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鳳歌的母親聽自己兒子說要去靈鶴幫做雜役,差點樂瘋過去。
雜役耶,雜役耶。這可是仙門雜役耶,這可不是城里那些大戶人家的雜役能比的。不說靈鶴幫那些仙人脾氣好,就算脾氣不好怎么了,那是仙人耶,手指頭里漏出一點東西就讓人吃用不盡。更何況靈鶴幫的雜役是出了名的待遇好,他們也會被教授修煉功法的,只是比正經(jīng)招錄進去的孩子差一點罷了。
雖然比另外三個孩子差點,但是差點怎么了,不還比其他十幾個孩子厲害嘛。
他的母親很想得開,她決定得好好慶祝一下。明天給呂素妮送點雞蛋過去,這丫頭嫁人嫁得好啊,紅紅火火的。
還得給村長送幾個雞蛋,請他幫自己寫一封信,告訴孩子他爸這個好消息。
至于抽兒子屁股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接下來她就開始給呂鳳歌準(zhǔn)備行囊了,布鞋要多備幾雙,冬衣得備幾套。給這小子娶媳婦準(zhǔn)備的錢也得拿出來,窮家富路,窮家富路,出門在外需要做點準(zhǔn)備。
只是呂鳳歌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她想到這點,禁不住有點擔(dān)心。
只是又想到他已經(jīng)被靈鶴幫招錄了,忍不住又快活起來。
就好像面對連片連片的稻田一樣,那是即將到來的,金黃色的希望。
不久之后,陽光已經(jīng)用盡了力氣,墮入西方。夜色如期而至,整個世界靜謐下來,只有青蛙和蟋蟀偶爾發(fā)出鳴叫。
村外的田野里,沒有什么光線,沒有光線的陰影處最易滋生出罪惡。
在很久以前的某段時間,鬼門就是罪惡的代名詞。
鬼門不是一個或者一類門派的稱呼,而是對一種非人種族的稱呼。據(jù)說這種種族來自遙遠(yuǎn)的大海深處,不知道為什么,對人族有著深深的惡意。
鬼門族普遍相貌丑陋。這個種族的頭呈倒三角形,頭頂小,臉頰大,眼睛大,嘴巴也很大,像一只青蛙一樣。它們像人一樣會兩足行走,但是手腳很細(xì),手上只有四個手指——和人不同,它們似乎沒有小拇指。它們的腳也比人族少了一根腳趾,也許因為生活在水中的緣故,它們長了幾瓣腳蹼。
它們身材矮小,一般也就和十來歲的小孩一樣高矮,最高的也不過成年人的腰部。不過如果因此就小看它們的話,那完全就是對自己生命的不負(fù)責(zé)。
因為它們悍不畏死。
當(dāng)時最初的時候,鬼門族只是零零散散在大陸的東海岸登陸。僅有一些對沿海的人類聚集地成功進行了洗劫,大多數(shù)要么一無所獲,要么就是被當(dāng)時的仙門中人屠殺殆盡。
當(dāng)時它們不僅沒有武器和盔甲,連自身戰(zhàn)力都非常差,有記載稱“入門境弟子執(zhí)一長劍,可敵數(shù)百”。所以幾次小規(guī)模戰(zhàn)斗以后,仙門中人也沒把它們放在心上。
就在所有人心生懈怠的時候,鬼門族的第二次大規(guī)模登陸開始了。
這次不光數(shù)量是先前的萬倍不止,戰(zhàn)力更是云泥之別。它們更有組織,力量更大,更靈活,還裝備上了仿制的武器和盔甲。
更令人族措手不及的是,它們甚至學(xué)會了一些粗淺的法術(shù)。
很短的時間里,人族在沿海的地帶大片大片淪陷,鬼門族在這些地方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幸運的是,終究天不亡人族。緩過勁以后,各處仙門通力合作,組織了多次有效的反擊,終于把戰(zhàn)局引導(dǎo)到對人族有利的位置上。
最終在仙門的努力下,鬼門幾乎被滅族,只有在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尚有孑遺。
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呂家村外的田野里就有五只。
它們趁著夜色悄悄前進在田埂上,腳蹼踏在草叢上,發(fā)出輕輕的踢踏聲,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鬼門族的壯年,只見他身材高大——相對隊伍里其它成員而言,臉上有三條或大或小的疤,配合著巨大的眼球,令人不寒而栗。
這鬼門族成員膀大腰圓——相對其它成員來說,拿著一柄與肩膀齊高的長矛作為武器,同時身上穿著簡陋的盔甲,看風(fēng)格,很可能是幾百年前的。
它身后跟著的鬼門族成員應(yīng)該年紀(jì)非常大了,膚色在夜色中都似乎反射著灰色的光澤。它手上拿著一根七拐八拐的拐棍,佝僂著背跟在壯年身后。
它身上包裹著一塊臟臟的布,細(xì)看之下應(yīng)該是靈鶴幫幫眾的布衣。
這老年的身后跟著三個很小的鬼門族,它們還沒有稻子高,身上什么也沒穿。老鬼門族走過時會幫他們撩開擋路的葉子,有時候漏過幾片,割得它們哇哇亂叫。
“安靜。”壯年鬼門族低聲喝道。
這里事先說明一下,鬼門族有自己的語言,但是并不會說人族的話——當(dāng)然人族各地語言也很多變——它們的發(fā)聲器官和人族是不一樣的,發(fā)出的聲音非常容易辨別。
它們的語言在不懂的人聽起來,就是一連串的“哇哇庫,庫庫哇”。當(dāng)然為了讓讀者能看懂,寫的時候還是翻譯成了大家都懂的文字。
整個世界都說一種語言,這是不存在的。
再說明一下,鬼門族是人族對它們的稱呼,它們自我稱呼的族名翻譯過來應(yīng)該大致意思是“在陽光照耀下永遠(yuǎn)快樂的民族”。
當(dāng)然由于屁股決定腦袋的緣故,本書里依舊會稱呼它們?yōu)椤肮黹T族”。
兩個小鬼門族被呵斥以后,便不敢吱聲了。
“聰慧的祭司大人,我們到了?!眽涯旯黹T族仔細(xì)檢查過周圍以后,小心退回到老年鬼門族前稟報道。它的姿態(tài)很低,看得出被稱為祭司大人的鬼門族地位比它高得多。
老年祭司點頭道:“很好,強壯的彌布赤,你的消息可靠嗎?”
壯年鬼門族的名字叫“彌布赤”,“強壯”是鬼門族中互相稱謂時的敬語,如同彌不稱呼祭司時候用“聰慧”一樣。
這種懷疑很失禮,不過彌布赤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并且回答道:“可靠,聰慧的祭司大人,我們剛才過來的人族村上有兩個,這邊有一個,再過去那邊還有一個。”
他笑了,露出牙齒:“這些仙門很蠢,他們在每個小孩身上會畫圖,那墨水隔著老遠(yuǎn)就能聞到。不過這邊這個比較差,是被招去做雜役的,就是打雜的?!?p> 老祭司摸了摸自己的大下巴,沉吟道:“差?那田塔塔,你過來?!?p> 兩個小鬼門族中的一個低頭走了過來,它就是田塔塔,看上去比另一個更加瘦弱。
待到田塔塔走到近前,老祭司摸著他的腦袋:“孩子,你知道你要做的事情嗎?”
田塔塔的聲音既幼稚又可怕:“知道,等下我會睡一覺,然后奪了那人的身體?!?p> 他的手抓起拳頭:“就好像先輩一樣,學(xué)會他們的本領(lǐng),然后教給我族族人。”
老祭司很滿意:“很好,很好。孩子,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好東西都是我族的,我們來到這塊陸地,所以這塊陸地也是我族的?!?p> “記住,孩子。你進了那些仙門以后,要學(xué)他們的本事。記住,都學(xué),能學(xué)多少學(xué)多少。學(xué)完以后回家。把這些本事教給族人?!?p> “你是田塔家的英雄,也是我族的英雄。孩子,你們都是英雄。我們有很多英雄,我族萬興?!?p> “我們的小英雄,我們要完成奪取儀式,從此以后你的肉體是人族的肉體?!?p> “記住,記住。靜靜等著召喚,不要暴露,除非到了最后一刻。”
……
老祭司一路上絮絮叨叨,兩個小鬼門族聽得熱血沸騰,連帶著彌布赤都有點受到了感染。
最后幾人找到了一處背風(fēng)的角落,老祭司拿出一塊獸皮鋪在地上,然后從懷里掏出一些瓷瓶竹管的物事。
它看了看四周,這里離它們的目的地——雜役的家——不遠(yuǎn),中間沒有其他遮攔,同時隱蔽性又很好。
它打開一個竹罐子,倒出里面的粉末。然后祭司招呼田塔塔上前,他掏出一把短刀割開田塔塔的手腕,鮮血流淌下來,混合到粉末里。
田塔塔咬著牙一聲不吭,它看著老祭司用混合物在獸皮上繪制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圖案。
另一個小鬼門族的手腳在發(fā)抖,但是它偽裝得和沒事一樣。
彌布赤對此毫不在意,它只是緊張得觀察著四周,以保證儀式能正常完成。
祭司繪完圖案以后,取出一個骨頭做的管子,抖抖地放到田塔塔的鼻子下面,看著對方嗅過以后它說道:“孩子,記住這個味道。你將失去一切,你將失去眼睛,你將失去耳朵,你將失去身體。你將失去我族尊貴的一切,只有這個味道能指引你,記住它,記住它,記住以后你不會迷失?!?p> 最后田塔塔被喂下了一顆藥丸,在一陣復(fù)雜的表情之后,它失去了知覺。
老祭司把它放到獸皮上,然后一邊跳舞,一邊用難聽的嗓音唱歌。
這是鬼門族中用于指引靈魂的戰(zhàn)歌。
也許田塔塔年紀(jì)很小,但是此時此刻,它也是戰(zhàn)士。
戰(zhàn)士的身體被撒上藥粉,過了一會不可思議地扭曲,變形,最后縮小成拳頭大的一塊。
老祭司用獸皮包起田塔塔,又把所有東西收好,一起放到懷里。
另外兩人一聲不吭。
“走吧,還有一個?!崩霞浪緦χ锼?yīng)該前往的方向看了很久,最后說了一句。
四人的隊伍變成了三人,從黑夜走向更深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