?
可這看似更簡單一點的問題卻讓老板抖成了篩糠,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且這回都不用陸路嚇唬他了,他自己就尿了褲子,不停地在地上磕頭。
“大俠,您,您換個問題吧,我一定知無不答!這個我真的不能說,會死人的!”
吳杳看著這一幕沒來由得覺得心處一緊,她從前一直以為只要守好了百姓們的夢境,這個世界就是平安喜樂的??伤龥]想到,原來他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守護者有一天也會成為他們的噩夢。
長敬也是相同的心情,他在原地沉思了許久,最終還是讓陸路放開了那個老板。
“你走吧,我暫且不會跟枕月舍說的,你們……也不要再打儲夢石的主意了?!?p> 那個老板一聽長敬不僅放他離開,而且還說不會跟枕月舍匯報,當即又磕了幾個響頭,千恩萬謝地躲回了自己的鋪子,留下沉默不語的四人。
半晌,吳杳方才問道:“為什么不問供貨人是誰?這樣我們就能……”
“就能將他們一鍋端了嗎?”
“他們不過是權杖底下的人,別說知道頭上的人是誰,就連自己會死在誰刀下都不知道?!?p> 長敬的聲音從未如此冰冷過,不,與其說是冰冷,不如說是無力。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太過渺小了,他明白了鄭熱當時想留又不敢留他的心情,他誤以為自己也是站在金字塔頂端能決定別人生死的那個人。
可是他不是。
其實他也是被人拿捏命運的眾生之一。他沒有什么過人之處,也沒有什么能讓他與高高在上的權勢對抗的能力。
曾經(jīng),他們一起打敗了西巖帝國的皇帝祁珩,他一度以為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做不成的事,沒有改變不了的劣勢和惡端。
然而,今天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能力實在是太渺小了,他甚至沒有辦法保護這小小老板一家的性命。
于公,他必須將此事上報,即使會招來不可預測的后果,也去懲治枕月舍和織夢淵內的惡鬼。從前的他不怕,就是因為那些惡果都沒有落到他頭上。
于私,他也必須給自己一個交代,如果他對織夢淵或者枕月舍草菅人命的所作所為都視而不見,那他將來又有何資格去談保護那么多素不相識的人。
可現(xiàn)在他知道了,他的一個舉動就會導致無數(shù)條性命平白流逝,雖然他們也有過錯,可是罪不至死,而且也不該被私刑消亡在沒人看見的黑暗角落,化為助長權勢火焰的一根木柴。
長敬默默離開了這個連名字都沒有多少人知道的小城,他聽到吳杳與陸路解釋他們只是被彭丁堡的鄭熱誤認為是枕月舍的人,這本該是他要做的事。
可是他猶豫了,他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又拖了一個無辜的人下水。
而吳杳卻突然開朗起來,代替了他的角色與陸路天南地北的閑聊,大寶很快也忘了那天發(fā)生的小插曲,忘了那支很喜歡卻沒買到的小釵。
只有長敬,還一直在觀察著沿路所有的攤販。
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自己看到了多少個疑似儲夢石的制品。
他只想快點到益興,去問問那個駐守在東境,枕月舍七大舍老之一的林老:
你的手上有沒有鮮血?
但長敬沒有想到的是,如今就在他們眼前的益興城,早已布好了一盤殺局,就等他們入局了。
是誰留下的血,還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