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兒子能看錯父親的模樣,似乎不太可能。
馬祥麟敘說的,他在臥佛寺前看見騎棗紅馬,國字臉,三綹短須……這活脫脫就是當年馬千乘的容貌。
這番話,把旁邊的人都鬧愣了。
怎么回事?
馬千乘已經(jīng)死了好幾年了呀。
難道是亡魂顯靈?
還是另一個人長得象?
……
三梆子正幫著譚天保,給馬祥麟處理身上和腿上的傷,他一拍大腦門,“我知道,這叫魂星撞氣,當你思念一個人時候,氣息感化,他的魂魄受到感召,飛奔而至,就會在你眼前浮現(xiàn)出他的相貌來,當時……馬將軍,你是不是正在思念父親?”
“沒有?!?p> “……”
譚天保瞪了三梆子一眼,“別瞎猜,哪有大白天顯靈的。我看這事兒是個陰謀?!?p> 秦良玉頗同意譚天保的話,“沒錯,這就是陰謀,麟兒,后來呢?”
“后來,我當然不會視而不見,就策馬向前沖過去……果然象娘說的那樣,這里有陰謀,當我急匆匆追著前面那匹棗紅馬,向前奔馳之時,剛剛轉過一個山角,就突然被一道絆馬索給攔住了,馬失前蹄,栽落也下,然后就被一幫蒙面人擒住……”
“這是楊應龍干的事?!甭閭}收在旁邊一拍大腿。
其實,大家都已經(jīng)想到了,這事肯定是楊應龍所為。
他們派人冒充馬千乘,就是吸引馬祥麟的注意,然后引誘他上鉤,將他擒住。
作為兒子,看見與已故的父親一模一樣的人,絕對沒人會視若無睹,這事怪不得馬祥麟。
事情差不多搞明白了,但是大家仍有疑問。麻倉收問道:“祥麟,難道……那個冒充先馬將軍的人,長得就那么象?連你也認不出來?”
“就是啊,”馬祥麟眼里露出迷茫之色,“雖然離著有幾十丈遠,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一點不錯,馬匹、穿戴、面容……當真是太象了,幾乎完全一模一樣,當時我簡直驚呆了,心如潮涌,眼淚也流出來,就什么也不顧了……”
這可以理解。
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譚天保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各位,你們還記得嗎?咱們在鷹愁寨的時候,那個從播州來的大祭司,翁拿,他就曾經(jīng)冒充我,將衛(wèi)兵我們倆弄暈,然后又騙過了寨門的哨衛(wèi),出寨而去,他當時化裝成我,就非常象,所有人都沒認出來……”
“對嘛,”麻倉收說:“當時我還懷疑是譚兄弟搞的鬼……沒錯,翁拿就有這個本事,化裝成別人,幾乎就是一模一樣。”
“這叫易容術?!比鹱釉谂赃吤俺浯竺靼?。
“嘿,”譚天保說:“下回要是再遇到翁拿,我可不會放過他?!?p> 三梆子故作高深地說:“翁拿沒那么傻,下回遇到你,說不定也會化裝成你父親,讓你根本認不出來……”
“少扯蛋?!?p> ……
拿下鄧坎城以后,秦良玉率大軍長驅(qū)直入,直趨成都。
平原上,沒有關隘,沒有峽谷,沒有屏障……部隊象潮水似地迅速沿著官道前進。
這天,他們遇到了另一只人馬。
這隊人馬并不是敵人,而是朝廷派來解成都之圍的總兵李化梓帶領的隊伍,有五萬之眾,是一只力量雄厚的生力軍??渍R,旗幟鮮明。
雙方隊伍碰面,互相問明情況之后,秦良玉說:“我親自去李將軍隊伍里,拜見他?!?p> 譚天保勸道:“秦將軍,上回您遇刺,刺客就自稱是李化梓的屬下,這件事還沒搞清楚……”
“用不著,刺客絕不是李將軍派來的,這個沒有疑問?!?p> “是?!?p> 譚天保不敢再多嘴。
秦良玉這人就是這樣,敏銳果斷,相信自己的判斷,并且不避風險。
帶了幾個下屬,包括譚天保和公孫熾在內(nèi),秦良玉直趨李化梓的軍中,因為大家都在行軍途中,也沒有支帳蓬,李化梓就在一片農(nóng)田桑林里和秦良玉見了面。
那李化梓是個肥肥胖胖的人,白凈面皮保養(yǎng)得很好,不太象個行伍中人,再加上說起話來咬文嚼字,吞吞吐吐,更是與平常的武將形象大相徑庭。
更象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闊佬。
兩個軍隊統(tǒng)帥見了面,互相施禮問候,另外……還有第三個人。
誰?
李化梓部隊里的監(jiān)軍,一名叫做“胡詔年”的太監(jiān)。
部隊里有太監(jiān),這是明朝軍隊常見的,崇禎皇帝為了監(jiān)督各部隊行動,往往派遣太監(jiān)充當“監(jiān)軍”,這些太監(jiān)實際上就成了“欽差”,凌駕于軍隊統(tǒng)帥之上。
此種怪象,其實嚴重擾亂部隊作戰(zhàn)。
秦良玉不失禮數(shù),同李化梓和胡詔年分別見禮,因為大家都在行軍,沒功夫閑聊,她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袄顚④?,下一步作?zhàn),貴部打算如何?”
“唔……”李化梓支唔了一下,把目光瞅向胡詔年。
這讓人感覺現(xiàn)場氣氛怪異而尷尬,李化梓——作為一軍統(tǒng)帥,說到作戰(zhàn)事項的時候,你瞄別人做什么?
這個畏畏縮縮的模樣顯然只證明了一件事:
他說了不算。
拿章程是太監(jiān)胡詔年。
就連站在后面當隨從的譚天保,心里都涌起一陣憤怒來——這算是怎么回事?大將指揮軍隊是職責,怎么可以事事看太監(jiān)的眼色?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明朝末年,崇禎寵信太監(jiān),好多部隊里的真正實權都在“監(jiān)軍”手里掌握著,甚至把部隊統(tǒng)帥都給架空了。
胡詔年倒是“當仁不讓”,大刺刺地開口說道:“我們這次赴援成都,計劃早就擬妥,準備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搗楊應龍側后,一定能殺敵人一個落花流水,秦將軍,希望你能配合我軍行動?!?p> 嘿。
他這口氣,完全就是一副統(tǒng)帥的架勢。
可也沒想想,你如此越俎代庖,又置李化梓于何地?
而且,他開口對秦良玉說“請你配合我軍行動,表面上客氣,實則是瞧不起人,這是把秦良玉的白桿軍放在次要從屬位置了,并且還有“你得聽我指揮”的意思。
誠然,李化梓隊伍兵馬多,裝備好,氣勢上似乎壓了秦良玉一頭,但是這口氣委實讓人難以接受,這不是耍大尾巴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