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振翅,一日千里。
除了趙玖以外,幾乎所有大宋文武都認為剛剛回師才數(shù)月的金兵短期內(nèi)不會再南侵。他們的理由各式各樣,什么久師必疲,什么后勤不支,什么大元帥二太子身死內(nèi)部權(quán)斗……但歸根到底都是拿自己的見識去套對方。
殊不知,自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十三年前起兵反遼以來,女真人屢屢以少勝多、以寡擊眾,他們吞遼滅宋,從區(qū)區(qū)遼東一隅,十三載便布兵威至于中原,威震天下,這支漁獵民族的軍隊恐怕正處于一支舊時代冷兵器軍隊的巔峰之上。
有西軍將領(lǐng)描述女真人,說是以往大宋與西夏作戰(zhàn),往往雙方都是爭一口氣,一方一旦不支便會潰散,而與女真人作戰(zhàn),自己這邊依舊是一敗便潰,而對方卻能散而再合,去而復(fù)返,往往一整日鏖戰(zhàn)都無法擊破對方;便是女真人自己也自夸,若騎兵不能一戰(zhàn)沖十幾個來回,有何資格稱騎兵?
這種銳氣和組織度,根本不是沒有賞賜便會潰散的大宋禁軍可以想象的……想那種師中西軍名將,部下卻因為一輪神臂弓射出去以后沒有賞賜便一哄而散的經(jīng)典事例,大概也只能發(fā)生在宋軍中吧?
除此之外,女真人從漁獵部落起家,十三年來屢戰(zhàn)屢勝,自然是用最野蠻的方式掠奪繳獲,完全稱得上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這支軍隊不停學習軍事科技的同時也不停用繳獲來供應(yīng)后勤、武裝自己,哪里又會憂慮后勤呢?
至于什么內(nèi)部權(quán)斗,這倒是客觀存在的現(xiàn)實,金國內(nèi)部的派系斗爭現(xiàn)實的利害,幾乎是和宋國那邊一樣,所謂一望便知。
然而問題在于,一則金國國主、阿骨打之弟完顏吳乞買(完顏晟)頗具威望,仍能有決斷;二則,在不停的繳獲、擴張之下,什么內(nèi)部矛盾值得一提呢?
或者說,正是因為有內(nèi)部矛盾,這才正好需要出兵南下,擄掠無能的大宋,用一個又一個勝利,用無數(shù)的財富與中原子女來緩解矛盾才對!
實際上,數(shù)月前,金國二號人物,實際上主持了滅宋的金國元帥二太子完顏斡離不(完顏宗望)剛一回到北方,便直接染病去世。而他死后,金國的軍政大權(quán)迅速重整到三個派系之手。
首先自然是金國國主,后世稱之為金太宗的完顏吳乞買(完顏晟)一系,這是阿骨打之弟,團結(jié)在他周邊的乃是阿骨打的其余兄弟、堂兄弟,諸如完顏撻懶(完顏昌)之流;
其次,乃是金國大功臣,早在二太子完顏斡離不(完顏宗望)時代,便與之爭鋒的金國元帥完顏粘罕(完顏宗翰)。
且說,此人與阿骨打一系相隔已遠,但卻是金國內(nèi)部有所傳承的大部,世代皆為勃極烈(類似于宰相,同時具有原始社會宗族議政的味道,權(quán)力遠大于宰相)。滅遼時便是阿骨打右軍統(tǒng)帥,滅宋更是西路軍主帥,資歷功勞在完顏斡離不病死后都冠絕整個金國。
而此時,此人非但管轄著金國常勝將軍完顏婁室部,負責河?xùn)|戰(zhàn)區(qū),并實際上在完顏斡離不死后控制河北大部新占領(lǐng)地區(qū),堪稱國內(nèi)實力最強。
不過,無論如何,完顏吳乞買也好,完顏粘罕也罷,都無法否認和侵染完顏阿骨打本人和他直系的權(quán)威,故此完顏阿骨打死后,完顏斡離不才是金國主帥,并隱隱居于粘罕之上。而如今斡離不既然死掉,那經(jīng)過短促的競爭與交流后,阿骨打三個僅存的年長兒子各有所得,而其中有一人卻是當仁不讓,迅速繼承了阿骨打直系在東路軍中的威望與部分兵權(quán)。
此人正是完顏宗弼,也就是阿骨打四子,完顏兀術(shù)了!
至于完顏兀術(shù)既然掌權(quán)為金國一重臣,天然為阿骨打直系領(lǐng)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力和粘罕在河北競爭,更難去幽燕、遼東找親叔叔、親哥哥們的不好,那么其人按照原始部落的樸素思想,幾乎是本能的放棄了內(nèi)斗,轉(zhuǎn)而順理成章的提出了再度南下,擄掠大宋的軍事方略。
其本意,乃是要攻擊對中原具有形勝意義的京西北路(陜洛地區(qū))與京東兩路(山東地區(qū)),最后看看能不能再順勢夾擊中原,擊破趙宋新官家,并劫掠財富、子女、工匠、軍械。
如有可能,他其實也存了占據(jù)中原之心,以此來與河北的粘罕抗衡一二!
而即便是此番圖謀中原不成,也能在控制兩翼之后,回身對河北、河?xùn)|發(fā)動大規(guī)模治安戰(zhàn),徹底消化這兩塊堪稱國之根本的沃土。
所以說,這一波入侵,其實是有必然性的!
不管如何了,金兀術(shù)既然有此念,金國國主完顏吳乞買和元帥完顏粘罕雖然各有考量,鬧出了一番爭論,但最后還是迅速完成了相互妥協(xié)……換言之,這才剛剛回師北面數(shù)月,金國最高層便已經(jīng)通過了第三次主力南下侵宋的方略。
按照規(guī)劃,完顏粘罕掛名為主帥,卻是讓金國的常勝將軍完顏婁室領(lǐng)原本的侵宋的西路軍,再度南下,女真兵、遼國降兵,甚至還有宋國降兵,合計十萬,渡河向南,去攻洛陽、陜州!
完顏吳乞買堂弟,也就是金兀術(shù)的堂叔完顏撻懶了,領(lǐng)兵五萬,掛名為粘罕副帥,阿骨打四子,也就是金兀術(shù)本人,也領(lǐng)兵五萬,掛名為粘罕先鋒,二者合力,也有十萬之眾,實際上重新組成了東路軍,乃是要取京東兩路,也就是后世山東地區(qū)的的意思。
回到眼前,金軍舉國動員二十萬大軍南下,騎兵縱橫,呼嘯往來,其中先發(fā)者自然是原本就在河北、河?xùn)|一帶的粘罕部,而首當其沖者,卻并非是覺得汜水關(guān)吃緊的宗澤宗副元帥,也不是洛陽、陜州兩地守軍,而是一支剛剛在河北取得了一次大捷的宋國偏師。
這支部隊的首領(lǐng)喚做王彥,軍職為都統(tǒng)制,兵力為七千人,而其人麾下有一統(tǒng)制,喚做岳飛岳鵬舉的,今年二十四歲,乃是河北相州人,天生神力,勇冠三軍。
岳飛為何至此,自然是和李綱有關(guān)系了。
且說,岳鵬舉昔日在南京(商丘)為武翼郎,聽聞奸相李綱、黃潛善、汪伯彥三人各執(zhí)一詞,或要去南陽,或要去揚州,儼然都是放棄河北士民南逃之舉。身為河北流亡人士,他自然不平,便越次上書新官家,乃是要官家摒除三個奸相,盡起六軍渡河,在他家鄉(xiāng)相州建立行在,抗金作戰(zhàn),收復(fù)河北。
然而,李綱三人大權(quán)在握,如何能忍這種胡言亂語,直接就將這個小小武臣罷免,并逐出軍中。
而岳飛只是一意抗金,所以也不氣餒,便只帶著幾個親近兄弟,渡河往家鄉(xiāng)而去,準備自己抗金。
孰料,剛走到河邊準備渡河的時候,岳鵬舉卻遇到了李綱所提拔的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在此招兵。經(jīng)過一位故人、招撫使麾下干辦公事趙九齡的推薦,岳飛得以見到了張所本人。而張所這個李綱嫡系,對岳鵬舉卻是大為欣賞,數(shù)日內(nèi)將這個區(qū)區(qū)一白身,一路提拔不停……短短月余,先是‘帳前使喚’,然后是‘以白身借補修武郎’,繼而又升為統(tǒng)領(lǐng),最后,干脆又升為統(tǒng)制!
可憐隔壁韓世忠十八歲從軍,斬駙馬、擒方臘,戰(zhàn)遼國、守河北,前后二十年整,才靠著追上了趙老九混到一個統(tǒng)制,相比較而言,岳鵬舉的這個官職雖然有些虛,但官路真的是如同開了掛一般。
總之,等到招撫使這里湊出七千兵馬,岳飛更是以統(tǒng)制之身成為了這支部隊的主要將領(lǐng)之一,然后隨都統(tǒng)制王彥一起渡河向北!并立即就在河北新鄉(xiāng)打了一個勝仗,成功收復(fù)這座重鎮(zhèn)!
但也就是這個時候,奸相李綱被罷相了,張所的河北西路招撫使也被罷免。而等這支七千人的部隊人心惶惶之下趕緊又去找宗澤建立行政關(guān)系的時候,忽然間,初冬時節(jié),北面金國大軍便密密麻麻涌上來了,周邊光是獨立旗號的金國騎將便不下五十之數(shù),卻是粘罕部本欲南下攻陜洛之時,聞得新鄉(xiāng)陷落,便下令主力趁勢圍攏過來。
面對如此困境,這支軍隊自然也只能是一敗涂地,全軍在王彥帶領(lǐng)下狼狽突圍,且戰(zhàn)且退,往太行山而去。
而王彥部十一將,唯獨岳飛部最能戰(zhàn),最敢戰(zhàn),而岳飛本人也是軍中公認的萬夫不當之勇,所以被安排斷后,以至于損失極重。
等來到太行山腳,金軍一則被岳飛用斬首戰(zhàn)術(shù)生擒了一名將領(lǐng),二則騎兵也不擅長進軍山區(qū),卻是順水推舟放棄了追擊……但戰(zhàn)局稍緩,岳飛卻認為王彥之前在他斷后時見死不救,以至于兒郎們紛紛屈死,甚至心中憤懣,產(chǎn)生了一些別的想法,便干脆獨自建寨,不去與王彥匯合。
這個時候,局勢已經(jīng)很危急了,王彥麾下不過十一將,死了兩個,跑了兩個,降了三個,剩下四個還有一個岳飛不愿聽指揮,如何能忍?
于是,身為都統(tǒng)制的王彥三番五次給岳飛下命令,要對方把部隊帶過來,否則必然要軍法從事。而數(shù)次不成后,王彥王子才干脆下了最后通牒,說如果岳飛再不移寨到主力這邊來,他便要公開行文東京留守宗副元帥,讓河朔豪杰都知道,有個相州岳飛是個不聽指揮的逃兵!
可回應(yīng)王彥的,依然不是岳飛本部殘存兵力,卻是統(tǒng)制岳飛本人的單騎拜山。
“真一個人來的?”
建在新鄉(xiāng)石門山坳中的營寨里,最中間的大帳之中,最近略顯疲憊的都統(tǒng)制王彥愕然抬頭。
話說,王彥王子才過完年就要四十歲了,比岳飛足足大十六歲。此人年輕時參加御試,以武藝人才出眾被那位道君太上皇帝親自點名補為祗候,然后轉(zhuǎn)入西軍,為種師道麾下,多次參與同西夏戰(zhàn)斗,多有功勛。后來金人南侵,河?xùn)|淪陷,身為上黨人的他義不容辭,立即選擇了往汴梁投軍,等汴梁陷落,他見到張所組織渡河部隊,便又重新投軍作戰(zhàn),甫一入軍便被任命為都統(tǒng)制,成為一軍主帥。
如此人物,無論是身份、地位、名望,還是現(xiàn)有的官職,又或者在東京留守宗澤心目中的重要性,都無疑要遠遠高于他麾下幾乎如裨將一般的岳飛。
但是,岳飛卻不服他!
“確實是一個人,單槍匹馬,正在寨前相侯?!贝骈T前小?;卦挼哪耸峭鯊┥韨?cè)參軍,喚做范一泓,說來竟是范仲淹之后,也是見到山河凋敝,前來投軍的,而他這個家名,自然會被另眼相看,所以雖然也是區(qū)區(qū)一白身,而且極為年輕,卻直接成為了王彥身側(cè)的機密參軍。
“小范是何意?”王彥自然要詢問自己的智囊。
“殺了!”范一泓面無表情,干脆做答。
“為何?”王彥輕聲嘆氣。
“能為何?”范一泓一聲冷笑?!疤咀屗栖娭链?,他卻孤身而來,儼然是要仗著一口野氣抗命到底了。咱們孤軍在外,周圍都是金軍,他岳飛身為下屬卻拒不聽命,甚至視兵馬為私物,這個時候若不正軍法,人心怎么收拾?”
王彥默然不應(yīng),卻是朝門前小校示意:“將剩下幾壇酒都取出來,再將就近的李統(tǒng)制及軍中幾位統(tǒng)領(lǐng)都喚來,我要設(shè)宴招待岳統(tǒng)制……只是設(shè)宴完成之前,不許他進轅門。”
小校領(lǐng)命而去,小范參軍欲言又止,卻只能頓足。
而稍傾片刻,眾人倉促擺宴,區(qū)區(qū)兩三壇酒倒也罷了,唯獨昨日小范參軍去查探周邊地形,遇到一只熊來,此時初冬時節(jié),正是熊膘肥體壯之時,被小范參軍下令亂箭射死后,今日倒是便宜了岳飛。
等眾人坐定,酒水斟好,熊掌熊肉燉爛,卻才見到一騎來到帳前坦然卸甲去兵,然后昂然入帳。
眾將紛紛看去,只見此人身高七尺、相貌平平無奇,唯獨面容稍闊、皮膚稍白,不像個莊稼漢子而已……不過,眾人卻都知道,此人看似尋常,其實天生神力,馬上馬下,長槍弓箭,俱為軍中之冠,便是此番能擺脫進軍追兵,也是靠他絕境之中親手斬殺一金將,又生擒一將才能轉(zhuǎn)安。
不過,以諸位軍官所想,大概也正是有此才具,才會恃才傲物,不聽上令的。
實際上等此人走入近前,朝主位上的王彥唱了個大喏,便兀自去落座,而且全程睥睨,好像在向王彥翻白眼一般。
王彥當即蹙眉:“眼睛怎么了,為何一大一???”
“回太尉的話,”那面闊之人,也是某人朝思暮想的岳飛岳鵬舉了,只是在座中微微抬手,便坦誠以告?!鞍成显聰嗪?,被金人箭矢擦了一下,雖未破目,卻傷了眉骨,現(xiàn)在看人只像是瞧不起人一般,便是往后傷好了,看人恐怕也都有些大小眼的模樣?!?p> 王彥默然一陣,方才捻須出言:“鵬舉斷后辛苦!”
“俺本就是河北人,”坐在左手最上方的岳飛依舊言語平靜?!翱菇饸?,便是所求,并不覺得辛苦?!?p> 王彥愈發(fā)無言。
“岳統(tǒng)制!”就在這時,眼見著自家太尉屢屢無言,氣勢竟為一亂軍之人所奪,坐在岳飛斜對面的小范參軍卻是半分都忍耐不住了?!拔抑粏柲?,為何王太尉這里數(shù)番下令讓你引兵合寨,你都不做理會?莫非王太尉不是你上官嗎?”
“王太尉以往當然是俺上官,但往后是不是俺上官,須今日俺問過幾句話才知道?!痹里w也懶得遮掩什么。
“荒唐……”
“你問?!蓖鯊┬愿窈浪?,竟干脆應(yīng)下聲來。
“太尉?!痹里w扭頭用他那雙大小眼盯住了對方,竟然是微微抿嘴片刻,方才面上微微抽動,勉力出言?!鞍吃诤竺鏀嗪?,兒郎們九死一生,為何沒有說好的接應(yīng)?”
王彥沉默不答,滿座也都無言,便是小范參軍也只老老實實低頭啃了一塊熊肉……無他,其實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答案,這個答案也格外簡單,只是偏偏沒人能當面說出口罷了。
何意?
很簡單,岳飛部只是王彥麾下十一部之一,一開始王彥就準備放棄掉岳飛部的,一開始就做好岳飛部被徹底殲滅或者被包圍的,一開始王彥的中軍就沒準備接應(yīng)的事情,而等到后來,岳飛請求援兵的時候,王彥這里雖然嘴上答應(yīng),但依然沒有任何真正去救人的意圖……只是誰也沒想到岳飛這么能打,竟然讓他活著把部隊帶出來了。
這件事情,不能苛責王彥,四面被圍之下,身為主帥軍中取舍,斷尾求生,向來是沙場上的尋常決斷。
只是人家既然活著回來了,然后當面質(zhì)問,王子才身為一個奢遮人物,也只能理虧到無話可說。
“這件事情倒也罷了?!痹里w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來,然后搖頭不止?!爱吘故擒妱?wù)上的安排。俺還有一問,才是之前不愿移營和今日單騎過來的根源……”
“說吧!”王彥愈發(fā)簡練。
“俺聽說,太尉在山中修寨立墻,還讓三位統(tǒng)制分營占據(jù)山頭,竟然是準備就在山中休養(yǎng)生息,長久住下?聽說還要聯(lián)絡(luò)什么山中的兩河豪杰,共襄抗金之事?”岳飛被箭簇傷到的眼睛睜到極致,以至于眼窩下方的面皮跳動不止,儼然口中平淡,但心中情緒卻激烈到了極致。
“不可以嗎?”王彥也嚴肅了起來。
“山中焉能抗金?!”岳飛勃然大怒,直接將身前的熊掌推翻在地?!昂颖卑傩瞻Ш坑谄降?,咱們身為河北唯一王師,竟要躲在山中做賊大王嗎?!”
“你竟然是疑我抗金之絕意嗎?!”王彥同樣憤然難平,拍案怒目相對。
“此時此境,俺如何不能疑?!”岳飛站起身來,以手指目,復(fù)又環(huán)臂指向座中諸將?!扒野吃里w疑的只是你王太尉一人嗎?!平地上金軍所到之處,河北鄉(xiāng)人宛如雞犬,任人宰割,男子身死、女子為奴,難道你們沒看見嗎?!你們今日為避戰(zhàn)可做賊大王,明日是不是便能為了富貴降了金人做狗?!”
岳飛心中激憤,口不擇言,那邊王彥卻也怒氣勃發(fā),小范參軍更是屢屢使眼色上來……然而,這王子才幾番想發(fā)作,待看到岳飛那雙大小眼時卻又幾次止住了殺意。
待岳飛罵完,帳中多少有些緊張,而王彥又一次松開刀把后,卻是一聲長嘆,轉(zhuǎn)而緩緩舉杯相對:“岳統(tǒng)制,我知你心意,你卻誤會了我的心意,且飲酒!”
岳飛悲憤難言,也不答話,但到底是坐回位中,一面舉杯一飲而盡,一面連連用起案上殘余熊肉。
“鵬舉?!蓖踝硬乓姞钚闹性桨l(fā)感覺到難受,卻只能強忍種種情緒相對。“我知道你因斷后之事怨我;也知道相州就在前方,你的老母妻兒與鄉(xiāng)人俱在那里;更知道今日兵敗后,不知何時再能返家,可我為一軍統(tǒng)帥,也有我的難處……也罷,我也不與你再計較了!這樣好了,我將今日事寫個行狀給東京宗留守,讓他來定是非。然后再與你一道守隘口的文書,許你單獨領(lǐng)兵,你覺得哪里能引兵作戰(zhàn),便去哪里就是!”
岳飛聽到此言,也不再吃肉,直接抹嘴站起:“太尉這就給俺文書吧!”
王彥本還有話說,見狀也只能作罷,稍許之后,小范參軍運筆如飛,幾乎是立即寫好了行文,然后王彥自將之前宗澤送來的兩河安置使大印用上,然后親手將文書交給了自己麾下這名最能戰(zhàn)的裨將。
二位可能是這個時代抗金之意最決絕的將領(lǐng),就此分道揚鑣。
且說岳飛接過文書,頭也不回,便要出帳而去。
而那邊王彥眼見對方大步走到帳門處,卻終于是忍不住喊住了對方:“岳統(tǒng)制!”
“太尉還有甚話可言?”岳飛轉(zhuǎn)過頭來,那雙大小眼正似睥睨身后之人。
“精忠報國之意,王某一日都未曾變!”王彥坐在帳中,揚聲相告。
“太尉拿什么來證?”岳飛面不改色。
“天日昭昭,可證我心!”王彥以手指胸,凜然言道。“你且去吧!”
岳飛難得沉默一陣,卻到底是轉(zhuǎn)身單騎而走了。
PS:我擦,不會壞了大家投資吧?!我真是民族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