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快速的行駛著,自上海至首都,再從首都至鹿城,三年了,今天終于回來了。
透過窗戶李天澤望著窗外的高樓大廈,變化似乎有點大,原來這一塊還是一片荒蕪,平房土巷。將目光收回,李天澤抬頭看了看行李架上面的背包,然后來到車廂連接處點了一根煙。
鹿城是他的家鄉(xiāng),是他長大的地方,可是他卻不想回來,因為在這里有他最痛苦的回憶,他寧愿在遠離家鄉(xiāng)的上海過著每個月三四千塊錢的平靜生活,只不過一個突然而來的電話打破了這份寧靜。
他父親去世了。
三年了,終于回來了。
從火車站打車又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后終于來到了郊區(qū),十多年前這里同樣是一處貧民區(qū),后來因為納入了政府規(guī)劃的范圍大面積的拆遷,便也逐漸繁榮了起來,雖然距離市中心有些偏遠但重在房價便宜,所以外來人口也逐漸多了起來。
背著背包,踩著有些發(fā)灰的皮鞋,李天澤停在了一處底店面前,推拉門上掛著一把黃色鎖頭,門頭有些破舊,不過還是可以看到上面寫著四個字:李氏象數(shù)。
所謂象數(shù),其實簡單一點講就是算命的營生,其中包括占卜、看相、風水等。
這就是李天澤的家,當初拆遷的時候李天澤父親選擇了這個兩層底店,因為樓上可以當家,樓下可以給人算命看相,兩不耽誤。
李天澤他父親是看相算命的,就連他爺爺、祖父輩都是干著看相算命的營生,可以說祖?zhèn)魇炙嚵?。小時候聽他爺爺說,他們家還出過一個大人物呢,據(jù)說是哪一個朝代的國師,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清楚了,不過自從解放以后相術風水逐漸被百姓們當做糟粕,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到了李天澤父親這一輩,算命其實已經(jīng)淪為了街頭巷尾騙人錢財?shù)陌褢?,如果不是還有一處住所,那他們家的境況可想而知。雖然在當代象數(shù)被說成是糟粕迷信,但信這種東西的人還是不少,所以掙點小錢還是足夠的。
“呀,小澤回來了!”隔壁面館走出一個中年婦女看到李天澤驚訝道。
李天澤微微道:“六嬸?!?p> “來來,進屋,從上海那么遠趕回來,累了吧,六嬸給你做點飯先填飽肚子,快進來!”六嬸忙亂著。
李天澤走進飯館,坐下后道:“六嬸不用麻煩了,我火車上吃過了,現(xiàn)在不餓?!?p> “唉,怎么能不餓呢,你稍等等,馬上就好了?!闭f著進了廚房。
“咦,是澤哥哥嗎?”樓上下來一個穿著學生校服梳著馬尾辮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孩兒。
李天澤轉頭一瞧,只見女孩模樣清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眼珠如漆,隱約間泛著一抹金色光澤,眉毛秀氣而彎長,忍不住訝異道:“小怡?”
小怡名叫陳雪怡,是六嬸家的女兒,從小和李天澤一塊長大。
“真的是澤哥哥呀,好久不見了!”小怡開心的跑過來,打量著李天澤。
李天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怡的頭,笑道:“是啊,很久不見了,想不到你都這么大了?!?p> 小怡羞澀一笑,有些扭捏道:“澤哥哥,你大學畢業(yè)了嗎?”
“嗯,畢業(yè)了!”李天澤點點頭。
“那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呢,有女朋友了沒有,現(xiàn)在還在上海嗎?”小怡小臉通紅,興奮的問道。
“對,還在上海,女朋友還沒有呢,至于工作……”
“你跑下來干什么,作業(yè)都做完了嗎?馬上就要高考了,還不抓緊時間復習!”六嬸端著一碗面從廚房出來,對小怡喊道。
“澤哥哥,我一會兒找你聊天!”說著撇了撇嘴,小怡又跑上了樓。
六嬸將面碗放到李天澤面前,又拿過香菜辣椒等一些調味品,坐下來嘆了口氣道:“這丫頭馬上就要高考了,可成天就知道玩,唉,也不知道該怎么教育,這要是考不上本科可該怎么辦呀?”
“六嬸你就放心吧,小怡從小就學習好,肯定沒問題的!”
六嬸嘆了口氣,道:“希望如此吧!”
看著李天澤,六嬸眼中露出一絲慈祥之色,緩緩道:“那天你爸一個人去銀行,不久之后醫(yī)院就給你陳叔打來電話,我們趕去醫(yī)院的時候你爸已經(jīng)走了,醫(yī)生說是突發(fā)心臟病。給你打完電話,我們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畢竟你和你爸……等了兩天你也沒有動靜,前兩天我和你陳叔便自作主張把你爸火化了,然后和你媽葬到一塊了?!?p> 聽著六嬸的話,李天澤的嘴角微微頓了少許,然后將口中的面條咽下去,然后淡淡的道:“麻煩你和陳叔了?!?p> 六嬸苦笑一聲,拿著抹布在桌子上隨意擦拭了擦拭,道:“什么麻煩不麻煩了,跟你們家做了一輩子的鄰居,都是應該的,就是可惜你爸和你媽他們命苦唉……”
“六嬸,我吃完了,那個鑰匙……”
六嬸一拍腦門,笑道:“看我這記性,你等下,我去取?!?p> 李天澤擦了擦嘴角,然后從兜里拿出一小沓RMB放在桌子,對著回來的六嬸道:“六嬸,給你們添了這么多麻煩,這些錢你就收下吧!”
六嬸一瞧,忙道:“唉,你這孩子這是干什么,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你趕緊拿回去?!?p> 李天澤一把將錢推到六嬸懷里,道:“六嬸,這不是麻煩不麻煩的問題,這是我爸的白事,這種事怎么能讓你們貼錢呢?”
“那……那也用不了這么多呀?”六嬸為難道。
“六嬸,以后我們家就剩下我自己了,到時候肯定還有很多麻煩你的地方,所以這些錢你就收下吧,不然就是看不起我這個孤兒了!”李天澤態(tài)度堅決。
“這孩子說的這是什么話,什么看起看不起的!”
家還是原來的家,只是沒有了生機,到處充斥著死氣,黑色的書架,黑色的掛歷,還有寫著“一脈單傳,李氏看相”的黑色字帖,甚至還有黑色的桌椅。長桌上面一本破舊的書籍,還有零散著幾枚不知何年的銅錢,然后在靠墻的角落玻璃下壓著一張照片。
一張全家福的照片,每個人都笑的很開心,那是當年李天澤考上大學時候在學校門口拍的照片。
樓上又分成一大一小兩個屋子,大屋靠近窗戶,小屋靠近樓梯口,在樓梯口又設置了一個簡單的廚房。整個樓上就如樓下一般簡單整潔,沒有多余的物件,只是在床上放著幾件破舊的衣褲,在小屋的床頭還有一個床頭柜,柜里下面放著一個早已銹跡斑斑的鐵盒子,盒子里面放置的便是李家一脈單傳的李氏象數(shù)古籍。
大屋便是李天澤的臥室,一如離開時候的模樣,一張床,一個可以放置很多書籍的書桌,書桌上面還放著一盞臺燈,床頭還放著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白色羽絨服,那是高考那年他母親給他買的。
可是自從高考以后一切都變了,本來好好的一個家仿佛就在一眨眼間變得支離破碎。
就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等他接到電話的時候,他的母親已經(jīng)躺在了一個小盒子里面,母子二人竟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上。
人生真的很精彩,大起大落,分崩離析。
白血病在幾年前雖然同樣很難根治,但也有治愈的可能,李天澤母親其實一早就有了病癥但一直諱疾忌醫(yī)才導致后來的不可挽救。李天澤父親一直都沒有告知他母親住院的消息,甚至在還有渺茫機會治愈的情況下簽訂了自愿放棄治療的責任書。
李天澤在知道了這些之后,直接導致了父子兩人的決裂,以至于李天澤三年來都沒有回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