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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圖記

第二十六章 黑魚

符圖記 狄清平 3116 2020-02-27 23:00:00

  一連幾日,黃昏時(shí)分,陸安平總在船頭遇到吳肅。

  大概是旅途孤寂,又或是年邁多感,這位前兵部職方司主事話漸漸多,讀書人科考、折沖府兵制、西域百國(guó)局勢(shì),甚至是僧道儀式——比如大興善寺的開壇灌頂、玉清宮祈福儀軌、甚至由皇帝親自主持的羅天大醮。

  陸安平自然樂于傾聽,吳肅讀書人出身、又在兵部任職,幾十年宦海浮沉下來,隨意聽聽,也覺得獲益匪淺。

  就這么的,客船不緊不慢,終于到了君山附近。

  君山在洞庭湖中,算是一方島嶼,其上有些峰巒,遠(yuǎn)遠(yuǎn)望去蓊蓊郁郁的一片,仿佛一只碧螺漂浮在湖中。

  聽船家說,那柑橘就是產(chǎn)自此島。

  正值清晨,湖上的薄霧還沒散去,陸安平饒有興致地看著,覺得船頭沉寂,正準(zhǔn)備找個(gè)由頭請(qǐng)吳先生過來時(shí),忽然嗅到一絲香風(fēng),瞬間心潮澎湃起來。

  他回過頭,只見吳英男換了件淡紫色衣裙,發(fā)髻也新盤過,卻還是一樣的碧玉簪,正佇立在晨霧中,顯得落落大方。

  “吳姑娘!”陸安平嗖得站直身軀,只覺氣血奔涌。

  “多謝陸公子贈(zèng)的柑橘!”

  吳英男語(yǔ)氣平緩,眉心紅痣透著英氣,只是顧盼之間,隱約透著幾分疲憊。

  陸安平心念一動(dòng),微抬的手旋即放下:“舉手之勞而已,船上辛苦,不忍吳先生煎熬!”

  吳英男走近了些,行了一禮,道:“我爹爹年紀(jì)大了,話又有些多,這幾日多虧你陪著聊天解悶——唔,實(shí)在感激不盡!”

  “不必多禮!”

  香風(fēng)撲面,陸安平不敢直視眼前姑娘,只覺心撲通直跳,想說些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柔聲道:“吳姑娘!”

  “陸公子!”吳英男面頰泛起一絲紅暈,顯然有些難為情。

  “你先說!”

  “還是陸公子先說吧!”

  陸安平撓了撓頭,道:“前幾天經(jīng)過黃鵠山,吳先生又說了許多長(zhǎng)安城的僧道,姑娘可曾......可曾有過機(jī)緣?”

  他先前看出吳英男爐鼎適合修行,資質(zhì)不比自家差,情急之下,竟下意識(shí)問出。

  只是說完后,又心下后悔,暗罵無趣。

  吳英男努了努嘴,笑道:“這機(jī)緣,便是修行的機(jī)緣吧!”

  “先前在長(zhǎng)安城中,也曾祭過幾次大興善寺、玉清宮、正一觀這些,那里蔚然成風(fēng),甚至還有拜火教的司祭、桑耶寺的白袍僧......”

  她聲音清緩,聽起來很悅耳:“記得在大興善寺時(shí),曾有僧人攔下,說我生具慧根,若是修行佛法,必然能有大的成就.....”

  “神棍!”

  陸安平想起那位衣衫襤褸、手持缽盂的道生和尚,不禁脫口而出。

  “我當(dāng)時(shí)也這般想法,一個(gè)弱女子,難道要做廟中的比丘尼不成?”

  吳英男衣袖略掩嘴唇,撲哧笑了聲,仿佛一朵盛開的杏花。

  “后來呢?”

  “便沒有然后了,我爹再不讓我進(jìn)大興善寺,可見他也是葉公好龍......平日一臉嚴(yán)肅,也偶爾參加些灌頂、祈福法會(huì),真要自家女兒拜入,便不舍了!”

  船下水波陣陣,船上則是銀鈴般的笑聲,陸安平沐浴在香風(fēng)中,只覺心曠神怡。

  “陸公子為何問我,自家懂得修行?”吳英男收起笑意,兩眼凝視著他,問道。

  “我——”

  陸安平撓撓頭,不自覺慌亂起來,“算是,小時(shí)候身體不好,曾遇到位道人,傳了符箓的法門?!?p>  “唔,那倒是難得!”

  吳英男輕應(yīng)了聲,接著道:“大乾崇道,讀書人懂些符箓也不罕見......長(zhǎng)安正一觀主陳少微,不知多少人愿意做他的記名弟子!”

  “還有大學(xué)士李嚴(yán)生魂出竅、長(zhǎng)安城傳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更不用說玉清宮、還有西苑了!”

  果然是長(zhǎng)安城......

  陸安平嘆了聲,卻見吳英男側(cè)過身,兩眼不知是在看水波,還是那方宛若青螺的君山島。

  “其實(shí)細(xì)說起來,我家與修行宮觀有些淵源......”

  吳英男聲音低緩,似乎有些心事,“清江郡有座應(yīng)龍宮,崇奉行云布雨的龍神,在江南一帶有些影響,先母曾說外祖父在應(yīng)龍宮修行過,后來才舉家搬到沅郡......”

  “應(yīng)龍宮!”

  陸安平咂摸著,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

  “是了!喬大叔說過,《八威召龍篆》便是應(yīng)龍宮所傳,這樣的話,也是一處顯赫的傳承!”

  他心中一驚,沒想到吳姑娘竟與方外道派有些聯(lián)系,難怪身居根骨,可惜并未修行。

  晨風(fēng)輕拂,吳英男眼眶中竟起了一絲淚痕,陸安平看得心軟,旋即意識(shí)到她話中的悲傷,關(guān)切道:“吳姑娘,你......節(jié)哀!”

  他說著,自己也有些觸動(dòng)。

  吳英男鼻尖輕聳,跟著轉(zhuǎn)過頭:“沒什么,只是想到了些往事......這君山島也極好看,先前便聽說過!”

  湖水茫茫,君山蓊郁,陸安平略頓了會(huì),沉吟道:“那柑橘,便是君山島產(chǎn)的,四五月間有此橘,也是奇怪!”

  “唔——”

  吳英男輕笑了聲,望著不斷泛起的漣漪,半晌后才開口,“你看那是?”

  “哦哦,洞庭一帶的排民!”

  陸安平應(yīng)了聲,只見不遠(yuǎn)處泛來一方竹排,排民一身短打,頭戴斗笠,手中長(zhǎng)桿劃動(dòng)間,竹排竟有若飛起,不一會(huì),便至跟前。

  竹排由楠竹制成,以麻繩捆扎,長(zhǎng)約三丈,寬約數(shù)尺,上面只擺放一只竹簍,裝著幾條接近尺許的黑魚,魚嘴用草繩串起,正吐著泡。

  “喂,要魚嗎,新鮮的湖魚?”

  排民摘下斗笠,濃密眉毛連成一字、嘴唇如鱸魚,面容生得極丑,竟然是柳遲!

  ......

  ......

  陸安平本待喊出聲,便被柳遲目光所止,于是站在船頭,兩眼狐疑地瞧著。

  “洞庭湖新鮮的黑魚,滋補(bǔ)身體嘞!”

  柳遲放下竹竿,俯身勾起一條黑魚,笑道。

  吳英男面色恢復(fù)如常,望著那條活蹦亂跳的黑魚,不禁有些心動(dòng):“漁家,這魚怎么賣?”

  “五個(gè)錢一斤,這條魚怎么也有六七斤重,三十文便好!”

  柳遲說著,又偷摸向陸安平使了個(gè)眼色,嘴角笑容似有深意。

  “那我要了!”

  吳英男應(yīng)了聲,想起病弱的父親,忙從間荷包中摸索。

  “我來——”

  陸安搶了聲,將手探入五陰袋,跟著摸出一小角銀子。

  “前幾日吃了你一籃柑橘,怎么好再讓公子破費(fèi)?”吳英男抬起頭,語(yǔ)氣竟是不容置疑,“漁家,接著!”

  柳遲接過銀錢,以竹竿挑起魚嘴上草環(huán),水波蕩漾中,竟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輕松遞到船邊。

  吳英男像是做慣這些,并沒有遲疑,伸手將那條腥氣的黑魚拎起來,說道:“陸公司,我要去煲些魚粥給爹爹!”

  陸安平輕應(yīng)了聲,目送著吳英男走入船艙,才轉(zhuǎn)過頭,道:“柳兄,你這是?”

  柳遲收起笑容,一臉嚴(yán)肅,連音調(diào)也沉郁幾分:“前幾天朱瑞受陸兄弟恩惠,也知道陸兄弟有些神通法術(shù),可事關(guān)緊急,不得不前來知會(huì)一聲!”

  陸安平心中驚疑,便見柳遲佇起竹竿,道:“放排的不坐大船,你來排上,我說與你聽!”

  他略猶豫了下,雙足輕點(diǎn),身形如輕羽一般落到柳遲身側(cè),竹排連水花也沒泛起。

  “好身手!”

  柳遲贊嘆了聲,兩手一攪,瞬間激起一陣水波,跟著竹排掉頭,向后方劃去。

  “柳兄,這到底怎么回事?”

  柳遲并沒有回應(yīng),又過了幾息,竹排悄然轉(zhuǎn)到船尾,他才指了指前方。

  “這是?”

  陸安平驚疑了聲,只見船身上竟有一方黑魚圖記,泛在水波上,位置極為隱秘,不像船家刻意制作的標(biāo)識(shí)。

  “水寇!”柳遲應(yīng)了聲,聲音凝重,“是黑魚寨!”

  黑魚寨......

  陸安平眉頭皺起,便聽柳遲解釋道:“黑魚寨是八百里洞庭聲勢(shì)最大的水寇,劫掠多年......我雖然看不慣,只是多年與排教相安無事,不好撕破臉皮!”

  “那些官差不剿嗎?”

  “陸兄弟想得天真,在這湖中劫掠,哪里能沒有官府的依仗......甚至于,聽聞黑魚寨寨主有些黃鵠山的傳承,只是風(fēng)傳,倒不知真假!”

  小小水寇也如此復(fù)雜,竟與方外道派有些關(guān)系......

  陸安平拱了拱手,淡然道:“我知道了,多謝柳兄提醒!”

  “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位姑娘?”

  柳遲嘴角露出絲笑意,語(yǔ)氣緩和不少,“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這黑魚寨不是尋常水寇......陸兄弟,你雖有些神通,還是暫避鋒芒的好!”

  “這洞庭湖的水,比你想的深得多!”

  陸安平沉默片刻,想起船艙內(nèi)的吳氏父女,正色道:“不怕,我得異人傳授道法,待水寇來了,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陸兄弟真是固執(zhí)!”

  柳遲急得直跺腳,“你可想清楚了,反正湖中各條竹排,隨時(shí)報(bào)我的名號(hào),保管他們將你、連同那位姑娘送走!”

  “我還有樁要緊事,須得先走了!”

  話音未落,柳遲便將竹竿一撥,竹排旋即泛出丈許遠(yuǎn)。

  我還在排上呢......

  陸安平嘆了聲,忙飛身縱躍,待站穩(wěn)身形,才醒悟要問排教是否與嶺南、乃至苗疆巫蠱有淵源。

  可惜竹排如飛,早已離開數(shù)十丈遠(yuǎn),漸漸消失在洞庭水波中。

  “還是先不要告訴吳姑娘她們!”

  他瞥了眼空空如也的甲板,暗撫五陰袋與元青藤,心中暗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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