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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絕

第91章 十月之交1

若絕 撒禮 4082 2020-02-28 11:59:30

  烏墟坐落于登瀛葫蘆山深處。

  半夜有時能聽見,山陵里飄出不似野獸發(fā)出的尖厲嚎叫,山谷終年陰風飄蕩,對于附近鄉(xiāng)民來說,這是一座永遠不能踏入的鬼山。

  這也是理所當然,百年前無數(shù)被封印的妖魔鬼怪在此安居落戶,妖氣,鬼氣,陰氣讓此地寸草不生,土壤染成褚黑色,枯樹垂耷著枝條,說是一片寂寞無聲的死亡谷也不為過。

  臨近烏墟矗了一塊巨大石碑,上面刻滿了歪七扭八的咒文,里面便是封印之地。此刻,石碑前集結了成千山萬的修士,大小宗門氏族整整齊齊羅列在側,各色旌旗飄揚,旗幟分明,散修則飛停在半空,把一方天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兩人到時,人聲鼎沸,眾人似乎在為了什么吵得不可開交,她拉著玄悲鄰藏在一塊爬滿枯藤的碩石后,隨手拉了幾條敗枝遮住頭臉,一時倒也沒人在意到他們。

  抬眼一望,倒是認出了不少熟人,譬如說領著京陵眾人,蹙著眉一臉冷厲之色的容鈺,還有站在云氏方陣前,蘭衣清綻格外醒目的融月道君和曲星河,以及蕪花澤陣營前,穿嫩青族服,正在大聲與蕭白爭執(zhí)的郁織鷺,就連云守義也來了,他站在云枝年左側,一臉肅然。

  人多嘴雜,聽了一會兒,若負聲便弄懂他們?yōu)楹喂试诔橙?,原來蕭白一心?zhí)意闖入烏墟,但深知封印秘密的云守義和郁織鷺,自然百般阻攔,在蕭白步步緊逼,咄咄逼問下,不得已,這個秘密還是被捅了出來。

  理所當然,一片嘩然。

  “未想名門也能做出這般欺世之舉!”

  “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早就說了,這種名士表面萬人景仰,風光無限,其實道貌岸然,內(nèi)心指不定怎么齷齪不堪呢!”

  有人蹙眉道:“噓,小聲點,注意場合?!?p>  “場合?你聽一聽,看一看,現(xiàn)在哪里不在罵這事不地道?他們本就理虧,還能來找我們麻煩不成?你自己軟腳蝦也罷了,還來管我們說什么話?”

  “就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沒有我們支持,名門又怎么樣?做了錯事,還不讓人說了?”

  “不錯!這么一想,我覺得之前郁長寧在天什么島干的那事兒八成也是真的!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可惜了!死無對證!風云王下手也太利索了……”

  聽到這句,若負聲哭笑不得,她殺人,有人說她麻木不仁,慘無人道,嫌她手法太快的,倒是頭一回聽說。

  “封印這事藏著掖著有百年了吧,如果不是風云王逃到這兒來,我們老死可能還不知道呢!”

  “這的確還得感謝她!不過她要是縮在里面不出來,我們還真的要闖進去?也不知封了多少妖魔鬼怪在里面,萬一對付不來……”

  “那日六合宮她就身受重傷,說不定,剛進來就被什么邪魔啊惡靈啊撕成碎片了!就算闖進去,也是徒勞心思白費一場啊……”

  “說到這,這風云王還真是……無所不能。包括郁宗主,六祖之一,還有諸多宗主盡折在她手上,我們真的能把她……”

  “管那么多干嘛!操心這么多有用嗎!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總歸也不用我們操心!那都是上頭那些人該頭疼的事兒。”

  “不過,我倒聽說重華宗主并非她所殺?!?p>  “我也聽說了!這不,還吵吵嚷嚷沒個定數(shù)?!?p>  “別說那個了,現(xiàn)在他們吵著還沒停呢!看到?jīng)]?啊,云宗主臉色糟透了?!?p>  “那肯定停不了??!得意弟子說什么都要保風云王,云宗主臉色能好看嗎?臉都快和抹布一個色了。還有郁宗主也力排眾意非要保她,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灌了多少迷昏湯!蕭白一個人胳膊也擰不過兩條大腿,容宗主貫是碰到與風云王有關的事,皆是一語不發(fā),依我看,今天這事八成得黃!”

  這話說得話糙理不糙,干凈利落,一針見血,不少同門亦是同感,頓時一片附合。

  一陣凄風襲卷過境,枯枝敗葉簌簌作響,忽然人群中有人驚叫道:“上面是什么!”

  這一嗓子實屬太過凄厲駭人,瞬間壓過紛紛嚷嚷的人群,眾人不由齊刷刷抬頭往上看。

  這么一看,望而色變。

  白芒從四方?jīng)_天而起,在半空凝成了一道結界,如一只倒扣的碗,將所有人網(wǎng)困在其中。

  原本老神在在,悠悠閑閑,爭論不休的宗主們也注意到這突如其來的驟變,頓時戛然無聲,蕭白斬釘截鐵道:“一定是風云王在搗鬼!她這是想把我們都困在這里!諸位,你們還不肯下定決心嗎!”

  一片靜默,蕭白轉頭對云枝年道:“融月道君,我知你與她交情匪淺,四季常有,知己難求,你引她為知己,但你看看現(xiàn)在,她同樣要你困在這里,視你與旁人無二,這般作態(tài),還有什么舊情可念?”

  話音剛落,又對郁織鷺道:“郁宗主,那天她傾情獻身,對你有救命之恩,我能理解,但今時不同往日,何況此人無比狡黠,未嘗不是在你面前演苦肉計,如今本性暴露,你也莫再阻攔了?!?p>  容鈺垂著頭,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蕭宗主好厲的一張嘴啊?!?p>  蕭白微微笑了笑:“容宗主過譽?!?p>  容鈺道:“我并不是在夸你。”

  蕭白笑意不改:“容宗主,我知道你對她還有幾分惦念,圍剿時你們?nèi)菔喜徊迨?,蕭某就心滿意足了?!?p>  容鈺聞言,臉色更差了:“你什么意思!擅自把我容氏一族與若……她同流合污混為一談?誰給你的膽子!”

  立于蕭白身后的孫宗主勸慰道:“容宗主消消火,蕭宗主不是那個意思?!?p>  容鈺冷喝:“孫浮你閉嘴!你別忘了,我們間還有一筆帳沒算呢!”她指的是孫浮臨陣脫逃,讓容清一人面對巨蟲身死的事。

  蕭白抬抬手:“諸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就當賣蕭某一個面子,別在此處傷了和氣,叫那罪徒憑白看了笑話。”

  容鈺卻不買帳,冷聲道:“是嗎?你怎么能證明她就藏匿在烏墟?我們匯聚在這里,一直都是聽你一面之詞。還不夠給你面子了嗎?你說有人看見她到這里來了,可我們一路上見到幾個活人?她就那么恰巧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還正巧被人認出來了?正好報到你那去了?這個幸運兒是誰?你不如先拉出來讓我們先見見吧!”

  蕭白不慌不忙道:“我已命人在各城縣貼了告示,重金懸賞,想必此人也是因此才來提供線索的吧。不過量他也不敢虛報?!?p>  曲星河嘲道:“無論怎么樣,還請蕭宗主把人請出來吧,總不能僅聽一面之詞,我們就冒然闖入封印之地?!?p>  容澈嘀咕道:“就是啊,本來一個前輩你們就不知道應付不應付得來,再加上一個雪華仙君。到了里面,妖魔鬼怪也不知道有多少,豎著進去,橫著能不能出來都是問題?!?p>  容鈺臉一黑,喝道:“阿澈!”

  其實在場不少人心里都做如此想,本來就是為了道義和聲名,這才集結來到烏墟,來之前不知道這是個什么地方,如今真相大白,哪有幾個人敢拍著胸脯,信誓旦旦打保票,說自己進得去,一定出得來?如今還留在這里,不過是為了顏面罷了。

  蕭白身后一人嗤笑道:“好一個舍生忘死的京陵容氏,這罪徒殺了我們仙門多少人,此刻不趁她重傷趁勝追擊,待她卷土重來,仙門要蒙受多大的報復打擊?哦,我倒忘了,你們?nèi)菔蠎撌潜惶貏e照顧的吧,所以親友喪命的痛苦,你們體會不到吧!”

  容鈺怒不可遏:“你說什么!”

  蕭白面露無奈,又開始做和事佬,這邊說兩句好話,那邊說兩句好話,悄然無跡地把話題差了開來。烏墟前亂成一鍋粥,云守義本席地盤膝,此刻睜開眼,嗓音干澀:“這個結界……”

  見他遲遲不說下半句,有人急道:“云宗主,到底怎么回事?您老快別賣關子了!”

  云枝年看出云守義神情凝重,也微微肅容。云守義閉了閉眼,嘆道:“我……無能為力?!?p>  話音一落,又是一片嘩然。在場仙門百家,固然人多勢眾,但論及對于陣法結界的造詣,無人出其右,云守義都無能為力,那就等同于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沒想到大家一齊浩浩蕩蕩前來義討,到最后人都沒見到,就被反將一軍,困在黑黢黢鬼山上有路出不得。

  有宗主領頭的門生們倒不至于兵荒馬亂,只是一個個面露惶惶之色,停在半空的散修有急躁不堪,不信邪的,御劍就往結界上沖,還未靠近,一道驚雷驀地從上方劈下,將那修士劈得口吐鮮血,魂飛魄散。

  這一幕讓所有人收入眼中,一時沒有人再敢輕舉妄動,都紛紛歇了心思,只是人群嘈嘈切切的急語卻更是喧囂塵上。

  云守義搖搖頭,對各宗主道:“萬不可讓人靠近結界,讓他們都圍攏過來?!?p>  宗主們也清楚勢態(tài)緊急,刻不容緩,連忙吩咐下去。云守義微微側首,對云枝年道:“枝年,你做何想法?”

  云枝年道:“此事并非若負聲所為?!?p>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不愉道:“融月道君,袒護人也該分個時間,有個度。”

  然而云守義卻平靜頷首道:“枝年說得不錯?!?p>  眾人面面相覷,孫浮搶先道:“云宗主,為何您說此事與風云王無關?!?p>  云守義低嘆,只說了一句話:“此界無解,它并非一般結界,也并非一般陣法?!?p>  容澈追問:“那是什么?”容鈺又瞪他一眼,容澈這才怏怏站回去。

  云守義目光投向碩石,半響,才道:“是石上封印?!?p>  石上封印是什么?那是百年前明重衍所創(chuàng),用來鎮(zhèn)壓封印烏墟妖魔鬼怪的咒法!當年封印的是那些禍害九州的邪靈惡鬼,如今卻是他們被封印在此地了!

  天空雙月匯在一處,如此奇景也沒有人有閑心去欣賞了。

  不少宗主聞之,頓時失態(tài)色變,惶然無錯,疊聲問道:“云宗主,這封印當真無法破解嗎?我們?nèi)f眾一心,齊心協(xié)力一定有辦法出去吧!”

  眾人提著一顆心,殷切盼望地看過來,云守義斂眉想了想,還是微微搖了搖頭。人群霎時一片愁云慘淡,連嗡嗡然作響的怨聲載道都漸漸無力衰弱下去。心中皆滿是絕望:“難不成真要一輩子都呆在這種鬼地方?”

  樓宗主嚇得臉都白了,追問道:“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誰干的?”

  容鈺面向蕭白,額上青筋狂跳:“還能有誰!蕭宗主!我看今天一切都不是意外吧!”

  眾人聽聞此言,大夢初醒,口口聲聲說風云王在此的是蕭白,號召發(fā)動義討的也是蕭白,如果不是蕭白執(zhí)意闖山,他們必然不會白白在此浪費時間爭吵,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蕭白一人身上。

  “是?。∈捵谥?,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蕭宗主,您應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p>  然而,與眾人惶然失措,怨懟憤懣不同,蕭白仍是兩袖飄飄,手中紙扇搖曳,嘴角噙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一派安然閑適。

  似乎,要被永遠囚禁在鬼山中的人并不是他。

  眾人見狀,無端心底一寒,離得近的宗主們紛紛悄悄退了開來,原本與他關系親近的人也紛紛避讓,不知不覺空出一圈無人站立的地方,把蕭白徹徹底底孤立起來。

  此此,蕭白慢條斯理環(huán)視一圈,笑著搖了搖頭:“退吧,反正你們也跑不出封印,又能退到哪去呢?”

  這話等于承認了自己的做法,眾人一驚,對他怒目而視。

  容鈺眉毛一豎,不由分說,抽出折驕就要上前,郁織鷺連忙攔住她。云守義道:“你究竟為何要這么做?”

  蕭氏門生子弟早就傻了,一個個縮在一起,面對其余宗門人目怒而視,噤若寒蟬,惶惶不安。

  蕭白搖扇,微微一笑,也沒有看向自家門生,并不作答。

  這時,響起一道略帶笑意的聲音:“你刺他一劍,就知道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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