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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圖記

第三十六章 新的開始

符圖記 狄清平 3017 2020-01-14 23:00:00

  朦朧的霧氣還未散去,歷山城在晨曦中迎來了新的一天。

  街道中的積雪比昨日更加凝結(jié),商人鏢客們早已套好車馬,正仔細檢查車轅、清點貨物,不時有幾道長鞭劃過空中,響起幾聲脆響。

  絕大多數(shù)時候,化外與世俗并不相通,他們并不知道昨日歷山上發(fā)生的一切;但悅來客棧有鏢師中邪身亡的消息還是落入他們耳中。

  年關(guān)將至,這場大雪耽擱了不少時日,眼前又發(fā)生件不祥的事,剩余的行商鏢客無心留宿,紛紛趕著車馬返程。

  “光景不好……真是晦氣!”

  沿街?jǐn)傌湹慕匈u聲中,悅來客棧那位胡姓胖掌柜咬了口蔥油餅,望著滾滾而過的車輪,不由得嘆息一聲。

  三天前客棧中鬧騰一場,客人們?nèi)吖饬?,損壞的桌椅還要修葺不說,往后的生意怕是難做。

  攤前的宋嬸嫻熟地攤著蔥油餅,沒有抬頭,跟著輕應(yīng)了聲。

  “聽說了嗎?”另一位攤販靠上來,小心地壓低了聲音,“城東那座破觀燒成灰了......”

  “城東破觀!”

  胡掌柜險些噎住,想起昨日此刻還在與他交談幾聲的少年,不由得開口問道:“那陸安平呢?”

  頭裹灰布的宋嬸也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臉上透著幾分關(guān)切。

  “大概燒死了吧!”

  “真是燒得干干凈凈,一早有人看到冒煙,才發(fā)現(xiàn)的……”

  “不可能!”胡掌柜面色疑色,他見過少年身手,想著昨日有些魂不守舍,也不至于突然身亡。

  “怎么不可能?你店里那位鏢師不也離奇中邪死掉了……”

  “而且我聽說,有樵戶進山發(fā)現(xiàn)山泉冒著熱氣,你猜怎么著……臘月寒天的,有幾樹桃花正開著!”

  胡掌柜將信將疑,緩緩道:“這么奇怪……郡城正一觀的高道們來看過嗎?”

  “哪里那么快……倒是官府的人說要上報祥瑞……”

  “祥瑞......”滿臉橫肉的胡掌柜露出一絲喜色,“難道要轉(zhuǎn)運?”

  “祥瑞有什么用?還不如田壟里多產(chǎn)三成麥,少征幾分稅,來年還可以多吃頓飽飯......”

  “年年難過年年過!可惜那陸安平了......“宋嬸突然插了句,語氣中不乏遺憾,隨即低下頭。

  沉默片刻后,胡掌柜同那位攤販悻悻散去。

  歷山上桃花盛開的祥瑞之兆,那是官府與正一觀所關(guān)心的事,于他們不過是談資罷了。

  至于那位平素常有往來,彬彬有禮卻總有些神神鬼鬼的陸安平,幾人也不過心中略驚異,嘴上惋惜幾句。

  畢竟,眼前的生活還要繼續(xù)。

  ……

  ……

  歷山城東十里,尋真觀。

  摔成兩半的牌匾、丈許高的無名神像、床榻、書架、盛酒的葫蘆……連同陸安平備下的一堆干柴,已經(jīng)盡數(shù)化為灰燼,唯獨留下那只燒得發(fā)黑的紅泥火爐,孤零零立在正中。

  頭頂芙蓉玄冠、下著黃裙、外披絳色布衣的紫陽觀主陶崇晝飄飄然落在院中,他手持拂塵,望著一片黑灰的廢墟,若有所思。

  身著青褐道袍、發(fā)髻端正插著烏木簪子的余長青同時落下,余霜與秦沖緊隨身后,面孔透著恭敬與順從。

  “多虧賢侄女半途提醒,這陸安平果然不簡單……”

  陶崇晝輕輕捋著白須,眉頭分外凝重,接著道:“一開始竟看錯了他……能讓魔頭,或是某位正一長老看中,一定有他的道理?!?p>  余長青背著倚蘭劍,往前走了幾步,凝視著那只燒得不成樣的紅泥火爐,輕嗅了嗅,道:“火是凡火,應(yīng)該施了些風(fēng)勢……”

  “正一派沒必要做這些……既然少年棲身此觀,想必是與魔教有某種關(guān)系!”

  想起百多年前嶺南的大戰(zhàn)及魔教兇名,余長青有些心神不定,臉上滿是烏云:

  “此處地脈交匯,不細心留意,倒很容易忽略;看來這位玄冥宗主籌劃已久!”

  余霜微微蹙眉,兩眼似有慍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崇晝環(huán)顧四周,低聲道:“這陸安平與魔教有關(guān),不知正一派那位田彥和祭酒是否察覺?”

  “田彥和大概仍以為少年兇多吉少……”

  余長青轉(zhuǎn)過身,沉聲道:“蜀山派商無缺與玄冥宗主喬玄,怕是必死不休;至于那銅鼓仙……蓮鶴方壺這般仙器,也只怕會舍命去追!”

  “帶著位少年,總是不便!”余長青說著,悄聲放出倚蘭劍,略一停頓,皺眉道,“灰燼中只有塊斧頭,并無金銀;這少年或許分開逃走……”

  “喬玄這般五境魔頭,神通境界高深,想來早已安排好……”陶崇晝點點頭,對老友的推測表示認(rèn)同。

  余長青收起倚蘭劍,緩緩踱了幾步,道:“這幾日,正一令便要發(fā)出,千百座正一觀、眾多同道,不知能否找到魔頭蹤跡?”

  余長青說著,目泛寒光,似乎有無盡的恨意。

  “道友莫要心切!”陶崇晝白須微動,“復(fù)仇雪恨,不在一時一刻;還是以參悟道法,光耀道統(tǒng)為先!”

  “說得是!”余長青轉(zhuǎn)過身,面色漸漸平和,“此番得了寧封子前輩留下的幾件法寶,便是樁重要機緣……”

  余霜看了眼幾人,輕輕走到井欄,而后俯下身,嬌俏的面孔側(cè)對著朝霞。

  幾株寒梅正舒展身姿,細細的枝條有如玉質(zhì),雖然像被踩了幾下,但仍不掩花蕊飄出的陣陣幽香。

  “該回去了!”余長青瞥了眼,朗聲道。

  余霜站起身,縱入余長青御起的那團云霧;陶崇晝旋即施展幻術(shù),隱去四人身形,而后凌空飛遁,往丹陽而去。

  “果然是天外有天,自家修行還差得遠!”

  “也算擁有一柄自己的飛劍……”

  絢爛的朝霞中,余霜重重地吐了口氣,摩挲著那柄得自寧封仙府的法器飛劍,終于想好它的名字:

  “凌霜劍!”

  ……

  ……

  太始山縱貫山南道,也是天下有數(shù)的名山。

  山南道的名號,自然因為處于綿延數(shù)千里的秦嶺南側(cè);而太始山雖沒那么大,卻也縱貫八百里、崇山峻嶺,雄渾壯闊不遜于秦嶺。

  “喬大叔說隨意催動銅符,可沒有修行,根本沒法感知落在哪里?”

  某處向陽的緩坡,陸安平盤腿坐在一塊平整的灰石上,手中把玩著度厄銅符,嘆息道。

  那枚暗金色的度厄銅符光華暗淡,從正中分為兩半,幾顆白星也變得模糊,上面的細微紋路則消失不見。

  幾個時辰前,他感應(yīng)到星輝入體,澎湃的南斗星宿之力加持下,仿佛天下盡可去得。

  他選了大叔所指的去處——江南道沅郡的翠微書院。半數(shù)因為生長在北方,向往江南風(fēng)物;半數(shù)則因為翠微書院頗有聲名,他曾聽伯父提過。

  乾朝崇道,卻仍是以讀書人治天下,所謂“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讀書做官是世俗中的無上追求;故而各地都有些私塾、學(xué)堂、書院……伯父陸昭生前便是渭水畔的一位私塾先生。

  “可惜雖選了西南方位,卻沒有落入市鎮(zhèn)、甚至是村舍,而是太始山這般荒山野嶺?!?p>  “吶……這距離倒是有千余里!”陸安平苦笑了聲。

  傳聞太始山為上古兇獸的肋骨所化,石頭堅硬無比,有如刀劍。

  方才他落入山中,輕飄飄的,后背卻被一方巴掌大的硬石硌住,痛苦地翻滾幾下,卻被近處的灌木叢劃破身上棉袍,連帶脖間也滲出細微的血痕。

  所幸身上包袱沒有丟失,懷中駐顏丹、青色卵石仍在,木盒中的銀錢一點不少,仍是五十七兩五錢一文。

  “人跡罕至也好,不至于鬧出大動靜……”

  陸安平站起身,揉揉后背,望著絢爛的朝霞,輕輕嘆了口氣。

  剛才他甫一落下,便想如平日般入睡,看夢中那道先天符圖化影是否更加清晰;可惜夜晚寒冷,后背劇痛,哪里能睡得著......

  不得已,他找了身下這塊石頭,盤腿而坐,按隱先生所引導(dǎo)的方式吐納靈氣。雖說此處靈氣稀薄,遠不如歷山,但入靜吐納間,好歹熬到天亮。

  “須得想個辦法,盡快離開!”

  陸安平暗嘆了聲,回想起前幾日所見尹奇的戊土遁法、陶崇晝幾人的騰云駕霧、隱先生的清風(fēng)、乃至喬大叔的飛天,不由得產(chǎn)生一種虛幻的感覺。

  “這才是世俗人間吶!”

  陸安平望著四周的崇山峻嶺,皚皚白雪中的稀疏林木及裸露山巖,不由得搖搖頭。

  “這道度厄銅符,怎么不多送些路途......”

  陸安平腹誹了句,將那分成兩半的度厄銅符收起,背起包袱,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跳下石頭。

  “罷了,如今也算是新的開始,比九年前身無分文的流浪好太多!”

  過往的經(jīng)歷一瞬間閃過,陸安平輕吸口氣,輕輕握緊拳頭。

  “不管怎樣,要好好活下去!”

  東方那輪紅日正冉冉升起,朝霞宛若少女臉上的紅暈;無數(shù)道金色光芒從日輪中噴薄而出,散著無窮的生機與熱力,正如陸安平夢中所見。

  他張開雙臂,沐浴在無數(shù)金光下,感受到溫和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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