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蘸墨意先癡,一字剛成血幾絲,十年別緒春蠶老,萬里羈絆塞雁遲?!?p> 李若瀾提筆立于書房之中,一張?zhí)壹t色箋紙?zhí)釘y出一首七言絕句,一人在趙王府中誰也不熟悉,只能在書房中消遣練字作詩。
二十個字鱗次櫛比的排列整齊,一氣喝成,前世的她曾經(jīng)練過一段時間的軟筆行草,只是興致不在始終不在其上也沒有什么造詣,正是草草了事,今日在書房中看到杜豐在掛畫上的題字,突然來了興致便研磨鋪紙,一眼看去自己寫的字簡直是慘不忍睹,一筆一劃毫無章法可言,哀嘆一聲,就想要把這張箋紙作廢。
可能是太過于專注,她竟然沒有注意到杜豐此時已經(jīng)下朝現(xiàn)在正到了書房門口,他看到李若瀾正要將做好的作品給扔掉,先前一步制止住她的動作道:“李兄弟,做好了作品怎能不給他人分享,容我一看?!?p> 他順手取下手中紙團,作勢就要打開,李若瀾心中大窘,臉上頓時開始發(fā)光發(fā)熱,她這阿貓阿狗一樣的字跡哪里見得了人,不被別人笑死才怪哪里敢給他看,一把又把那紙團給搶過來趕忙道:“王爺,我這字不能看,實在太丟人了?!?p> 杜豐的字她看過之后覺得哪怕是前世那些書法協(xié)會的主席也得遜色三分,恐怕也只有二王寫出來的那份氣勢能與之媲美,這也是她為什么看后想要來練書法的原因,只是她的字和杜豐相比就是在關(guān)公門前耍大刀,得羞死。
杜豐看李若瀾一臉羞怯紅潤的樣子說不出的妖艷更是起了想要一看究竟的心思,成心想要捉弄她便嚴肅了神色沉聲道:“李兄弟,不管字寫得好還是不好始終都是給人看的,再說你接下來就是我手下的文官難免要批改審注文獻,這字如果不好豈不是給本王丟臉,要是真寫得不好我也好給你提建議如何改正才是辦法?!?p> 李若瀾眼珠子一轉(zhuǎn)一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無非就是字差了一點現(xiàn)在只給杜豐一人看還有回寰的余地,以后要是出了洋相那才是丟人丟大發(fā)了,小手抵在唇間輕咳一聲:“那好吧,不過王爺你可不能笑我?!?p> 杜豐點了點頭答應(yīng),便將紙團鋪開,一張紙已經(jīng)被揉的七零八落,不過對箋紙上字跡卻絲毫不影響,放眼望去此詩對仗工整,取詞輕柔婉轉(zhuǎn),是一首好詩,只是那字跡卻是跟五六歲的小孩子寫得差不多,和唯美的詩境相比實在是差得太多。
他看得先是點頭,隨后又是搖頭,再是唇角忍不住揚了起來,顯然是有了一絲笑意,李若瀾看到杜豐這個樣子更是羞愧,心想早知道就別練什么字了,比內(nèi)急卻走錯了洗手間還要讓她尷尬,其實她內(nèi)心也是一個十分敏感的女孩心性,尤其是相互認識的人她更看重別人對她的看法。
一把將那箋紙給扯過來,兩手咔咔作響,心中所有的怨氣都傾瀉在這作惡的箋紙上,一張完好的箋紙瞬間就化作了一對碎屑,她有些氣鼓鼓惱道:“王爺不是說不笑在下嗎?我看你笑得都快憋不住了?!?p> 杜豐微微一笑道:“好則嘉勉,錯則改之,李兄弟你雖然字寫得不算好,但還是能看出有一定基礎(chǔ)在里面的?!闭f完便拿過一張新的箋紙,一手提筆手腕揚起,筆鋒在箋紙上翻飛滑動,或清揚或剛毅或靈動或果敢,絲毫沒有停頓,她所作的那首詩片刻間便呈現(xiàn)在眼中。
不同于任何一家特有的筆鋒韻道,每一字在詩中的意境都能顯現(xiàn)出特有的樣子,一筆一劃鬼斧神工,一偏一旁結(jié)構(gòu)嚴謹,看得她心炫神馳,她雖不懂到底好在哪里去,但一眼看去就是覺得寫得特別優(yōu)美。
“好!”她忍不住喝彩叫好,看大師出手每一個動作都覺得賞心悅目,一旁杜豐微微一笑接著道:“行草講究的全局感,以及那份意境在自己手中的表現(xiàn),沒有意境寫出來的字就沒有了靈性,我先給你演示一下這基本的筆畫和字間架構(gòu),你按照這上面的演示來進行臨摹,勤加練習(xí)不久也能做出一副好字?!?p> 說完手中毛筆再次提動,仿佛是龍飛鳳舞躍然于紙上,李若瀾仔細的看著杜豐每一筆的走勢,暗暗點頭記住忽然瞄過杜豐此刻正專注不移的臉頰,肌膚白潤柔和,英姿勃發(fā),似乎專注的男人都會變得帥氣起來,更何況杜豐本就是一位十足的帥公子。
她心想陳涵和杜豐相比怎么樣,陳涵也是難得的帥哥,一張臉棱角分明,剛毅卻又飄逸,性格溫柔卻又帶著讓她沉溺的一絲霸道。杜豐則是盡顯溫柔和煦,恐怕是屬于暖男性格吧。
這兩種性格相比之下她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喜歡陳涵,一是陳涵無論如何都寵溺著她和他在一起讓她能卸下心中防備,二是她更愿在這個世界上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下去,肚子里沒有那么多的心思城府,這是王侯家族之中永遠做不到事情。
她就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心思,前世的陰謀勾心讓她對那些算計深惡痛絕,這一世要不是無名谷推著她向前走,她恐怕早就找到一處隱秘的世俗地界生活下去了,和陳涵分別這么多天了也不知他現(xiàn)在有沒有在泓王府中。
她一旁開小差,不過杜豐的講解她卻是一字不漏的記下,練了《道沖內(nèi)經(jīng)》之后她的記憶力和心智也得到了極大的增強,尤其是在學(xué)習(xí)這上面天賦變得極高。
李若瀾接過毛筆也按照杜豐所演示的摹下,雖然遠遠不能和他相比,但相比之前的鬼畫桃符明顯要好上不少,杜豐看后驚訝道:“李兄第你這臨摹學(xué)習(xí)的能力實在是高,就這一會筆鋒之中的韻道已經(jīng)有了三分,可比我當(dāng)初學(xué)的時候要厲害得多?!?p> “取法其上得其中,還不是王爺教得好?!崩钊魹懬尚σ宦曓D(zhuǎn)身問道:“王爺今日上朝,結(jié)果如何?”
“今日看來這巨石砸進這平靜的湖面中恐怕不止是要炸出一條大魚,小魚估計也要翻出湖面了?!倍咆S沉聲應(yīng)道,今日早朝當(dāng)他奏上這道折子的時候,父皇被驚得不輕,當(dāng)即下令停職泓王京畿司司長的職位,責(zé)令戶部吏部御史中丞三部核查此事,當(dāng)時不少公卿的表情他記得清清楚楚,這件事恐怕遠沒有這么簡單。
泓王在朝中的觸角遠不止刑部京畿司這塊范圍,戶部尚書恭常,亦常和泓王私底下關(guān)系密切,其中到底牽涉到多少官員恐怕遠不止極個別。
“王爺,左司勛兆公子,劉公子前來府中拜訪?!?p> 這時府中一仆人跑來報道,杜豐聞言欣喜趕忙道:“快快有請,我們在慧蓮?fù)?。?p> 兩人出了書房門,來到前側(cè)的亭下,少許時間兩位男子一前一后便趕到亭下,一人年紀(jì)看起來十七八歲,面容卻尤為蒼桑,杜豐指著此人對她說道:“這位公子是劉壽,李兄弟你們兩人應(yīng)該認識?!?p> 李若瀾一聽劉壽這兩個字便忽然憶起了當(dāng)時在無名谷之中那幾個小孩子,其中一人便叫劉壽當(dāng)初在玄機師傅手下學(xué)藝,只是從那之后幾個小孩子除了陳涵她見過之后其他人皆沒了聯(lián)系,沒想到無名谷居然還安排了一人在趙王手下。
杜豐接著指著一位二十來歲,瀟灑不羈的公子道:“這位公子是兆萬京,世有兆瘋子之稱?!?p> 說完便向兩人介紹李若瀾,三人聞言相視微笑頷首,幾人圍石臺就座,兆萬京看著他這個新來尚未就職的同僚,作了一揖笑道:“李公子接下來咱們就算是同僚了,我這個人有個習(xí)慣就是比較喜歡比劃,所以別人都叫我兆瘋子,我剛來這里觸景生情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還望賜教!”
李若瀾在陳國奔波的時候就聽說過二十二歲及得榜眼的狀元郎在皇帝面前說了一句:“聞道軒鸞好,今來到始知,碌食珍珠肴,難曉一閭殤?!奔俭@四座,點名批判改革難就不識人間疾苦從此被人稱為兆瘋子,沒想到此人竟然被趙王收到麾下,做起了官。
她淺淺一笑回應(yīng)道:“能被狀元郎出題考究,也算是我李某的幸運,只要別太難就好勉強一試?!?p> 兆萬京哈哈大笑,站起身指著池中荷塘說道:“七月牽葉八月擺花花落誰家?”
李若瀾聞言眉頭一蹙,這副聯(lián)子隱含連月連數(shù)最后以隱喻結(jié)尾,顯然是考她文學(xué)功底的同時也在敲問她這朝廷局勢最后會偏向誰,轉(zhuǎn)向往池中望去,只見花葉早已不見殘葉漂浮在水面,有的葉子吸足了水分沉向池底,忽然間來了靈感。
她看著兆萬京巧笑道:“答案也同樣就在池中,九月惋花十月憶葉葉落歸根!”
幾人紛紛拍掌叫好,兆萬京回禮贊道:“李兄絕對,沒想到王爺居然也能攬到這等人才,此乃王爺之幸天下之幸,何愁國之名器不握于自己掌中?!?p>