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隱先生熟悉的身影漸漸落下,陸安平心神一振,連體內(nèi)那股寒意也減輕許多。
他輕舒了口氣,顫巍巍站起身,望著佇立前方的隱先生,開口道:“恭喜先生!”
隱先生將羽扇插入腰間,左手捏住那截長約半尺,寬約三寸的黑色斷劍,右手不住地摩挲著,臉上透著幾分欣喜與激動。
想來這截斷劍意義非凡,讓一貫云淡風(fēng)輕的隱先生都有些動容……陸安平靜靜望著,并不準(zhǔn)備多問。
“先天不足的病癥?”
隱先生抬起頭,瞥見身軀微微顫抖的陸安平,開口問道。
“是!”陸安平點點頭。
他對這位神秘的隱先生頗為信任,畢竟隱先生曾幾次出手相救,且不似其他修行人般貪婪。
“把手伸出來!”
隱先生說著,將那截斷劍收入衣袖中,而后走上前,伸手搭住他右手腕,正如在九宮八卦陣那般。
甫一接觸,陸安平便覺一股暖流自隱先生指尖傳出,經(jīng)手腕進入體內(nèi),沿胳臂至肩胛,旋即匯于正中,順著脊椎潺潺留下。
這股暖流并非陶崇晝昨日診脈時那般微弱,帶來的感覺也非酥癢發(fā)麻,而是如冬夜?fàn)t火,溫厚而不兇厲,讓他頗為舒爽。
暖流所行經(jīng)處,升騰起的寒氣漸漸消融,五臟六腑內(nèi)氣血翻滾。
陸安平明白隱先生正用修為幫自己祛除寒意,心里又多幾分感激。
片刻后,陸感覺感覺體內(nèi)寒癥漸漸平息,唯有臍下略感冰冷,周身已無大礙,甚至剛才空中墜落的痛楚也減輕大半。
他躬下身,沖隱先生端正地行了一禮。
隱先生擺了擺羽扇,面色凝重道:
“你能入靜吐納天地靈氣,以后可用此緩解寒癥;只是丹田氣海寒意郁結(jié)深重,爐鼎積重難返……
“剛才可有所收獲?”
隱先生瞥見陸安平眉頭閃過的一絲陰云,轉(zhuǎn)而問道。
陸安平略停頓下,道:“仙府飛出來的那瓶丹藥,被疤面乞丐姚化龍取走……”
“只是,”陸安平神情沮喪,嘴角囁嚅著,“那姚化龍說是駐顏丹,并不能修復(fù)爐鼎,我也不確定……”
“若真是如,也是定數(shù)……”隱先生沉吟著,旋即正色道,“那姚化龍在何處?”
陸安平清了清嗓子,將手指向圍繞那根青藤鞭爭搶的尹奇、姚化龍二人,道:
“瘦小的褐衣漢子便是!”
……
……
月色皎潔,初陽谷上空仍有幾道寶光飛舞。
尹奇與姚化龍并無騰云駕霧的神通,只能不斷提縱借力,一邊緊跟著矯若游龍的青藤鞭,一邊施展神通法術(shù)。
尹奇無從施展遁法,只好運起丁甲神術(shù),周身起了亮金色光芒,宛若神佛,手中鑌鐵棍運轉(zhuǎn)如風(fēng),將姚化龍逼得緊迫。
姚化龍身材矮小,又無法寶傍身,只是不停游走,身如泥鰍般,渾不著力,每次尹奇鑌鐵棍近身,便被他躲開。
“怪不得姚化龍與尹奇一路從秦嶺斗至歷山不落下風(fēng),這形如鬼魅的身法便令人嘆為觀止,更何況還未放出蠱毒……”
陸安平看著兩人斗法,心中暗暗地想。
“兩人修為在琴心上境,那黃衣大漢擅長丁甲神術(shù),像是遁甲宗一脈……”
隱先生搖著羽扇,接著道,“姚化龍斗法不露痕跡,看身上皮囊,似乎是嶺南的左道?!?p> “先生所說極是,黃衣漢子正是遁甲宗尹奇!”
陸安平點頭稱是,旋即想起方才姚化龍的恐嚇,語氣不由帶了幾分怒意,“那姚化龍為人陰狠,擅長用蠱……”
隱先生轉(zhuǎn)過身,盯著陸安平,緩緩道:“我雖有修行,卻將自己視為凡俗之人,不欲牽扯方外修行人的爭斗……
“不過此次歷山之行,九宮八卦陣中救你,也算有緣,但凡順?biāo)浦壑虑?,我自會助你……?p> 隱先生目光深邃,微笑著,“若果是能救你性命的丹藥,我會留下姚化龍……”
陸安平滿懷感激,不由得彎下腰,再次躬身行禮,道:“先生之恩,此生不忘!”
“起來吧,有好戲看了!”隱先生搖著羽扇,云淡風(fēng)輕道。
……
……
“若是這般爭搶,一會都難脫身……”
尹奇大喝道,聲音有若洪鐘。
他在山中守了大半日,終于趁九宮八卦陣消失潛入地底,準(zhǔn)備趁眾人各自爭搶時,收取那條青藤鞭。
青藤鞭變化多端,比手中這根有法寶之材、卻無法寶之變的鑌鐵棍強上幾分;只是沒想到這陰狠狡詐的姚化龍也盯上這件寶貝……
“不如你早些散去!”姚化龍形如鬼魅,陰沉著道。
“你這蠻子,幾番壞我好事,先是秦嶺搶奪我一株三百年人參,如今又是這仙府法寶!”
尹奇說著,身形又似暴漲幾分,提著鑌鐵棍,再次縱身而起。
此番他卻是聲東擊西,鑌鐵棍杵向姚化龍,自身卻順勢去抓那根青藤鞭。
姚化龍身形一閃,袖中飛出一片灰色毒瘴;而后身軀翻滾,反沖在更前。
尹奇有丁甲神術(shù)護體,并不懼姚化龍所放毒瘴,本欲繼續(xù)追打尹奇時,忽覺后背一寒。
“不好!”
他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那柄泛著青色劍芒的倚蘭劍正無聲地飛來,還有紫陽觀陶崇晝放出的那道拂塵。
面對這兩位昨日險些擒住自己的騰云境真人,尹奇不敢心存僥幸,只得惋惜一嘆,身形如槌,直沖地下,堪堪躲開倚蘭劍及那道拂塵。
旋即他施展戊土遁法,遁入谷底。
谷底有仙府禁制,尹奇不敢深入,忙施展法術(shù),變換出一尊黃巾力士往外圍去,同時運轉(zhuǎn)隱匿氣息的法門,周身覆起土色。
“不信這余長青敢用飛劍試探仙府禁制……”
地底六七丈深處,尹奇氣息融入泥土,心中暗暗地想。
……
……
姚化龍趁著尹奇躲避陶崇晝及余長青之際,終于伸手抓住那根青藤鞭,入手綿軟,內(nèi)里卻似在掙脫。
他運起靈力,強握住那根青藤鞭,施展身法,不斷起落,向初陽谷外逃去。
陶崇晝及余長青大概暫沒工夫顧及,他主要擔(dān)心的是那兩位年紀(jì)輕輕便邁入騰云境的道士,所用飛劍也非凡物。
——他要在兩位年輕道士降服其他寶貝前,速度離開初陽谷。
“只要進入山林中,便安全了……”姚化龍暗道。
他雖不會土遁法,但深信自己隱匿氣息的法門遠勝尹奇;一旦脫離視野,便是出神入化的高人所放神識也不一定能察覺。
幾息之后,姚化龍身形如電,已然離開二三百丈,眼見環(huán)谷山峰漸漸靠近,卻突然顯出一道身影。
那人穿著身粗布麻衣,手持羽扇,頭戴綸巾,笑吟吟道:
“丹藥留下,我不攔你……”
姚化龍略遲疑下,望著這飄逸老者腳下淡淡的云霧,將懷中那方白瓷瓶扔了過去,旋即縱入巖壁孤松,幾番起落,便消失了身影。
……
……
“兩個旁門左道!”
余長青瞥了眼洞口紅霞,低聲咒罵著,收起倚蘭劍,落在余霜及秦沖身前。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寧浮生及顏崇將最后兩件法器收服,輕聲嘆道:
“東海滄溟,煉器收寶之道果然厲害!”
陶崇晝將芙蓉玄冠扶正,摩挲著袖中正陽鼎,附和了聲,隨即把目光轉(zhuǎn)向隱先生。
這隱先生為何對眾多法寶無動于衷,偏偏去追逐那截斷劍……甚至疑似與正一派有些干系的陸安平照顧有加…
陶崇晝看著隱先生手中丹藥,皺起了眉頭。
他剛才爭搶法寶時,自然注意到泛著熒光的白瓷瓶,也識出是駐顏丹。
丹藥有九品之分,駐顏丹可歸于五品,雖然難得,效用卻十分雞肋,只能常駐青春,無法增進修為,故多是女冠服用。
“這陸安平不識丹藥,把它當(dāng)做修復(fù)爐鼎的靈丹了……”
陶崇晝輕嘆了聲,對少年來歷多了幾分疑惑。
昨日山中初見時,倒沒注意短矛中的太乙真雷……只是正一派怎么會看上先天爐鼎不足、資質(zhì)不過中品的十七歲少年……
陶崇晝邊想著,邊拱拱手,向落至跟前的隱先生微笑示意。
“我對丹鼎之道一竅不通,請問陶道友,這是什么丹藥?”隱先生伸出手,輕聲問道。
“不敢不敢!”
陶崇晝伸手接下,余光瞥見滄溟弟子湊近前來,還有一臉期許的陸安平。
瓷瓶入手溫潤,散著淡淡熒光;陶崇晝輕啟瓶蓋,瞬間泛出一絲清甜氣息,如春日里露珠凝于杏花枝頭,令人歡悅。
“這確是駐顏丹,有青春永駐之效!”陶崇晝略頓了下,輕捋白須道。
余霜微微動容,瞥見一旁的陸安平面色沮喪,不由得心情復(fù)雜。
“果是駐顏丹?”隱先生追問道。
陶崇晝面色凝重,正色道:“以三茅真君的名義,確是駐顏丹!”
隱先生接過丹藥,遞給陸安平,嘆息道:“天數(shù)如此,無法強求……”
陸安平握著瓷瓶,心如死灰,恍惚中眼前閃過喬大叔身形,寒意瞬間涌徹全身。
半晌后,他緊盯著洞口那道紅霞,蹣跚著步子,將神情各異的眾人甩在身后,向著寧封仙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