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粗看之下并無不妥，可一旦細(xì)看，便看出問題。
小孩子哪兒哪兒都和正常人一般無二，唯獨她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是世間罕有的重瞳。
清元上仙心內(nèi)狂喜，面上還要裝出無比和藹的模樣，親切地牽著小女孩的手，問：“孩子多大了？”
小女孩不說話，將手一把從清元手里抽出來，轉(zhuǎn)身緊緊抱住趙無憂的脖子，臉也一并埋在脖間。
趙無憂掂了掂，哄著道：“別怕，那是清元伯伯，我對你說過的，是不是？”
小女孩這才抬頭，又看了看清元。一只眼睛里有著大小不均兩個眼珠，兩只眼睛就有四個眼珠，被這樣一對眼睛盯著看，便是清元，也難免有縷寒意爬上背脊。
他極力掩飾，微笑著任由小女孩打量。小女孩看了又看，方遲疑地開口：“我叫小草，今年三歲了?！闭f罷，又趴回趙無憂脖間。
清元看得出，小草對趙無憂極為親近、依戀，莫非她平日里由師妹親自撫養(yǎng)？
縱然清元與師妹趙無憂的相處時光已有數(shù)十年，仍然想象不出這幅情景。
誅仙榜排行第一的無相子，殺伐決斷、辣手無情，都說她是閻王再世。如母親般撫養(yǎng)一名三歲小姑娘，會嗎？
趙無憂安慰小草幾句，交予女弟子抱出去后，清元忍不住問了：“她養(yǎng)在何處？”
“遇仙崖?！?p> 清元把胡子一拈：“是個清幽所在，”他瞧一眼趙無憂：“我看她對你十分眷戀，不下于子女對母親依戀之情，莫非是由師妹你親自撫養(yǎng)？”
“我忙著修煉，又忙著處理大大小小各種門內(nèi)事務(wù)，哪有時間。不過挑選幾位女弟子日常照顧，我沒事就去看看罷?！?p> 清元還想說什么，不巧，玉真進(jìn)來稟報：“報，監(jiān)院宋望山已到門外。”
于是趙無憂看向清元上仙：“師兄，既然你回來了，門內(nèi)事務(wù)如何處置，我們都聽掌門的。”
清元沒有說什么，而是坐回座位上。玉真見狀，立馬傳四師弟宋望山進(jìn)屋。
宋望山一轉(zhuǎn)進(jìn)內(nèi)屋，便先朝掌門清元上仙行禮，再轉(zhuǎn)向自家?guī)煾?。二位俱微微點頭，趙無憂拿眼望向清元，清元目如射電，看向行完禮立刻規(guī)規(guī)矩矩站好，頭微微低垂的宋望山，道：“望山啊，你可知因何傳你前來？”
“弟子猜，莫非與方家小姐有關(guān)？”
清元點點頭：“不錯，你打算如何處理？”
宋望山先深深鞠躬告罪，然后道：“弟子身為監(jiān)院，違背門規(guī)，沒有嚴(yán)查客人行裝，因此首罪在弟子，弟子心甘情愿領(lǐng)罰。”
趙無憂嘴上沒有說話，臉上卻透露一絲不愉，清元則不置可否：“方家那邊，你打算如何安撫？”
“方家小姐年方十七，尚是孩子心性，弟子可以法術(shù)變出一個永遠(yuǎn)不會死的貓兒送她，有了新玩意，她很快便能忘記此事?！?p> “無論如何，你身為監(jiān)院，一定要把此事處理干凈，別留下把柄。還有放任、包庇方家?guī)こＧ菪笊仙降牡茏樱摿P則罰?！?p> 宋望山聞言飛快地望一眼趙無憂，趙無憂仍然沒有出聲，甚至沒有給宋望山哪怕一個眼神，于是宋望山應(yīng)道：“弟子必秉公辦理。”
宋望山走后，趙無憂方開口輕聲道：“師兄，若無事，我也告退了?！?p> “好?！?p> 趙無憂離去后，清元將守在門口的一弦及三寶叫進(jìn)來，著令一弦偷偷查昨夜里是哪個弟子發(fā)狂，并收了那貓兒的魂，莫叫野魂壞了道場，三寶則手持掌門玉令，前去宣胡老太爺上山。
兩名弟子領(lǐng)命離開后，清元于蒲團(tuán)上盤腿而坐，看似冥想，實則魂魄離身而去，渺渺蕩蕩，直撲向徐不棄等人所在的書閣。
太玄宮內(nèi)書閣，高兩層，每層有六間房，乃監(jiān)院等人辦事所在。
此刻，徐不棄、方如慧，還有方家丫鬟、婆子并老仆等三人，再加上盛云棲，以及聞訊趕來的盛云眠，一共七人，分成兩派，濟(jì)濟(jì)一堂的，快擠滿書閣一樓本就不大的廳堂。
清元認(rèn)得老仆，年年都是他護(hù)送各色糧食上山，唯獨從未見過方如慧。
一來是他總在帝京，很少回真元宗。二來只聽說方家夫婦膝下僅有一女，愛得如珠如寶，真正捧在手上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并不隨便讓她出門。
今日初見，他反而有些奇怪，蓋因方如慧長得并不很像方家夫婦。
他雖然與方家夫婦多年未見，好在記憶力驚人，年輕時的容貌一直沒忘。方家老爺并夫人，俱是面容飽滿，方額大耳的有福之相，偏偏他們所出的女孩子，耳朵長得招風(fēng)，臉頰雖然圓潤，然而太陽穴凹陷，一看便是父母緣極薄。
不光如此，在清元看來，方如慧的長相有股熟悉感，但具體像誰，一時間竟毫無頭緒。
罷了，再看孤零零站在另一側(cè)，束手無措的徐不棄。
依照清元自己的眼光，徐不棄長得橫眉入鬢，雙目轉(zhuǎn)動間頗有鷹視之意，可惜舉動間頗為小家子氣，圓肩佝背，眼神閃爍躲避，一看便是沒見過多少世面的村野小子，不由惋惜。
若由他調(diào)教，說不準(zhǔn)……
“都擠在這里做什么？”宋望山一步邁進(jìn)來，后面有弟子托著木盤，盤上蓋著白麻布。
不消看，麻布下準(zhǔn)是小貓尸首。
果然，一看那木盤，原本只是靠在盛云眠身上輕輕抽泣的方如慧，立刻跌跌撞撞地?fù)淞诉^去，痛哭道：“巧娘，我的巧娘！”
看來巧娘便是給那貓兒起的名字。
清元的視線穿過麻布，瞧見一只異瞳雙色獅子貓，雙目淌血，肚子則遭遇破膛，傷口雖已經(jīng)被縫合，依然看得出原本裂開的口子有多大。身上的白毛更是被血色浸透一大半。
縫合好的貓肚子完全癱癟下去，可想而知內(nèi)臟幾乎全被掏空。
一看手法，清元便心中有數(shù)。不過他志不在在于從手法上找出兇手，而是盯緊獅子貓一雙眼睛。
貓乃陰獸，有通靈之能，若遭橫死，貓眼內(nèi)可留下行兇者的模樣，尋常人瞧不出，但若是有道行的道士，譬如宋望山，只消望一眼，便一目了然。
果然，清元從貓眼留下的影像上，看到了真兇的模樣，他滿意地點點頭，隨后施法抹去貓眼中的形象，再掐指一算，一弦徒兒不但捉到這貓兒的魂，更是一掌轟去，打至灰飛煙滅。
完成這一切后，他本來想就此離去，正準(zhǔn)備動身時，無意中又睹見方如慧與盛云眠并肩依靠的一對兒臉龐，心中忽有想法如電轉(zhuǎn)，他震驚地望向宋望山。
再三來回端詳，清元不得不確認(rèn)自己所看到的——方如慧長得猶如宋望山與盛云眠的結(jié)合體。
方如慧的額頭、眉毛、兩腮長得與宋望山簡直一模一樣，眼睛、鼻子、下巴則像極了盛云眠。還有個子、身材，與盛云眠站一處，不知情的，怕不是要誤會她們是母女？
看著簡直就像……就像是宋、盛二人所出。
牧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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