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迷迷糊糊有光透過窗欞,若負聲蹙著眉睜開眼后,模模糊糊的景致才逐漸清晰起來,她試探著微微動了下手臂,胳膊抬了一下,又放下來。小渡在旁邊嘰嘰地叫,她順手摸了摸它,坐起身四下看了看,原來她正躺在床榻上。
她隱約記得昨天晚上等了很久人都沒回來,她什么地方沒睡過,和玄悲鄰扯了一會兒話,就歪趴在桌上睡著了。
玄悲鄰坐在椅上,聽見動靜,走了過來,若負聲跳下床,一邊洗漱道:“你把我弄上來的?”玄悲鄰眼也不抬,嗯了一聲。
洗漱完畢,若負聲俯身把小渡摟在懷里,打開門,眾人都聚在一樓,聽到腳步聲抬頭望來,若負聲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問道:“人找到了嗎?”
曲星河道:“沒有,不過一早在店里看到她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p> 若負聲道:“一早?多早?”
曲星河道:“辰時多一點,她同掌柜告別去裁縫鋪幫忙了,我們剛才商量好要去城里轉轉,周珊和周范想留在客棧里,你要留下還是一起去?”
若負聲道:“一起去吧?!?p> 她一手撐在二樓欄桿上,翻身落在大堂里,回過頭對玄悲鄰招手。
玄悲鄰眸光淡淡,也跟著從二樓翻身而下。
城中人來人往,晨晞薄薄地灑在黛瓦樓閣飛檐之上,人車粼粼,馬踏飛過,黃土飛揚,沿街兩旁伙計爭相不停的呦喝,若負聲雙手交疊在腦后,哼著小曲晃晃悠悠走著,左邊走著玄悲鄰,一回頭,就能看到云枝年曲星河并肩在她身后不遠不近跟著。
走了一會兒,若負聲肩頭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只看見一個穿著錦衣華服遠去的背影。
曲星河見她盯著背影不放,撇嘴道:“人家就撞了你一下,你不會還要跑過去揍他一下吧?”
若負聲道:“那個人……”
玄悲鄰道:“什么?”
若負聲沉吟道:“沒什么?!?p> 頓了頓,她指了個攤子:“我要吃那個?!?p> 曲星河道:“就知道吃?!?p> 若負聲拂了拂衣袖,道:“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
曲星河道:“什么?”
若負聲肅容道:“代表我要長個兒了?!?p> “……”曲星河瞥她一眼:“你就做夢吧!”
不一會兒,玄悲鄰把藕圓買了回來,若負聲飛快叼了一只藕圓在嘴里,又喂了一只給小渡。
把小城走了一遭,若負聲正好吃完藕圓,道:“我們去仙府走一趟吧?!?p> 聽她忽然這么說,曲星河奇道:“為什么?”
若負聲道:“去看看就知道了?!?p> 四人再次踏入仙府,腐臭味更濃了,滿堂滿庭都是揮之不去的尸味,若負聲一間間推開廂門,將尸首一個一個翻過來倒過去,來回看了幾圈,曲星河忍不住道:“你在找什么?”
若負聲道:“剛才撞到我的那個人,你們還有印象嗎?那人身上穿的族服和這些人幾乎一樣?!?p> 曲星河搔了搔頭:“……是嗎?”
若負聲翻完了最后一具尸體,直起身,道:“果然……不在其中?!?p> 曲星河道:“你看到那人的臉了?這些尸首腐敗得這么嚴重,你也能分辨得出誰是誰?”
若負聲往外走去,邊走邊道:“這很簡單,方才那人眉心有枚極丑的大痣?!?p> 此刻已近黃昏,三人返回客棧,遠遠看見云家二人正坐在大堂條凳上聊天,周珊嬌俏地捶了一下周范,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么,二人皆是一笑,見他們來了,兩人連忙站起身,曲星河也沒有瞞他們,簡明扼要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周范聽后,躊躇道:“可是既然他是仙府里的人,肯定已經知道這里的事情了,為何不來為家人收尸呢?”
周珊附和道:“是啊……會不會是有可能看錯了?”
曲星河沒吭聲,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滿室寂靜,卻聽玄悲鄰道:“不會看錯?!?p> 他這么一說,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么了,臨近夜色,掌柜搓搓手道:“燕子怎么又這么晚不回?我得去看看。”
曲星河道:“我陪你走一遭!”
掌柜連連鞠躬,感激道:“謝謝仙人,謝謝仙人。”
兩人剛邁出門坎,眾人只聽“啊——”一道似曾相識的尖嚎聲,掌柜魂飛魄散逃回來,后面跟著的正是昨日那一頭人面邪祟。
“啊啊啊——”
“救救我,救救我——”
若負聲支著下頷,看著掌柜火燒屁股一般在堂內上竄下跳,東躲XZ。
他的衣袖帶倒了燭臺,火苗霎時在紙頁上燃起來。曲星河連忙把火滅了,喝道:“別竄了,滾一邊去!”
掌柜聽言,閉眼縮到一旁打擺子去了。
若負聲瞇起眼,道:“果然如此。”
曲星河一面招架人面,扭頭道:“什么果然如此?”
若負聲道:“我們正在一個輪回里。”
周范耐著性子道:“什么意思?”
“你,我,這里所有人,都在輪回里,一直重復著相同的一天?!闭f到這里,若負聲看向掌柜:“你也許沒發(fā)現(xiàn),你有些行為是固定的,比如說要去找燕子姑娘時說的話,包括見到邪祟的反應,甚至于每一次都會帶倒燭臺,每一天,都是一模一樣的?!?p> 掌柜一面搖頭一面哆哆嗦嗦往后退:“我,我我我不知道……”
若負聲笑道:“你當然不會知道,因為,你早就死了。”
掌柜拼命搖頭:“不,不,這不是真的!你,你在說謊,你說謊騙我!”
周珊皺眉反駁道:“這怎么可能!好!就當死人活人我們分不出來,融月道君和玄公子又豈會分不出來!”
若負聲噗嗤一笑,周珊喝問:“你笑什么?”
若負聲道:“這世上變化何止百千,有什么邪祟是一塵不變的?真是太可笑了!”
周珊怒不可遏:“你——”
云枝年打圓場道:“世間邪祟不知凡幾,一味依賴感知只會故步自封,一路走來,我所遇不少邪祟都是感知不到看不出來的。”
這便是在變象肯定若負聲的想法了。
周珊沉默不語,周范道:“那我們如何破除輪回?”
若負聲抬眼,一字一句道:“找出真正的邪祟?!?p> 曲星河百忙之中道:“我們身處輪回之中,只怕五感都在對方操縱之下,只要它想,我們會一輩子困在輪回之中?!?p> 周珊失聲道:“一輩子困在輪回里?!不!我不要!我不要!”
周范安慰她道:“蓁蓁,別擔心,玄公子和融月道君一定有辦法的?!?p> 若負聲摸摸下頷,心道:“真是不知道為什么,似乎把所有人都把玄悲鄰和融月道君當成照世的明燈一般,抱有著盲目的信心,真是奇了怪了!”
云枝年沉吟道:“邪祟的力量源于不死不休的執(zhí)念,怨恨,憤怒,這些形成了幻境的支點,一切不合理現(xiàn)象都有可能找到因果。”
周范躊躇道:“咳,融月道君說這話的意思是……?”
曲星河率先道:“說到不合理,這間客棧明明之前已經焚毀了?!?p> 周珊道:“而且之前多了一個掌柜,后來莫名其妙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這間客棧是幻境的重要一環(huán)?!比糌撀曇е种福[了瞇眼睛,喃喃道:“燕子姑娘……”
曲星河道:“她怎么了?”
若負聲道:“她怎么還不回來?”
周范道:“當然是在裁縫鋪忙得晚了!或者像昨夜一樣,到晚上自己回來了?!?p> 若負聲道:“你們誰見到了?”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都凝重起來,若負聲道:“看來你們已經想到了,我猜她也已經死了,而且就是死在這一天,太巧了吧!”
“……”一時間沒人說話。
若負聲又道:“不知道你們上街的時候注意到沒有,越靠近這里的人,面目就越清晰?!?p> 周范不知不覺背上覆上一層冷汗:“你……你什么意思?”
若負聲道:“這是與邪祟印象的深淺有很關,越靠近它生前所居之處,記憶越是清晰,反之越是模糊。之前我之所以對撞到我的那人耿耿于懷,就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面貌與路人不同的人,太過清晰了,甚至超過了街坊四鄰?!?p> “換句話說,她是燕子姑娘生前所識之人?!?p> 周范結結巴巴道:“那,那我們……”
若負聲道:“只能等明天新的輪回驗證對錯,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是……”
見所有人都望著她,若負聲笑吟吟吐出兩個字:“睡覺?!?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