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飄雪
羽沫心里難過，抓了東海的手，不動也不吭聲，羽沫媽轉(zhuǎn)回身，只聽門內(nèi)“當(dāng)”的一聲碰了鎖。
羽沫不放心，哭著走過去拍打窗戶，“媽，媽媽……”
門內(nèi)羽沫媽早沒了力氣，倚著墻軟了口氣：“我含辛茹苦養(yǎng)了你這么大，你怎么就能這樣狠心固執(zhí)呢，將來過的好還是不好，可真怨不得誰了。”說著又落下淚來。
門外羽沫也哭成了淚人，東海抓了羽沫的手，低聲說：“小可憐，媽這算是同意了，口氣也松動點(diǎn)了，別擔(dān)心了。她現(xiàn)在還在氣頭上，我們先出去走走?！?p> 羽沫還在猶豫，又輕拍了兩下窗戶。
羽沫媽還在氣頭上，負(fù)氣躺了，暗自垂淚，對窗外動靜不理不睬。
羽沫傻傻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東海牽了她的手默默地陪著。天色漸晚，風(fēng)更冷了。
東海脫了外衣給羽沫披上，悄聲說：“出去走走吧，等媽火氣消了，再回來好好好勸勸她。這會兒，你一直逼她老人家開門搭理咱們，她只會更窩火。先出去走走，站這一直不動，你會凍壞的?！闭f著拉著她出了小院，回身關(guān)好院門。
路上羽沫反復(fù)琢磨著她媽最后那句話“今后過得好不好，可怨不得誰了。”慢慢地收了眼淚。
天似乎陰沉起來，槐樹街上行人漸漸稀少。
東海握了羽沫的手，放在手心里，又牽著到自己口袋里，然后又悄悄放到心口上。羽沫也不作聲，只是好乖好乖地跟著他，兩個人走走停停，十指糾纏越握越緊。
東海少年孤苦，多年為生存打拼，平日在自己店里事事親力親為，不遺余力，生意被他打理得紅紅火火，人前被師傅們贊一句“好老板，少年老成”，被客人們贊一聲“好手藝，為人周到”，人后多少疲憊辛酸也只能獨(dú)自默默苦苦支撐。
有時(shí)他會很樂意跑去哥嫂家蹭飯，聽大哥嚴(yán)肅地教訓(xùn)兩句，吃頓嫂子親手包的三鮮餡餃子，和天真爛漫的小侄女玩會孩童游戲，在一室歡聲笑語中悄悄療愈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些莫名的孤獨(dú)感。
而此刻耳邊是颼颼的冷風(fēng)，心頭卻洶涌著難言的熱浪，他緊握著羽沫的手，恍惚覺得這世界上似乎只剩了他們兩個人。卻原來，只要有了一個她，他就永遠(yuǎn)不會孤單。
走到老槐樹下，羽沫牽著他衣角，停下了腳步。
東海扶著她坐在樹下的椅子上，生怕她心里還壓著太多情緒，時(shí)間長了，反而不好。只握著她的手靜靜地等她開口。
羽沫把頭靠在他肩上，不言不語，好久，卻似乎要睡著了般。
東海推她：“心里有什么難受的地方，還有什么想不通的，都一口氣說出來，不許這樣。”
“我可能無家可歸了，都是你害的，你還問?！庇鹉杨^埋進(jìn)他胸口，東海立刻覺得那里濕熱一片。
“對不起，”他抱緊她，覺得她嬌滴滴的，怎么那么惹人心疼，“沫沫，對不起?？墒悄銗畚?，我只要盡全力對你好，也算不上太對不起你?！笨磥硎捦瑢W(xué)沒讀過什么書，話也說不大明白了。
羽沫聽?wèi)T了他的機(jī)敏俏皮，難得聽見他說得如此笨拙磕巴，不禁笑出了聲。
東海放下心來，捏她臉：“終于笑了？原來你剛才那么傷心，都是裝出來騙騙咱媽的？”
羽沫：“我剛才是很傷心，我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覺得對不起我媽。我見不得她傷心，可讓我不和你好，我又做不到，我是不是很矛盾？你牽著我的手這么走啊走的，我心里才慢慢好受點(diǎn)了。只要你握著我的手，我心里就只剩下安寧平和，還有……”羽沫皺眉思索。
“還有不孤單。”東海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前，“要下雪了，我們回去吧。你冷不冷？”
“我就喜歡下雪的冬天?！?p> “秋天寧靜，也好。”
“我也喜歡秋天。但我更喜歡冬天下雪，很小的時(shí)候，只要空中變得灰蒙蒙了，一會兒準(zhǔn)會落下一片片的雪花，薄薄的，小小的，飄啊飄，就像這里的槐樹花。”
“雪輸槐花一脈香。”
“梅花。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庇鹉χ乃?，“詩你也敢亂改?！?p> “好好，梅花，你說啥花就是啥花。真讀過書？不好蒙你啊。”東海笑，“乖，把扣子都系嚴(yán)了，天太冷。接著說，我不搗亂了，下雪之后呢？”
“下雪后，我家院子里的樹枝就都變白了，地上也白了，我就從屋子里偷跑出來，我那時(shí)很小，在院子里蹦啊蹦的，歡呼著下雪啦，下雪啦……“
“好像有個什么成語，形容過這種沒見識又喜歡到處亂叫的小孩，叫什么什么吠日，還是吠雪？”
“去你的?！庇鹉Γ肮罩鴱潈毫R誰小狗呢？”
“嗐，我沒讀過書，又用錯了？”東海摟了她，笑，“小時(shí)候的你就喜歡一直沖著雪花這么蹦啊喊啊？你累不累？”
“呸！”羽沫笑，“讓你這么一說，好傻呢?！?p> “是可愛。然后呢？”
“然后，有時(shí)候雪會下得很大，第二天院子里就會積上很厚的一層。我爸爸一定會早早起來，陪著我在院子里堆個小雪人，有時(shí)還陪著我打會兒雪仗，最后我爸總是裝著打不過我，背著我在院子里跑一圈。后來背不動了，雪人卻越堆越大，我媽有時(shí)就幫我們在雪人旁邊合張影，配了相框擺在廳里，我會開心好幾天。那時(shí)侯的日子特別慢?！?p> “只要下大雪了，以后的每一個冬天，我都陪你一起堆雪人?！?p> “你……”羽沫捶了他一下，又嘆口氣，“那倒是好。說好了，每年都堆，咱們堆兩個吧，一個高高的像你，一個小小的像我?！?p> “堆兩個?！睎|海從后面擁著她，悄聲耳語：“沫沫，我有時(shí)真想把你也變成一個小小的雪人，天天裝在我衣服口袋里。想你了，就隨時(shí)可以把你放在我手心上，抱在我懷里?！?p> 此刻，天上也零零星星地飄起了小雪，在柔和的路燈下輕舞飛揚(yáng)，追逐嬉鬧。
很快周圍就白茫茫一片，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