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當年聽東遠談起老家還有一個有眼疾的幼弟時，偶爾倒也曾暗暗擔心過，怕不好相處，怕負擔過重。
大三那年暑假和東遠來江州城玩，當時東海還在上初中，火車站上第一次看到那個來接哥哥的大男孩，許靜心中就生出種說不出的疼惜。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身體豆芽菜般單薄，面龐卻已長得棱角分明，和東遠的俊雅成熟不同，東海帶著幾分少年孤兒的落寞與不羈。
默默地幫她提了大大的旅行袋，一路上安靜地令人心疼。
進了家門，許靜更是嚇了一跳，房間陳設(shè)極為簡樸，但卻整潔干凈，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完全想象不出它的主人是個有眼疾的大男孩。
桌上竟然已經(jīng)擺好了溫熱的飯菜，雖然簡簡單單但色香味也很是像模像樣了。
“都是你做的？”
“嗯。我哥說你喜歡吃蘑菇和魚，我炒了蘑菇肉片，清蒸了魚。就怕不合你口味。”
“東海，我可太慚愧了。我到現(xiàn)在只會吃學校食堂，還不會做飯呢。真是太麻煩你了。”
“靜姐，不麻煩。你喜歡吃就好。”
“我太喜歡了?？谖短昧?。你和誰學的？”
“我就挺喜歡做飯的，做的好吃了自己也開心?！?p> 幾日相處下來，許靜發(fā)現(xiàn)東海和熟人在一起時，個性其實相當熱心，處處照顧別人感受，懂事又妥帖。
臨走時，許靜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零用錢都拿出來，給東海買了一個酷酷的登山包，東遠笑道：“你這也太破費了，他一個學生哪用得著這么好的？”
“他就配用這么好的。東海太可愛了，天天忙這忙那的，比親弟弟都熱心?！痹S靜嘆道。
等看到男孩子感動羞澀的笑容時，許靜覺得這錢真是花得太值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訴我就好，我買給你。有心事和你哥說也行，和我說也行，你把我當親姐姐吧。”
走的那天，東海懷里抱著她送的登山包，送出老遠：“靜姐，有空和我哥就多回來看看我，我想你們?！?p> 許靜當時眼圈就紅了。
后來成了一家人，看著東海長成如東遠一般高大沉穩(wěn)的男子，看他不分晝夜辛苦打拼出一個小有名氣的按摩店，看著他和丈夫品茶論酒和女兒嬉戲，許靜內(nèi)心深處早以把他視作自己的親弟弟。而東海也一直未改口，依舊喊她靜姐。
此刻許靜站在廚房里煲著湯，側(cè)臉看到東遠正坐在廳里沙發(fā)上低頭看晚報，問道：“那女孩子你見過？長什么樣，好看不？”
“那女孩有一個朋友受傷了，她給東海打電話，東海當時還在省城，求我去幫了個忙，小姑娘不太愛說話，我記不大清楚長像了?！睎|遠皺眉回憶了下，“不太高，皮膚很白凈，長頭發(fā)，應(yīng)該挺清秀的，就是瘦。”
“瘦怎么了？現(xiàn)在女孩都怕胖。我還想減呢，減不下去?！?p> “你這才叫正好。那姑娘看著有點柔柔弱弱的，性子也很安靜。”
“我還以為東海會喜歡活潑外向的女孩呢?！?p> “誰說不是呢？他自己那么愛結(jié)交朋友，店里來來往往的都稱兄道弟的?！?p> “那可不大一樣。喜歡和外向的哥們來往，可未必喜歡外向的女孩子。”
“他店里的那個曉鷗，說話大大咧咧的，愛玩愛熱鬧，他好像夸過幾次人家性格好?！?p> “人家是陸文的女朋友。你別亂點鴛鴦?！?p> “這我當然知道了。我也沒說東海喜歡過她啊?？墒菛|海挑的這個梁羽沫也很出乎我意料?！?p> “為什么？”
“首先東海經(jīng)歷坎坷，成熟得早，而那小姑娘年紀小，看著就像沒長大，能勝任妻子的角色嗎？我都懷疑?！?p> “你以為人人都像我，家里外頭的忙活？人家東?；蛟S就想找個小妹妹寵著呢。”
“不會吧，東海挺理性的。你多賢妻良母，娶妻娶賢，我算娶對了?！睎|遠笑。
“少奉承我，”許靜笑，“東海平時是挺理性的，那可能是他還沒有遇上這個梁羽沫。還有什么讓你覺得意外的？”
“身高，氣質(zhì)，談吐，經(jīng)歷，你看看吧，兩個人差別都挺大的，總之像的地方挺少?！?p> “你倒把我說得更好奇了。你原來想像中東海會選擇什么類型的？”
“我以為象東海這種少年老成的性子，選個成熟大氣的，要不然也該是個外向活沷型的，才會比較吸引他。比如你這種溫婉知性的，我就特別特別欣賞?！?p> “你少來了。我這樣的可入不了咱家弟弟法眼。”
“東海內(nèi)心可把你當半個母親看，長嫂如母，他平時最敬重你了。我覺得你待他比親弟弟還好?！?p> “那倒是，他確實就是我親弟弟。”許靜又看了自己老公一眼，囑咐道：“所以啊東遠，你別總皺個眉，心里有什么想法，咱倆說說就算了，可千萬別表現(xiàn)出來。咱們給東海介紹好幾個了，他哪里肯好好見呢？你覺得合適有用嗎？得東海心里愿意。一會兒，你好好笑臉相迎啊，別讓東海想多了。那我可不依。”
“知道知道。你一會也留心，替東海好好看看那姑娘，你心細眼光準?！睎|遠疊起報紙，走進廚房，“我?guī)湍愀牲c什么，領(lǐng)導(dǎo)？”
許靜又看了眼丈夫那張沒有啥表情的臉，心里嘀咕：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孩，讓東海那么喜形于色地要帶回家來呢？戀愛中的人啊，智商都不好說。
門鈴響起，女兒恬恬已邁著小胖腿“咚咚”地搶著跑去打開門。
“二叔，我想你了?！?p> “就你嘴甜，抱一個。小美妞，又胖了?！睎|海抱起侄女。
東遠夫妻忙迎過來，東遠微笑著打招呼：“羽沫來了，快進來，別客套?！?p> 許靜抬眼看去，女孩子穿了件雪白的長款高領(lǐng)毛衣，淡藍色牛仔褲，確實很瘦，墨染般的漆黑長發(fā)，用條素雅的手帕低低地扎緊，襯著一張白皙的清秀臉龐，此刻微低了頭，略顯局促地站在東海身邊。
確實還是個孩子啊，好個柔柔弱弱的小模樣。許靜心里嘆息了一聲，默默看了一眼丈夫，此刻東遠也正好回望過來。夫妻二人幾乎同時看懂了對方眼神中的擔憂。
“哥，靜姐。我媳婦羽沫?！睎|海推羽沫到身前，低聲笑，“怎么不叫人？”
羽沫不禁紅了臉，低聲喊了聲：“大哥，靜姐?！?p> 許靜忙拉了羽沫的手，笑：“這是長得有多秀氣?。∮制劣止郧?，東海你這是從哪找個仙女來？不是我說，你也太命好了。羽沫別拘束，跟在自己家里一樣。我正炒著菜呢，飯這就快好了?！?p> “靜姐，我來幫忙?！?p> “不用，不用，哪有讓客人幫忙的。你去廳里吧，和你大哥聊聊天，飯一會兒就會好的?！?p> “羽沫坐，吃點水果，桔子？香蕉？”東遠推了一盤水果過來。
東海剝了個桔子，半個遞給羽沫，半個遞給了恬恬。
羽沫端正地坐在廳里沙發(fā)上，聽東遠問道：“聽東海說是伯母帶著你長大的，也挺不容易的。東海只有我這么個哥哥作伴，你家兄弟姐妹多嗎？”
“我舅舅家有個表弟，我小姨家還有個表妹。小姨家的表妹和我差不多大，我們從小是玩伴兒。他們現(xiàn)在都還在上學?！?p> “那你現(xiàn)在是上學還是工作呢？”
“我在一家打印社里工作?！?p> “恬恬，把這個警察機器人拿給你爸爸玩兒，問問他是不是打算換工作啦？”
東海笑著把帶來的玩具遞給恬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