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彪是忘憂棋館的棋師,棋力一般,來了兩三年了,也沒什么長進(jìn)。他也無所謂,平時很少在棋上面下功夫。但這個人喜歡四處交友,性格開朗,口才了得。蘭溪鎮(zhèn)上大大小小的棋師他都認(rèn)識,雖然別人不一定認(rèn)識他。他見面就跟人打招呼,好像老熟人似的。他喜歡跟人聊天,只要是鎮(zhèn)上的事,他都愛打聽。簡而言之,這蘭溪鎮(zhèn)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錢湘剛來的時候,錢德彪就拍著錢湘的肩膀說:“嘿!家門,以前在哪混???”
錢湘便道:“在棋上混唄,還能在哪混?”
錢德彪哈哈一笑道:“是??!下棋的不在棋上混,還能在哪混?”
錢德彪整天樂呵呵的,遇到什么事先嘿嘿一笑,從來不惱人,跟誰都能說得上話,大家都很喜歡他。有錢德彪在的地方,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
錢湘也叫他家門,經(jīng)常讓他指點(diǎn)左隱的棋藝。錢德彪對下棋好像興趣不大,在他眼里,下棋就是混飯吃的,能過得去就行。他的愛好更多地在彩棋上,別人下棋,他都愛去掛彩。
最近左隱的棋進(jìn)步很快,仿佛引起了錢德彪的注意。他每次都掛在左隱的贏面,贏多輸少,讓他很開心。
這天,他把錢湘悄悄地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家門,有條財(cái)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錢湘見他神神秘秘地,便道:“好??!有錢賺誰不喜歡?”
錢德彪道:“你把左隱調(diào)教得那么好,可以讓他去下賭棋??!”
錢湘一聽到賭棋,心里就驚了一跳。賭棋也就是彩棋,但是金額更大,而且會有莊家開出賠率,讓大家下注。這種賭棋都在暗地里進(jìn)行,不會公開。因?yàn)樯婕按罅垮X財(cái),一般都要有幫會坐莊,才能保證賭棋的有序進(jìn)行。棋手能下賭棋,會得到很好的收入。但危險(xiǎn)性很大,時不時地就會發(fā)生棋手失蹤或被傷害的事。關(guān)注賭棋的人只會對錢有興趣,對棋手不會有興趣,誰來下棋都一樣。
錢湘到了蘭溪鎮(zhèn),一心只想提高左隱的棋力,對外界的事都很少打聽。錢湘自己以前就下過賭棋,深知其中的兇險(xiǎn)。左隱還是一個孩子,而且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也不好,錢湘不想去冒這個險(xiǎn)。但是一想到賭棋,錢湘不免也有點(diǎn)心動。高收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讓左隱去下這種壓力極大的棋,對棋力的提高會有非常大的幫助。人就是要在壓力之下,才能更大地激發(fā)出自己的潛能,把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棋中,才能更快更有效地提高棋力。
錢湘一時決斷不下,便道:“在哪下?人多嗎?”
錢德彪道:“有好幾處呢,青花巷里有,三棵柳那邊也有,你要有興趣我就帶你去?!?p> 錢湘有點(diǎn)猶豫,道:“我這脫不開身??!”
錢德彪冷笑了一聲,道:“能下賭棋,你還呆在這干嘛?我告訴你,我有門路,可以幫你聯(lián)系。不過,要是你們能上了,我要抽成?!?p> 錢湘道:“抽成好辦,你得幫忙張羅?!?p> 錢德彪一看有戲,高興地說道:“包在我身上!晚上先帶你去看看?”
錢湘遲疑了一陣,還是下不了決心,便道:“先讓我考慮一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
錢德彪眉毛一揚(yáng),道:“晚上在橋上等我,我?guī)闳??!?p> 錢湘點(diǎn)了點(diǎn)頭,錢德彪就離開了。
到了晚上,錢湘讓左隱先回去,自己跟著錢德彪去看賭棋。
兩人走過兩條街,從一條小路拐進(jìn)了青花巷。路上行人很少,走到巷子盡頭,錢德彪推開一扇小門,進(jìn)到一個院子里。院子里黑漆漆的,后面卻傳來一片嘈雜聲。兩人循著聲音繞過去,看到一間大屋里燈火通明,房門大開著,里面人頭攢動,煙霧繚繞。
屋子外面站著兩個人,身材魁梧,長著一臉橫肉。他們看到錢湘,便問道:“哪來的?”
錢德彪連忙笑著說道:“是我們棋館的棋師?!?p> 那兩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錢湘,就不再理會他們。錢德彪帶著錢湘走進(jìn)屋去。
屋里很寬敞,左右各擺了三盤棋,棋盤上只有稀稀拉拉幾顆棋子,看樣子棋局才剛開始。每張棋桌上擺放著一塊黑色的木牌,上面寫著“分先”、“讓二”等,這是對局雙方的棋份。
錢德彪在人群中左右張望,找到一個頭戴黑色氈帽的人。兩人嘀咕了一陣,錢德彪從口袋里抓了一把銅錢,數(shù)過之后交給那人。
錢德彪轉(zhuǎn)回來找到錢湘,問道:“你不下點(diǎn)注?”
錢湘道:“我先看看。”
錢德彪給錢湘介紹了一下對局者的情況,有些是棋館的棋師,還有一些是外地來的棋士,也有圍棋幫會中的高手。在旁邊圍觀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輕聲議論。有人要是聲音大了,立刻會被人制止。
錢湘看到里側(cè)還有幾個房間,門上都掛著簾子,偶爾有人進(jìn)出,掀起簾子的時候,錢湘能看到坐在里面的人,衣著光鮮,臉上油光發(fā)亮,一看就是有頭臉的人。
錢湘仔細(xì)地觀察著人群,發(fā)現(xiàn)了幾張似曾相識的臉。錢湘隱匿江湖已經(jīng)有十多年,容貌也變得蒼老,再加上用了易容術(shù),他相信沒人能認(rèn)出自己來。
這幾盤棋都進(jìn)行得緊張激烈,錢湘認(rèn)真看了一陣,判斷他們的棋力應(yīng)該都在自己之下。
半注香燃完,有人就崩盤了,大龍慘死,引來一片唏噓聲,也有罵人的,也有歡呼的,有人喜笑顏開地去找頭戴黑氈帽的人領(lǐng)取贏到的賭金。
陸續(xù)又有幾盤棋結(jié)束了,錢德彪押了兩盤,一勝一負(fù),通算起來小虧一點(diǎn)。錢德彪似乎很開心,不住地跟錢湘講他押中的那盤棋和兩個對局者。
不一會,里屋的人都走了出來,他們沒有去看棋局,而是徑直朝屋外走去。他們身邊跟著的女人身上都穿著凌羅綢緞,渾身珠光寶氣。
錢德彪低聲說道:“這些都是附近的大戶人家,還有京城來的。你看胖胖的那個穿著紅緞子衣服的,就是京城里的大老板,聽說珠寶店開了十多家?!?p> 錢湘有點(diǎn)不相信,道:“這樣的人也跑到這種地方來?”
錢德彪道:“那有什么奇怪?這些人下起注來豪爽得很,我們都是用銅錢下注,他們都是用銀票下注,厲害吧!”
錢湘仔細(xì)看了看,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rèn)識。
過了一會,錢德彪問錢湘:“怎么樣?有興趣嗎?我認(rèn)識在這里安排賭局的人,讓我?guī)湍闳ヂ?lián)系吧!”
錢湘道:“等我再看看,左隱那小孩不一定能適應(yīng)這里的氣氛,會影響他的水平發(fā)揮的?!?p> 錢德彪不以為然,道:“下兩盤就習(xí)慣了,小孩的棋有沖勁,對押注的人來說充滿了變數(shù),莊家也會提高賠率,玩起來很刺激的?!?p> 錢湘問道:“現(xiàn)在是誰在這里坐莊?”
錢德彪道:“有天元幫的人,也有浙商會的,還有李家莊的?!?p> 除了天元幫,其他兩家都不是圍棋幫會,竟然也會來插上一腳,這讓錢湘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