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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圖記

第二章 市井修行

符圖記 狄清平 3024 2020-02-01 23:55:54

  午時剛過,喧囂的街上便傳來一陣鼓聲,將酣睡的陸安平驚醒。

  日光穿過窗欞上的麻紙,正直直地照著,無數塵埃翻滾不定,讓他恍如隔世。

  “夢中還是三足金烏、紅日初升這些,沒有半點《與日長生冊》的痕跡?”

  陸安平用力揉揉前額,麻利地從榻上爬起,郁悶地圖了口氣,“反倒早已熟練的五芽真文仍不時現(xiàn)出。”

  “難怪道門修行偏愛洞天福地,每日修行道法便要打坐許久,還不算研習其他八藝;市井中靈氣稀薄不純,還極易受打擾......”

  “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吶!”

  “當務之急,還是打通九竅,邁入鳳初中境,那時或許清楚那道先天符圖化影,還有那《與日長生冊》?!?p>  陸安平盤腿坐在榻上,兩手橫于膝前,閉目吐息,好不容易在鼓聲中入靜,可惜靈氣駁雜,運行滯澀,不由得睜開雙眼。

  他瞥了眼微斜的陽光,心念一動,從五陰袋中摸出那卷《遁甲真經》,翻到丁甲神術那頁。

  ——這是目前最適合他修行的道術。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jié),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p>  “時有真人,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氣精,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p>  “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于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于真人?!?p>  陸安平無聲地念誦,眉頭微微皺起。

  他自幼讀書,知曉上古有圣人出,化育萬民,多是些傳說;稍近些,大乾之前則是大周、大燕等王朝更迭,或持續(xù)一兩百年、或三五百年、最長的大周享國也不過八百年,這些有世俗史書記載。

  丁甲神術這篇,明確將廣成子下昆侖山傳道,作為中古與近古的分野,也即三千年前,這讓他產生一種滄海桑田之感。

  不過方外修行人養(yǎng)生全形,動輒百年壽數——隱先生也說騰云境真人便有三甲之壽,到暉陽境便享壽三百年,時間尺度自然與凡俗不同。

  東海銅鼓仙成名便兩三百年,喬大叔也稱被叫了兩百年魔頭;山中清修,經歷世俗朝代更迭,這樣看來,三千年也并不太久遠。

  ——按寧浮生所說,蓮鶴方壺三千多年前便有赫赫威名。

  只是......

  陸安平面露疑色,目光接著往下:“當今之時,生民蒙昧,濁氣沉沉,爐鼎偏廢,能修道者,十不存一......自廣成先師以降......”

  他自然看出這是遁甲宗祖師申玄芝、廣成子第七位嫡傳弟子親述,說中古以后,生民爐鼎偏廢,不如上古、中古之人那般契合修行。

  這讓他不禁好奇,三千年前,甚至更久遠的上古時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以至于這位遁甲宗祖師有這樣的記載。

  體內金蠶蠱隱約竄動,陸安平苦笑了聲,細細默讀一遍,旋即將真經合上。

  在他看來,申玄芝本意是中古以降,人身爐鼎漸衰,所以開創(chuàng)此術,以養(yǎng)生全形,提升爐鼎,很適合先天不足的他修行。

  而且丁甲神術與前面道法所載呼應,不拘行走坐臥,皆可修行;斗法之時,更是周身金芒護體,百邪不侵。

  “即便到不了金庭玉柱的境界,起碼能緩解寒癥,與祖竅那道先天符圖化影有些類似......”

  正思慮間,街上似乎越發(fā)喧囂,震天的鼓聲響個不停,陸安平輕舒口氣,收起真經與五陰袋,起身走出房間。

  ......

  ......

  街道上的殘雪早已化盡,兩排大紅燈籠高掛在屋檐下,人群熙熙攘攘的,不時可見些叫賣冰糖葫蘆、酥餅、窗花等物事的攤販,甚至有幾對舞獅穿梭其間,想來便是鼓聲來源了。

  陸安平走下樓,穿過小巷,又轉了兩轉,才意識到初四三陽開泰,也是迎神送神之日,所以比前兩日熱鬧。

  “迎神送神.....”

  陸安平笑了笑,心底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如今踏入方外修行界,隱約想到世俗祭拜的神祇或許便是某位得道的修行人,只是流傳下來,大概不知道源流,便如尋真觀那座無名神像。

  “不過這夷陵郡城比歷山城熱鬧了許多......”

  他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從嘈雜人聲穿過,感到熟悉的市井煙火氣,想起了歷山城那些街坊。

  體內靈氣氤氳,陸安平就這么走著,下意識地修煉起丁甲神術來。

  不同于道法修持中的靈氣運轉,丁甲神術更接近先天符圖化影發(fā)動所產生的暖流,靈氣漸散于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骨骼肌膚,一張一合,有如打鐵錘煉般。

  陸安平只覺氣血有些加快,腳步也跟著輕便,舉手投足間,竟是說不出的舒泰,這讓他感覺頗為新奇。

  ——先天符圖化影那道暖流總是被動涌出,不像丁甲神術這般隨心而動。

  他如蝴蝶穿花一般,不時從人群中穿過,偏偏腳步不見匆忙,反而透著說不出的寫意與瀟灑。

  只是越發(fā)覺得周遭民眾呼吸渾濁、身形遲滯,像丁甲神術所描述的那樣。

  “難怪余長青、還有滄溟派兩位弟子眼神那般倨傲,向他們那樣超凡脫俗之人,吐納靈氣、長生有望,自然不樂意與凡俗世人為伍?!?p>  “不過長生久視,何其之難吶!”

  想到體內金蠶蠱與先天不足的寒癥,陸安平不禁暗嘆口氣,將丁甲神術催動更快幾分;可惜沒過多久,體內靈氣便消耗大半,額頭也冒出細微汗珠。

  “丁甲神術有六層境界,如今第一層剛開始修持,一炷香功夫便消耗如此多靈氣,何時能練到尹奇周身金芒那般境界?”

  “道門九藝,果然還要以道法為根本......”

  陸安平輕擦額頭,不經意瞥見譙樓黑色檐角下的兩只紅燈籠,更遠則是蒼茫的太始山。

  他略微頓了下,揉揉餓得發(fā)慌的肚子,轉過身,輕輕走進附近一家還在開業(yè)的酒樓。

  ......

  ......

  他在二樓的黑漆木桌坐下,只要了份紅煮羊肉、一壺高粱酒,后來見小二目光有幾分不情愿,又加了一碟咸蛋、一碟鹵干,已經接近兩錢銀子。

  陽光暖洋洋照著,陸安平看著灰衣小二舞著毛巾走開,想起歷山城悅來客棧那位胖胖的胡掌柜,不禁咧嘴笑了笑。

  即便在午后,酒樓也坐得七八成滿,不拘是生意人、也有些青衫讀書人,甚至有幾位折沖府的兵士。

  陸安平在歷山城廝混多年,隨意一瞥,便瞧出周遭食客的身份來歷;一邊無聊地等著,一邊聽酒樓眾人的閑談。

  時值新年,在座食客無非是些勸酒祝福、暢敘情誼的話,他凝神聽了會,偶然聽到某位儒生年近三旬未有功名、已經婚配卻愛風月之地的流言,不禁啞然失笑。

  沒多久,伙計便將高粱酒,以及咸蛋、鹵干端上來,陸安平剛將酒杯湊到嘴前,便聽到角落里兩位酒酣耳熱的商人低語,當下停住了動作。

  “......聽說去年臘月,河南道符離郡也出現(xiàn)了祥瑞,就在滿是積雪的歷山上,千百樹桃花盛開,連龍虎山那些高道也被驚動......”

  “消息不假,去年各地出了多少祥瑞,偏偏咱們夷陵沒有,我看哪,是運道差了些......”

  “別胡說,你老兄的米鋪生意好著呢;再說運道這事,是咱們凡夫俗子操心的嗎?”

  “那得是正一觀,得是龍虎山那些有大修行的真人.......”

  陸安平聽得一怔,不由得想起正一觀怕是要張榜天下的事,喬大叔那般高人自然不怕,可萬一自己來歷被勘破,落入正一觀中,也是極為麻煩。

  畢竟正一派既通化外,又深入大乾每一州郡;單說那位正一祭酒田彥和,或許可能順著喬大叔這條線、或者五芽真文找到自己。

  陸安平琢磨了會,仔細回顧一遍寧封仙府所發(fā)生的事,想到兩位一路追蹤他的尹奇與姚化龍已經神魂俱滅,心神略微安定下來。

  紅煮羊肉濃香熱辣,他大吃了幾口,甫一想起那位不知去向的喬大叔,方才那兩位商人又開始竊竊私語。

  兩人環(huán)顧了眼四周,似乎更加小心,特別留意那幾位折沖府的兵士,而后低聲道:“聽說,正一觀正在追捕妖人......”

  “妖人?”

  “沒錯,如今立國五百年,祥瑞又有許多,哪里容許妖人作祟?”

  “本郡正一觀觀主何松亭,那可是張?zhí)鞄熡浢茏?,在龍虎山修行過,道法精深得緊......”

  “前幾日便深入太始山中,聽道童傳言,何觀主親手擊斃了兩位妖人,就在在小楊嶺的破廟中!”

  破廟......

  陸安平心神一動,險些將嘴邊的鹵干抖落,旋即啪得一聲放下筷子。

  他轉頭往外看了眼,透過漆黑的屋檐與通紅的燈籠,街上人頭攢動,幾只舞獅穿梭其間。

  四五個頭頂平冠,身著黃帔的道士鳴鑼開道,正緩緩而不失威嚴地行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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