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泣雅卻只看他一眼,沒有搭理,她看向跟隨孟今生而來的一眾天隱境,“你們先回去!”
她整個人透著嚴肅,神情凝重,八人卻神色大喜,乖乖原路返回。
“喂喂,你聽不見我說話嗎?”孟今生嘀咕道。
玄泣雅板起臉,依然不搭理,目送著眾人走遠,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才轉(zhuǎn)過身子對孟今生說:“你什么時候醒的?你為什么會來?你為什么要來?你怎么蠢得如此不可救藥?”
面對她的一連串質(zhì)問,她的憤怒,孟今生出神地愣了愣,只覺得很是委屈,剛剛繚繞在胸中的驚喜瞬間不翼而飛,好一會才道:“前四天,我剛醒就有人通知我前來了,那個人還告訴我,說你暗傷復發(fā)不能前來?!?p> 玄泣雅又不說話了,她仰望著大殿門口,漂亮的眼眸透著莫名的平復,良久后,她好似已經(jīng)平復好了,淡淡道:“我們進去吧,不要多問,不要多說,跟緊我!”
不要多問,不要多說,真是熟悉的話語,很久遠的記憶里父親也說過這樣的話。
孟今生忍不住握緊拳頭,他知道發(fā)生大事了,但卻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因為他從未見過玄泣雅有這樣的神色;恐懼,對要發(fā)生之事的恐懼;渴望;渴望活下來的欲望。
他正要問什么事。
突然,一道殺氣沖來,孟今生剎那間有一種被無數(shù)利器凌遲的感覺,下一刻,體內(nèi)又出現(xiàn)哪種細微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鉆進他體內(nèi),卻又被不知名的東西排了出去,能量在這一個瞬間不能控制地自行消耗了全部。
“噗!”
因為能量的一瞬間消失,孟今生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突然急劇消耗,導致五臟六腑像被一只大手翻攪過一般,一口血悶在喉嚨,咽不下,吐不出,難受至極。
最終還是他用力拍自己一掌才吐了出來!
“啊!你怎么了?沒事吧?怎么回事會?”玄泣雅驚叫一聲,連忙扶住孟今生,擔憂問道。
“我沒事,只是血太多,吐一口而已!”孟今生穩(wěn)住身體,正考慮要不要說出,耳邊就聽到輕微的步子跺來,連同話音。
“呵呵!不虧是赤水賽的頭魁者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來人掩飾住驚訝,眼內(nèi)又閃過一絲異芒,“贊嘆”道。
如果說剛才那道殺氣像世間最冰冷的氣息,那么隨著此人的出現(xiàn),便是最熱的氣息,一上一下,孟今生如置身冰火兩重天,又是一口血吐出來,然而他更難受了。而反觀玄泣雅,她卻什么事都沒有。
火紅的頭發(fā),火紅的眉毛,火紅的胡須,他暗暗記下了此人的特征。
哼,一個紅臉老不死的!
孟今生不知道,記住這個人的不止他一個……
來人又開口,“我很隨和的,二位叫我赤翎就好,哈哈!”
玄泣雅靜靜行了個禮,喊了一聲伯伯,顯然是認識此人。
隨和?沒猜錯的話,剛才的殺氣就是你的放的吧?孟今生心中的狠厲一閃而逝,沒有跟隨玄泣雅一起行禮,只倨傲站著,不咸不淡地喚了一聲赤翎。
玄泣雅看他如此不懂隱忍的樣子忍不住嘆氣。
赤翎馬上帶著兩人前去主殿,聽到這一嘆,哈哈一問,“玄侄女,你為何嘆氣啊?”
“沒,沒什么,只是覺得有點惋惜,沒能拿下赤冠!”
“哦,如此嗎?哈哈,的確是該遺憾?。〔贿^,老夫覺得,你應該為另一個人惋惜,因為啊,他唯一一次出來東荒玩,結果卻,嘖嘖……你猜怎么著,廢了,被廢了,現(xiàn)在淪落成一生都無法修行了!”他頓了頓,故意思索一番,然后才恍然大悟想起什么,“哦,你還不知道是誰吧?他是這次赤水賽的第二哦!”
玄泣雅聽聞后,臉色一片慘白,同時心有所感,伸手拉住正要吐刺的孟今生。
這比死了還慘啊!
一人沉默不語,一人強顏歡笑,另一人說著摸不著頭腦的話,三人很快就到主殿,赤翎又是哈哈一笑,對兩人說道:“我就不進去了。”
主殿除圣朝內(nèi)職人員外就是赤水賽的前一百名在此,孟今生和玄泣雅走上最前。
兩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圣主,孟今生自然不用多說,但眼梢看玄泣雅也暗暗打量圣主,想到她莫不是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自然不知道,東荒一直有兩個神秘傳聞,在盛傳兩個最神秘的年輕人,第一是圣主之子,溫卞華,縱然是圣朝的人也鮮有見到他的,更遑論外人?第二則是玄泣雅,她要么在族內(nèi)學習如何管理事務,要么在鎮(zhèn)守之地待著,再加上發(fā)生了某些事情,她變得不喜聞外事,這也是為什么她不認識圣主的獨子原因。
孟今生由進來就毫不忌諱的一直在盯著他看。
圣主的樣貌并不算突出,甚至是普通的,比在場所有人都不如,更不用說與孟今生的五分陰柔五分陽剛相比了。
但不知是長年居于高位還是修為太高的緣故,他的氣勢極重,令人見一次就能記住,特別是他那雙純白色的眼睛,有無上的威懾力。
似有所感,他也向孟今生這邊看來。
兩雙眼各自相視,一眼,只一眼,孟今生卻有置身狂怒的汪洋大海,像是一艘隨時能被傾覆的一葉孤舟,那種隨時死去的感覺竟是如此鮮明。
第七識在圣主身上只感到有輕微的能量波動,粗略一看,看似像剛剛修行之人一般,可若細看之下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隱晦程度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高,也就說他的修為……
圣主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看到孟今生了那么自然也會看到旁邊人——玄泣雅,他眼中精光大放,緩緩點點頭,“玄侄女,你膽子很大啊!”
什么意思?孟今生猜不出,但這明顯不是什么好話。
隨后,圣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收回目光,開始繁瑣無聊的演講,然后就是發(fā)放獎勵。
以往發(fā)放獎勵都是單獨召見發(fā)放,拿了之后從密道馬上離開,避免有人覬覦,遭到殺身之禍,畢竟,獎勵是真的珍貴稀罕,然而現(xiàn)在卻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公開了!
“孟今生,赤水賽的頭魁者!”圣主淡淡笑著,從臺階上一步步走下,一手拿做工精致,復雜菱角的赤冠,一手拿著一件黑灰色的似甲似衣之物,侃侃而談,“這是一塊千層石晶做的內(nèi)甲,雖然它只能護住上身,還不包括手臂,但沒有人仙五十次,地仙三次的攻擊,是無法打破它的防御的,現(xiàn)在,它是屬于你的了?!?p> 他的言辭并不華麗,意簡言賅,也沒什么贊賞的話語,一如他的行事風格。
圣主站在孟今生面前,親自給他戴上赤冠,這是赤水賽頭魁者歷來特有的殊榮。知情人緊緊盯著兩人,隱隱期待孟今生會被圣主一掌打爆腦袋,卻又恐懼于圣主會親自打破規(guī)矩。
圣主什么都沒做,頒發(fā)完后,只淡淡掃視了一眼眾人。
然后就是在場所有人都被這番話給驚呆了,即便是圣朝的人也是如此,想來他們也是不知道的,繼而一個個貪婪盡顯。
玄泣雅也是愣了幾楞,這太珍貴了,以前的獎勵雖然也很珍貴,但不可能會出現(xiàn)仙境的物品。
轉(zhuǎn)眼間,更是明白了圣主的險惡用心,千層甲一事今晚肯定傳遍東荒,到時候怎么不會引起一番腥風血雨?
圣主知道發(fā)生這一系列的事情終究都在規(guī)則內(nèi),他想用強的,又因為我站出來,時刻在小屁孩身邊,導致他就是想用強也得投鼠忌器,否則他的人一旦突然出現(xiàn),勢必會被我的暗衛(wèi)認為是沖著我來的,就算不是,也一定不放過。
計謀算不上精妙,但勝在夠狠毒,且一定起到作用,到時候不知道會有多少仙者“光顧”。
不過,有什么用嗎?只要他不出去,難道還會有人敢攻打玄雷族?更何況,根本不可能攻得進入,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攻進去了,花費如此大代價只為一件內(nèi)甲,舍本逐末?
不,不對勁!
除非孟今生被趕出玄雷族,但這又不可能,我出現(xiàn)便是保他立場的代表。
但她不后悔,她答應過他。
那么,圣主的詭計到底是什么?
孟今生可不知道這些;他以為赤水賽第一的獎勵就是這般豐厚;他以為玄泣雅也只是單純來領獎的;他不知道門口那道殺氣就是隱晦的動手,雖然赤翎也不明白他的殺氣為什么會莫名其妙被擋住了;他同樣不明白圣主那句;玄侄女,你很大膽是什么意思。
他以后也許會很聰明,但現(xiàn)在的他終究沒經(jīng)歷過什么彎彎繞繞,還有點單純,這點很容易看出來。
果然,孟今生面上疑惑,心中警惕,在想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卻還是大大咧咧收下了,然后臉上一片笑容,完全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之后就到玄泣雅了,這次的獎勵正常得多,是一株三品靜神草,用作于靜心凝神,對參悟法術突破有極大幫助,即使遠不如第一件,也足以讓眾人羨慕嫉妒。
但沒有人敢有覬覦的心思,個個收斂著。
走時多了兩個人,體修董巖和火靈黃安。
玄泣雅嘆了口氣,讓他們先走,黃安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拱手行一禮便駕馭火云坐騎飛走了。董巖臨上坐騎時看著孟今生,興致勃勃道:“孟兄,回去記得應我戰(zhàn)!”
“還要跟我打?你確定勝得過我?”
董巖也行一禮,騎上他的雙角象,淡淡道:“體修講究一往無前,若沒這份心態(tài),也成就不了真正的體修!”
“好吧,隨便了!”孟今懶洋洋道。
等他們走遠后玄泣雅又是忍不住一嘆,引得孟今生不得不側頭專注看她,“你一整天都在嘆氣,到底是怎么了?”
少女松突然了一大口氣,整個人垮了下來,緊接著踉蹌了一下,然后淚眼朦朧看向少年。將少年嚇一大跳,弄得他不知所措,一陣手舞足蹈,頻頻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少女沒有回答,轉(zhuǎn)回頭,幾個瞬間便收緊了眼淚,“上來吧,我們該回去了?!?p> 這是一只藍白雙色靈鳥,玄雷族專有,極快,用于趕路,但鳥背并不是很大,只夠坐一人,這是剛才董巖見到時驚嘆說出來他才知道的。
所以……
“這,這,我,我坐哪里?”孟今生神色慌張,結巴道。
玄泣雅深吸一口:
“抱緊我!”
“?。 ?p> “啊什么啊,快上來,我們得趕緊走!”
少年僵硬在地,顫抖著,一手搭在鳥背,抬腿跨上,覺得不太好上去,又想跳上鳥背,只覺自己從未這么緊張過,一陣手忙腳亂后,少年仍在搗鼓,想著到底該怎么上去,磨磨蹭蹭的。
少女看得好笑之余,也有濃濃的感動,平日里肆意張狂的孟今生也會這樣?
這是為了我嗎?
但現(xiàn)在實在不是時候,她呵斥一聲,“你在干嘛?”緊接著不由分說一把將少年提起來放好,“抱緊!”
少年被提得一愣一愣的,分神了好一會,直到藍白雙色靈鳥咻的一聲,極速拉高,才被驚醒。
他伸出手將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輕輕摟住,然后,慢慢地笑了。
那種溫馨,踏實,幸福,好久,好久不曾有了,這是他至死都不會忘記的感覺!
自從下來后,不管再開心,再愉悅,心里總有若有若無的悲傷在游蕩徘徊,久久不散,這是勝再多人,再強大多少倍都無法擁有的感覺,與此同時,心里那個忽明忽暗的影子終于清晰。
少年凝視著她,深深凝視著她:這是我舍得用生命去守護的人兒!
很久很久后,他鼓足勇氣,少年深情囈語,“我喜歡你!”
也是很久很久后,聲音才疑問傳來:
“你說什么,大聲點!”
因為飛得很高,又太快,耳畔呼嘯的風聲巨大,她好像沒聽到,但孟今生分明感覺到他說出這句話時她劇烈顫抖了一下,也就是說她應該聽到了他說話的聲音,否則她在疑問什么?
不過無論如何,反正孟今生是沒勇氣再重復一遍了。
只是在看不到的那張臉上,此時正一嘴血咬在唇上,玄泣雅知道,這份喜歡對她來說是多么多么沉重,壓得她一顆心在無盡深淵里任憑掙扎都看不到希望。
因為有高空飛行之利,避開地形,只用兩天左右,玄雷族領地便出現(xiàn)在眼前,山腳下有不少人,但除了董巖黃安,其余都不認識。
孟今生早早從雙色靈鳥上下來了,所以玄泣雅比他更先到。
看到他們,孟今生對玄泣雅笑了笑,其余人則是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玄泣雅看了他兩眼,意簡言賅道:“跟緊我,排成一條直線,如有不聽,死了別怪我,切記!”說完,她領著眾人上山,這一次不是上次那個懸崖半山腰口,是從另一面,要穿過密密麻麻的林地。
這里的樹很奇怪,沒有一棵是直著長的,全都歪歪斜斜,應該有他不知的用途,而且,按道理說,這里是一個入口,也應該有一條路才對,但是很奇怪,這里雜草叢生,沒有路徑的痕跡,他們偶爾還要左右橫著走,左右斜著走,上山的路沒有任何有跡可循。
在隱約看見亭臺樓閣,到處忙碌的人時,已過一個時辰,玄泣雅正對幾棵明顯大于別的樹彎腰行禮。
樹妖,這兩個字出現(xiàn)在孟今生腦海里,他自小長大里的太仙殿也種有,只不過比這些最大的都要大上很多。
這些家伙單個不算什么,但一旦多起來就太厲害了,千百棵樹伸出來的樹枝能把敵人纏繞到死,沒有無上利器根本無法全身而退,至于鏟除,那是癡心妄想,大火也不行,這反而會有助它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