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笑盈盈的看著他:“婦人出門要三描四畫費些時辰,你倒好,來的這般遲,你弟弟更不像話,到現(xiàn)在不見人影兒。”
“娘,你怎知我沒有描畫呢?今日光梳頭就揀選了五六條纚帛?!?p> 眾人都笑。
秦念初不懂他說的什么,見他左手扯扯束發(fā)的黑絲帶,約莫是指這個,也覺得有趣,通身全是黑,挑來挑去不也還是黑,還說自己挑揀。
老夫人也忍不住笑意:“罷了罷了,我不與你斗嘴,自去那桌坐,少與我們娘兒幾個湊趣?!?p> “我就猜到越大哥在跟老夫人逗樂兒呢,提前把老人家哄開心,就不會怪我們遲來之罪了?!边h(yuǎn)遠(yuǎn)傳過來甜糯糯的一聲。
傾婉起身把兩個娃娃接回座位,一邊沖新來的這位笑:“論湊趣,你大哥可比不上你?!?p> “那倒是真的,秋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真逗起來咱們聽都聽不懂,只管張嘴傻笑?!彼{(lán)衣少婦挑挑眉毛。
“碧羽嫂子也拿我尋開心。老夫人,我可是緊趕慢趕往這跑的,身上都出汗?jié)裢噶?。?p> “不急不急,快坐下歇歇。”看樣子老夫人十分喜愛他。
名叫“秋月”的這位可實實在在是位玉面公子,大約十八九歲,面目姣好,唇紅齒白,古人云男人女相必有富貴人生,只是當(dāng)下秦念初沒興趣仔細(xì)打量他,只盯著他身旁的人。
那才是已有兩面之緣的少年將軍“楚兒”,此刻正繞過眾人徑直走向玉容,傾身低眉,薄唇輕啟,語調(diào)輕微,怕把人吹化了一般:“你早到了?也不等等我。”
玉容展顏一笑,語氣里帶了一絲嗔怪:“我可不等,你和秋月膩了一下午,誰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時辰?!?p> 那邊秋月已經(jīng)聽見了:“我說姐姐,這可不怪我,我好端端的忙著曬書,姐夫非要幫忙?!?p> 秋月一邊說話,眼神已經(jīng)掃向玉容身邊的秦念初,有那么一刻的遲疑,仿佛又辨認(rèn)了一下,確認(rèn)是她,才立刻扭回頭去,冷哼了一聲。
替姐姐鳴不平?秦念初心里暗笑。
“找借口也想個像樣的,下雨天曬書?!”“倩姑姑”笑中略帶羞澀。
“越大哥”卻是哈哈大笑:“他還真是曬書了,所以他身上不是汗?jié)竦牡故橇軡竦?。?p> 秦念初忍不住撲哧一聲,趕忙捂了嘴,那邊幾個忙著笑并未聽見,偏偏秋月看見她這番動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更不用說旁邊的玉容了,扭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少年將軍輕輕扳過她的肩,連聲安慰:“玉容莫氣,別與她一般見識?!?p> 老夫人向這邊微微掃了一眼,正色道:“人齊了,開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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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桌上笑語盈盈家長里短,那邊桌上三個男人冷冷清清。不過看樣子他們反倒覺得輕省,高談闊論,觥籌交錯,杯酒人生。
秦念初十分羨慕。
生在二十一世紀(jì),從小習(xí)慣了男女平等,而后來事業(yè)大展宏圖,掌管著百家分店,高高在上,于男人中也昂首闊步,氣勢絲毫不遜色!
但此時此刻,她卻只能如一只錦衣夜行的小鼠,順著墻角藏匿著自己,兀自望著那花花世界,不敢被人注意到,又不甘被人忽視掉。
她們一定將她望著對桌羨慕的眼神理解為對將軍的傾慕,時不時一個冷眼丟過來,滿含著嘲諷。
若是駱問菱,也許活該被嘲諷吧,楚兒與玉容情深愛篤,哪容她第三者插足,不管當(dāng)初是怎么一回事成了小夫人的,這苦果也只能悶頭咽下。
可是,問題就在于此時是她秦念初在這,她回不到自己的世界里,便要想法子在這里好好生存下去,而不是這般淪為連男人附庸都算不上的弱女子,還要受盡嫌棄和嘲諷。
那一刻,她忽然想清了前路,他要想辦法出去經(jīng)商開店,靠自己獨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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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雨早就停了,天空逐漸晴朗,一彎新月升了上來。耳聽得更鼓響了兩通,有婆子帶了丫頭依次過來,以備敬香。
老夫人領(lǐng)了眾女眷起身,來到一條香案面前站定,卻是對著那三位開口:“今日魁星生日,你們先拜一拜吧?!?p> 三位翩翩佳公子到另一香案面前,哥哥開口:“晏越攜弟晏楚禮拜魁星老爺,既已有功名,只愿文章錦繡,下筆千言,成晏家筆吏,傳后世弟子?!?p> 拜三拜,上香。
原來姓晏,秦念初默念。
弟弟晏楚也跟著拜了三拜,卻未開口。
秋月再上前:“魁星老爺,我南宮秋月對名利一事亦無所求,只愿書中尋得顏如玉——哎喲!”被玉容擰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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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頗有些愁容:“我為晏家誕下二子二女,并非人丁單薄,可你們兩個......越兒如今只有兩個女兒,楚兒一無所出,我已年紀(jì)大了,恐時日無多,有朝一日身入黃泉,叫我怎么面對晏家宗祖?!?p> 魁星生日,只有兒子禮拜,并無許多子弟求取功名,老夫人怎能不傷心。
晏倩已經(jīng)伸手?jǐn)v扶:“母親說什么黃泉,您老當(dāng)益壯?!?p> 晏越上前俯身行了個大禮:“您放心,我一定努力,盡快給您生幾個寶貝孫兒。喂,你們幾個也努力??!”
傾婉、碧羽及年輕美艷的那位名作景云的皆紅了臉。
玉容抬眼看了晏楚一眼,許是月色不明,秦念初看到那眼神里竟有無盡哀怨。
“老夫人,我也努力多生幾個,只留兩個傳后,另外的都給您?!蹦蠈m秋月笑道。
“可是胡說!”老夫人輕叱,卻也被他逗笑了,隨即又收了笑容,沖著晏楚笑罵一句,“還有你,要是有秋月這份心就好了?!?p> 晏楚只答一聲是,并無他話,席間一向高傲的玉容此刻也低了頭,并不言語,秦念初知道這話同樣是說給自己聽的,卻是不好回答,也就跟著垂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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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節(jié)的重頭戲自然是乞巧。
眾女眷在香案前依次拜月、上香,隨即有丫鬟拿了針線過來,開始玩對月穿針的游戲。
秦念初只在書上看過,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好在也沒什么難的,就是用五彩絲線穿進特制的七孔針,但比她們玩慣了針線的還是慢了許多。
那位年輕美艷的晏越三夫人拔得頭籌,碧羽立刻就開口揶揄:“怎么問菱倒慢了,想是今夜情緒不佳,下手無力?呵,倒讓景云妹妹得了便宜。”
“不是我得了便宜,實在是終日無所事事,唯刺繡消磨光陰,熟能生巧罷了?!本霸普Z氣平和,無怒意,但也不覺歡欣。
秦念初只淡淡一笑。
“你會無所事事?一月里倒有大半月大爺是在你房里的?!北逃饛堊毂阏f,說完了才覺得過分了,面上一紅,轉(zhuǎn)向秦念初,“問菱,你倒打起精神來,咱們再比一次,都知道你擅繡,去年又得了第一,今年這么慢騰騰的,竟像特意讓著大家,忒沒勁了?!?p> “我今日有些乏了,看不清針孔,實是水平有限?!鼻啬畛鯙楸碇t遜后退一步,無意再比。
“真是奇怪,問菱妹妹如今身為小夫人,便似換了個人兒一般,以往哪次節(jié)日家宴不是活潑潑的?!北逃鹕焓掷?p> “既成了小夫人,自然是要端著架子的,不能再做狐媚樣子?!?p> 秦念初一愣,這話也太難聽了,扭頭一看,是那位年紀(jì)略長的疲態(tài)婦人,席間一直不怎么說話,所以也就不大在意,不料此刻竟如此刻薄,再一回憶,上午嘲諷她不是明媒正娶的好像就是這位。
按照推測,她可能是老夫人的大女兒,與晏倩模樣里很有幾分相似,只是看年紀(jì)應(yīng)是已經(jīng)出嫁,卻為何還在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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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羽沒再堅持,幾個人也就陸續(xù)回了座位,香案留給丫頭婆子們來拜,拜過了又穿針引線玩鬧著。這不是什么嚴(yán)肅的大節(jié)日,氣氛輕松,眾人也都開懷。
秦念初素淡了這幾天,現(xiàn)在對席上的吃食更感興趣,這會兒放開了手腳,只埋頭揀肉吃。
玉容原本就一直端著架子不跟她們玩鬧,這會看見秦念初這般不顧形象,忍不住嗤笑一聲。
秦念初噎了一下,竟然忘了身邊是這位呢,趕緊咽下口中的飯菜,倒?jié)M一杯酒,扭頭對著玉容,眼神里盡量表現(xiàn)得誠意滿滿:“大夫人,問菱敬您這一杯,平日做的有什么不對的不好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恕我不周之罪?!?p> 說罷,仰頭喝下。
玉容定定地看著她,若說原本只是輕視和倨傲,此刻眼中漸漸升起了怒氣,臉上寒意盡現(xiàn):“憑什么?”
話語冰冷如長了眼的刀劍,直愣愣殺過來,只三個字,秦念初聽出了話里的不可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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