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齊妙趕緊去了家成衣鋪,用一顆金粒買了頂后帶青條的綸巾將短發(fā)遮住,店家見他斯斯文文沒有欺負他這個外鄉(xiāng)人,稱重后找了他十多枚銅錢。
金粒太小,能上稱量重以不易,別提折算文錢,所以店家找回的這十多枚銅錢已經(jīng)很厚道。
笑聲感謝過店家之后,齊妙借著店家的銅鏡好好瞅了瞅自己,越看越覺得滿意。
這小臉白凈的,這身材修長的,這氣質(zhì)干凈的,這儀表堂堂的,書里說的玉樹臨風,瀟灑倜儻,風流翩翩的美少年不是自己是誰?
我乃人間逍遙客,穿林游花不沾身。
好詩,好詩。
滿分,滿分。
隨著逐漸習慣這個社會,齊妙越來越喜歡沒事吟上倆句充滿俗趣的打油詩,他做不來大雅,又不愿太俗,這種不雅不俗的打油詩恰好最為適合。
詩滿分,人更滿分,心情大好的齊妙踏著自以為的逍遙步走出店家,好好欣賞起這里的風情面貌。
青黑雙色的石板路上走滿了人,熙熙攘攘擠擠壓壓,背負竹簍肩挑扁桃的游走小販,道旁熱情的店鋪商家,大小吆喝聲此起彼伏,倆文錢的糖葫蘆,五文錢牛肉面,價格不一的胭脂水粉攤前站著愛美的小娘子,討價還價半天,最終選了盒心儀的水粉,店家看似哭喪著臉虧了本,眼里的笑意卻說明了無論什么時代,買家永遠沒有賣家精。
齊妙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轉(zhuǎn)著,每到一處攤位前都要停下看上一番,以前沉溺手機網(wǎng)絡(luò)游戲,無意識的會錯過許多人間百態(tài),有趣風景,今日細看,發(fā)生世俗間真有很多不一樣的樂趣。
這場廟會是常寧縣附近幾個鄉(xiāng)紳發(fā)起的,一來慶賀張家才子高中解元,解元為一州榜首,相當于如今的省榜第一,再往上是御殿狀元,能中解元者已經(jīng)可以入朝為官,而不是在州府轄區(qū)做一位外圍官員。
慶賀張家中解元為其一,二是今日恰好是二月二,也到了廟會的時候,南疆有真龍葬身的傳說,對于所有與龍有關(guān)的節(jié)日祭祀都極為重視,二月二,龍?zhí)ь^,恰逢驚蟄剛過,初春而來,寓意祥和。
齊妙仔細觀察,沒有發(fā)現(xiàn)剃頭匠之類的手藝人行走其中,猜測這里應(yīng)該只有二月二這個傳統(tǒng)節(jié)日,沒有剪發(fā)剃頭之類的習俗。
不過那些與他小齊大人而言無關(guān),他來這里是看人文看風景當游客的,沒想過長待,再說他現(xiàn)在巴不得趕緊讓頭發(fā)長出來,然后斜斜插上根做工精良的玉簪子,以前看電視時他非常喜歡古人頭間的發(fā)髻,如今有機會當然要滿足一下。
隨著人群艱難擠到一處買著陽春面的地攤,用成衣鋪店家找回的文錢美美喝上一碗面,面條韌糯滑爽,面湯清鮮味美,有些可惜的是他來的稍微晚了些,攤販自家腌制的醬菜被早前食客吃完了,他沒能嘗上一口其中滋味。
其實齊妙來的并不算晚,連迎山神的游會還未開始,只不過今日是廟會第一天,起早而來的人太多,所以即便現(xiàn)在日頭還未正午,很多食攤前已經(jīng)輪換過好幾波客人。
哼著曲,滋著嘴,齊妙拍著肚子,再一次涌入了人來人往的海洋。
不得不說,無論什么時候,人永遠都是風景的唯一主題。
大人看人頭,孩童看屁股,這大慨是廟會最形象的一句描述,繞是齊妙已經(jīng)盡量往人群較少的地方走,依舊還是被擠的像方才陽春面里的幾粒蔥花,浮沉進退不由自己。
得虧金粒珠石都藏在鞋子里,身上只有幾文剩余的銅錢,不怕遇到蟊賊小盜給他舒特照顧。
時間漸過,日頭漸升,廟會的重頭戲開始了。
往年里,屬山神游會最熱鬧,不過今年張家才子高中解元,所以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交由張解元點睛,點睛取自畫龍點睛,常寧縣中心有一座高明牌坊,牌坊最上端的豎有一尊龍身塑像,往年都是由縣里德高望重之人或者縣令本人繪點,今年由張解元來完成。
對于家族身份而言,這是一份極大的殊榮,連身為縣丞的張世才生前都沒能做過。
看見兒子如此出息,張世才一定高興的合不攏嘴了吧,不知那三位藏在何處,自己已經(jīng)轉(zhuǎn)了大半個縣城,都沒有看見他們,齊妙一邊隨著人流向牌坊處行走,一邊在心里暗暗想著。
張世才現(xiàn)在確實很高興,比當初自己任職縣丞時還激動,不過悲催的是他現(xiàn)在正在外面游蕩,不敢進入常寧縣,縣里有城隍,今日是節(jié)日,城隍老爺會四處巡游,若發(fā)現(xiàn)他這縷游魂野鬼,肯定沒有好下場。
除了像老愧那般道行小成的妖精,城隍老爺這幾個字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倆位魂使當然不懼,他倆身為冥間正使,見了地方城隍不僅不需要行禮,城隍還得用上禮來對待他們,當然,那是些小縣的城隍,州府級別的另當別論。
好在這倆位知曉自己職責,沒有和齊妙一樣在常寧縣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南疆多有修行陰陽術(shù)的修士,難保沒有修士來這里湊熱鬧,到時候看見他倆會添很多小麻煩。
陰陽術(shù)不比道儒兵三家,不重浩然氣不重殺戮功法,他們主要是辨妖魔鬼怪,修五行之術(shù),以渡幽魂明兇險為修行方式,對于魂魄靈體等感應(yīng)最為敏感。
陰陽術(shù)士就像是冥間與人間的中間人,即不主張斬妖除魔,又不用術(shù)法能力為地方百姓庇護安寧,他們游走于陰陽倆界間,靠做生人亡魂的生意賺取陰德福祿。
世間流派對陰陽術(shù)士貶褒不一,儒家大德稱其是蠅營狗茍的買賣人,道家真人則厭憎其偷學自己本事,陰陽術(shù)中有很多法決來自于道家門派,尤其是卜算五行等術(shù)法,而兵家態(tài)度一直模糊倆可,陰陽術(shù)可以助亡魂渡入冥間,兵家在人間又多遭殺戮,一殺一渡,誰也不好說誰。
陰陽術(shù)士不穿儒衫,不著道袍,至多會隨身帶些法鏡符箓等小物,從外貌上很難分辨,倆位魂使不愿碰運氣,畢竟那幫子陰陽倆界士,臉皮實在是賊厚,一旦被纏上,非得從你身上賺點東西才會罷休,尤其是像他們這種來自魂歸亭的官使。
奸商不要臉,十個陰陽術(shù)士九個是奸商,剩下那一個還未出師,沒法獨自做生意……
還好齊妙重運魂歸亭陰陽虛境的事情沒有被外界得知,不然小齊大人每天不知得被多少陰陽術(shù)士騷擾,哪里還能如現(xiàn)在這般游戲人間,逍遙自在。
牌坊高約三位成年人身高,寬約摸有三丈,大慨就是十米左右,主要以山中巖石而制,對于看慣高樓大廈恢宏建筑的齊妙而言觀感一般,倒是牌坊上那條以白色巖石雕刻而龍像栩栩如生,頗有幾分威勢。
牌坊前有座等高的高臺,以韌性極高的竹架搭建,蓋有紅布裝飾,最上面是一團繡球大花,齊妙眼力極好,隔著人群看見繡球大花上插著一支大毫,毫筆旁有研好的墨汁,應(yīng)該是為龍像點睛用的。
高臺下有身著官差維持秩序,幾位身著錦服的鄉(xiāng)紳在倆旁等待,鑼鼓鞭炮都以準備好,張家解元騎著高頭大馬,正春風得意的在人群中緩緩走來。
齊妙遠遠看了一眼,神情驟變,血色圓輪在瞳孔深處一隱而逝,連忙擠過人群快步向?qū)Ψ阶呷ァ?p> 此人身上竟有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