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元宗

　　徐不棄抱著大將軍，靠著屋角挨了半宿，天蒙蒙亮的時(shí)候，人才回齊，正好趕上他開始餓了，一看周圍沒有一個(gè)人要吃早飯的樣子，徐不棄也就暫且忍下，想著上山后總能吃點(diǎn)，大不了吃完被趕走。

　　昨晚給開門的青年叫樊春陽，他和和氣氣地說大家伙準(zhǔn)備上山去，問徐不棄可愿與他一道。徐不棄心想這人說話好奇怪，說好了要把他帶上山去與接引道人對證，自然是與他們一道，有什么愿不愿的？想著，他稀里糊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到出發(fā)之際，徐不棄才恍然大悟樊春陽話里的意思。原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人人掏出自己的法寶，或是長劍，或是雨傘，或是飛蓬，也有人什么都不需要，全憑一口真氣，咻忽一下便離地而起，竄至半空，幸好樊春陽早已用綢帶將他與徐不棄捆于一處，徐不棄才不至于嚇得站不穩(wěn)而掉下去，摔成肉餅。

　　絕云氣，負(fù)青天，騰云駕霧間光影飛速后退，人間什么高山、大川、房子，全都渺小得跟假的似的。驚嚇過后，徐不棄快活極了，幾經(jīng)辛苦才勉強(qiáng)忍住想要大聲狂呼的沖動(dòng)。

　　就在昨日，他還在眼饞衛(wèi)思齊的輕功瀟灑，他還在把多年師父看作世外高人，如今方知道，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直到降落后許久，徐不棄仍未能緩過神來，直至樊春陽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朗聲笑說：“還好吧？”徐不棄趕忙點(diǎn)頭，雞啄米一樣：“還好，還好?！痹偬а垡磺?，陸遠(yuǎn)舟領(lǐng)頭，倪佩如等幾人早已拾級(jí)而上，漫漫梯級(jí)盡頭則是一座高大恢弘的牌坊式山門，山門巍巍，石匾上鐫刻著三個(gè)金光燦爛的大字：真元宗。

　　字大到饒是離得最遠(yuǎn)的徐不棄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天下道門祖庭，氣勢果然不凡。

　　樊春陽聽了笑笑，說沒什么，師父說了，只有道行才是真的，別的都不算數(shù)。

　　跟在樊春陽身邊向上走，徐不棄慢慢才注意到，自己身處群山懷抱，環(huán)顧四野，盡是山巒起伏，越往高處走，看得越明顯。

　　“敢問腳下是否就是大荒山？”

　　樊春陽搖頭，手朝外隨意一劃：“這一片山全是大荒山。有人聽了名字，以為大荒山只是一座山，其實(shí)是連綿不斷的山脈，咱們宗門就建在這群山中央?！?p>　　此時(shí)他們已行至一半，徐不棄忍不住回頭朝下面及周圍望去，只見山巒起伏，極目遠(yuǎn)眺，山的盡頭只有天，可見山之廣，占地不知其幾百里。

　　“從昨夜留宿的義莊到這兒，敢問多遠(yuǎn)？”

　　“不遠(yuǎn)。”樊春陽隨手比劃了個(gè)數(shù)字：“不超過十里吧。”

　　徐不棄一聽便咋舌，咋舌并非由于驚訝，而是原本在他猜想中，最起碼超過了五十里，否則如斯高昂的群山，僅僅相距十里的話，應(yīng)當(dāng)有近在眼前之感，豈會(huì)毫無發(fā)現(xiàn)。

　　“這你就不懂了吧?！狈宏枱嵝牡亟庹f道：“師祖為了防止俗世滋擾宗門，特意設(shè)下了多重障眼法，這第一重便是龍城，第二重是荒村野林，第三重是大荒山腳，通過層層障眼法者，方可入真元宗門?！?p>　　“哦，我明白了！”聽樊春陽一席話，徐不棄頓時(shí)有醍醐灌頂之感：“因此新弟子入門都需要有接引道人專門帶領(lǐng)?！?p>　　“不錯(cuò)?！?p>　　樊春陽以為解答了未來師弟徐不棄的疑惑，其實(shí)徐不棄更慌了，他瞇了半宿，想過許多法子，以為總有借口能避過與接引道人對質(zhì)，現(xiàn)在看來是行不通了。

　　不能入真元宗也沒什么，他本來已有師父，怕就怕倪佩如等恨他撒謊，將他扔回野林里，任由妖魔鬼怪吞食，則不能不叫人心焦。

　　過了山門，陸遠(yuǎn)舟發(fā)話了，他讓樊春陽先將徐不棄帶到山中為真元宗種地的農(nóng)戶家，暫且住下，等他稟告完畢，再來接人。

　　徐不棄不知道該說什么，有種命運(yùn)盡在他人掌握之中的感覺，自身無能為力，只好跟著樊春陽走。樊春陽見他越發(fā)愁眉苦臉，還特意安慰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陸師兄按門規(guī)辦事罷了，絕不至于把你扔下不管。放心吧，最快明天，最晚后天就有消息，到時(shí)候我還來接你。”

　　徐不棄情知他一番好意，唯有硬擠出幾分笑容。幸好收留他的農(nóng)戶老夫婦待他同樣甚好，一住下，便又是給他燒飯，又是為他燒洗澡水，還拿出小米和水喂大將軍，好一頓忙活，把徐不棄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吃完飯便急急忙幫著洗碗擦桌子，洗完澡則搶著洗衣服刷浴盆，老夫婦看得笑吟吟的，連聲說家里好久沒有年輕人，徐不棄來了，他們打從心里高興。

　　徐不棄不解，環(huán)顧屋內(nèi)及周圍，確實(shí)沒有第三人生活的痕跡，不由問起來：“兩位老人家，你們的兒女呢？沒和二老住一塊嗎？”

　　一說這個(gè)，老夫婦的臉上便愁云密布，半晌，方逐漸道出。原來他們本有一兒一女，一家四口生活美滿，不料女兒十五歲那年因癆病沒了，十七歲的兒子送菜去鎮(zhèn)上賣，遭強(qiáng)人剪徑，也沒了，剩下夫婦倆相依為命，過了幾年姥姥路過，可憐他們的遭遇，將他們接上山，從此為真元宗種地。

　　姥姥？好熟悉的稱呼。

　　“姥姥是誰？”徐不棄疑惑道。

　　“姥姥便是咱們真元宗的掌教?！?p>　　老夫婦這么一說，徐不棄想起來老道與胡爺爺之間曾經(jīng)的對話了，敢情胡爺爺口中的姥姥，指的是真元宗掌教，還以為是胡老太爺?shù)睦习閮耗亍?p>　　“看來掌教年紀(jì)頗大了，不然也不會(huì)叫姥姥?！?p>　　“這——”老夫婦面現(xiàn)難色，互瞅一眼，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老太太囑咐說：“若將來有幸見到姥姥，你就知道了?！?p>　　又來了，與師父如出一轍的神神秘秘。

　　徐不棄見怪不怪地笑笑，沒再追問下去，改而自告奮勇，幫老夫婦干起農(nóng)活來，一干便干到太陽下山，直到繁星點(diǎn)點(diǎn)，也沒見宗門來人。老伯伯安慰他：

　　“別心急，年輕人，明天準(zhǔn)有信兒?！?p>　　老太太也說：“你要是心里悶，可以在山里走走。咱們大荒山不比別的，乃真元宗所在，安寧平靜，妖邪莫侵，你不用怕遇著猛獸。”

　　徐不棄自然相信老夫婦的話，加上心中確實(shí)煩悶著急，走走也好，于是將大將軍寄托給老夫婦后，自己一人離開屋子，沿著老夫婦所指路徑漫無目的走起來，一邊欣賞沿路美景。

　　真元宗所在山峰似乎是大荒山最高峰，越往上走，越是云霧繚繞，越往上走，視野越開闊，星河下，一覽眾山小。徐不棄漸漸有種誤入天上仙境之感，越走越起勁，越走越愉快，走著走著，連偏離路徑都不知道。

　　曲徑通幽，柳暗花明，徐不棄信手撥開眼前遮住視線的枝葉，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小徑處走到一處大平臺(tái)來。平臺(tái)之大，造一座有四五間房，帶前后院落的宅子尚綽綽有余，其三面臨空，似是懸崖峭壁，地上則十分干凈，看不見碎石落葉，像是日日有人打掃。

　　徐不棄一抬頭，夜幕直逼眼簾，仿佛手可摘星辰，不禁疑心自己果真走到仙境里。正到處摸摸看看呢，不提防背后傳來女子聲音：“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